馮夢龍《智囊全集》第九部 閨智(上)賞析


馮夢龍《智囊全集》第九部 閨智(上)賞析


《智囊全集》第九部 閨智


閨智部總序

【原文】

馮子曰:語有之:“男子有德便是才,婦人無才便是德。”其然,豈其然乎?夫祥麟雖祥,不能搏鼠;文鳳雖文,不能攫兔。世有申生,孝己之行,才竟何居焉?成周聖善,首推邑姜,孔子稱其才與九臣埒,不聞以才貶德也!夫才者,智而已矣,不智則懵,無才而可以為德,則天下之懵婦人毋乃皆德類也乎?譬之日月:男,日也;女,月也。日光而月借,妻所以齊也;日歿而月代,婦所以輔也。此亦日月之智,日月之才也!今日必赫赫,月必噎噎,曜一而已,何必二?餘是以有取於閨智也,賢哲者,以別於愚也;雄略者,以別於雌也。呂、武之智,橫而不可訓也;靈芸之屬智於技,上官之屬智於文:纖而不足,術也。非橫也,非纖也,謂之才可也,謂之德亦可也。若夫孝義節烈,彤管傳馨,則亦閨闥中之麟祥鳳文,而品智者未之及也。

【譯文】

俗語說:“男人有德便是才,婦人無才便是德。”這當然是不對的。像麒麟鳳凰這樣的吉祥之物,亦不能用來捕鼠獵兔,而像春秋時申生這樣的仁孝,也不代表他有治國定亂的才能。周朝最被稱譽的女子,首推邑姜,孔子贊她能不下於當時一干功臣豪傑,哪裡會有因為邑姜的才華洋溢而有損於她個人的德行這種事?所謂的才能,基本上便是智慧,沒有智慧便是無知,沒有才幹若等於有德,是不是等於說天下那些無知的村姑村婦,皆是德行高潔的人呢?我的想法是,男子如日,女子如月,日落之後月光照明,所以女子正是男子的輔助,為此,我特別採集歷史上有關女子才智的實錄為“閨智”,分為“賢哲”、“雄略”兩卷。

二十五 閨中賢哲

【原文】

匪賢則愚,唯哲斯尚,嗟彼迷陽,假途閨教。集“集哲”。

【譯文】

一個人如果不是天生的智者,總希望自己能有可以學習 、仿效的對象。除了千篇一律的男性光輝外,有時也不妨就教於閨中的婦人。

908、馬皇后

【原文】

高皇帝初造寶鈔,屢不成。夢人告曰:“欲鈔成,須取秀才心肝為之。”覺而思曰:“豈欲我殺士耶?”馬皇后啟曰:“以妾觀之,秀才們所作文章,即心肝也。”上悅,即上本監取進呈文字用之,鈔遂成。

【譯文】

明太祖即位初期想發行紙幣,但籌備過程中屢次遭遇困難,有一天夜晚夢見有人告訴他說:“此事若想成功,必須取秀才心肝。”太祖醒後,想到夢中人話,不由說道:“難道是要我殺書生取心肝嗎?”一旁的馬皇后提醒太祖說:“依臣妾的想法,所謂心肝,就是秀才們所寫的文章。”太祖聽了大為讚賞,立即命有關官員逞上學者的研究心得,終使紙幣得以

順利發行。

909、趙威後

【原文】

齊王使使者問趙威後。書未發,威後問使者曰:“歲亦無恙耶?民亦無恙耶?王亦無恙耶?”使者不悅,曰:“臣奉使使威後,今不問王而先問歲問民,豈先賤而後尊貴者乎?”威後曰:“不然。苟無歲,何有民?苟無民,何有君?有捨本而問末者耶?”乃進而問之曰:“齊有處士鍾離子,無恙耶?是其為人也,有糧者亦食,無糧者亦食,有衣者亦衣,無衣者亦衣,是助王養其民者也。何以至今不業也?葉陽子無恙乎?是其為人,哀鰥寡,衄孤獨,振困窮,補不足,是助王息其民者也。何以至今不業也?北宮之女嬰兒子無恙耶?撤其環瑱,至老不嫁,以養父母,是皆率民而出於孝情者也,胡 為至今不朝也?此二士不業,一女不朝,何以王齊國,子萬民乎?於陵子仲尚存乎?是其為人也,上不臣於王,下不治其家,中不索交 諸侯,此率民而出於無用者,何為至今不殺乎?”

【譯文】

齊王命使者送信給趙威後向她請安。書信尚未取出來,趙威後就問使者:“今年田地的收成如何?人民生活是否都好?大王的身體是否康健?”

使者很不高興地說:“我奉王命前來向王后請安,王后不先問大王近況,卻先問農地的收成和百姓的生活,把大王的事放在最後,這不是有些尊卑顛倒嗎?”

趙威後說:“話不是這麼說的。假使田地收成不好,百姓就不能安居樂業;國家沒有百姓,又怎會有君王呢?如果先問君王事,那才真是捨本逐末呢。”

接著趙威後又問:“齊國有位叫鍾離子的處士,他目前的生活還好吧?他這個人是不管自己有沒有飯吃,都想辦法給他人飯吃;不管自己有沒有衣服穿,都想辦法給他人衣服穿。這樣一個輔佐大王養民的人,為什麼到今天還不拔擢他?還有,業陽子這個人也好嗎?他同情失去丈夫的女人和失去妻子的鰥夫,撫卹失去父母的孤兒和失去子女的老人,常常幫助窮困的人,以彌補他們生活上的不足,這也是個輔佐大王養民的人,為什麼到現在也不拔擢他?還有,北宮的女嬰兒子(人名)好嗎,她放棄自己婚姻的幸福,將珠花首飾擱在一旁,留在家裡侍奉父母,可說是一位賢慧的女子,可做為天下萬民的表率,為什麼到今天還沒讓她進宮呢?如果朝延不重視前面這二位賢臣和一位賢女,那齊王又如何能以王者姿態統治萬民呢?於陵(地名)的子仲還活著嗎,這個人上不能盡忠於王,下不能治理室家,中不能結交 諸侯,只知道驅使百姓做些無益的事,為什麼到今天還不把他殺了呢?”

910、劉娥

【原文】

劉聰妻劉氏,名娥,甚有寵 於聰。既冊後,詔起皇鳥儀殿以居娥。廷尉陳元達切諫,聰大怒,將斬之,娥私敕左右停刑,手疏上,略曰:“廷尉之言,關國大政,忠臣豈為身哉?陛下不唯不納,而又欲誅之,陛下此怒,由妾而起;廷尉之禍,由妾而招,人怨國怨,咎皆歸妾;拒諫戮忠,唯妾之故,自古敗亡之轍,未有不因於婦人者也。妾每覽古事,忿忿忘食,何意今日妾自為之,後人視妾,亦猶妾之視前人也,復何面目仰侍巾櫛,請歸死此堂,以塞陛下色荒之過。”聰覽畢,謂群下曰:“朕愧元達矣。”因手娥表,示元達曰:“外輔如公,內輔如娥,朕復何憂?”

[議]

姜後、樊姬、徐惠妃一流。

【譯文】

劉聰(五胡 十六國前趙人,劉肅第四子,字玄明,晉永嘉年自立為帝)的妻子叫做劉娥,劉聰對她寵 愛有加。冊立為皇后後,下為她建造皇鳥儀殿。廷尉(官名,掌刑獄)陳元達上書勸諫,言辭激切,劉聰大為震怒,下令斬陳元達。

劉後聽說這件事,秘密敕令左右停止行刑,親筆寫了奏章說:“廷尉的話,關係著國家興亡、百姓福祉。忠臣進言時,哪裡會先想到自己的身家性命呢?想不到陛下不僅不採納他的忠言,反而要誅殺他。陛下的怒氣是因臣妾而起,廷尉遭到殺害是由臣妾招致,如此一來,天下的罪過都集中在臣妾身上;陛下拒絕進諫,殺害忠良都是因為臣妾的關係。自古以來國家的敗亡,往往由於婦人所引起,臣妾每見史冊所記,常常難過得吃不下飯。沒想到今天自己卻做出這種事,那麼後人看臣妾,不是如同今日臣妾看古人嗎,臣妾還有什麼臉面來服侍陛下,請求在這堂下賜臣妾一死,以防止陛下貪慕美色的過失。”

劉聰看了奏章,對群臣說:“朕實在愧對元達。”他又把劉氏的表章拿給陳遠達看,說:“朕外有像賢卿這樣的大臣輔佐,內有像劉後這樣的賢妻輔佐,還有什麼事情好憂慮的呢?”

[議譯]

姜後(周宣王之後,有賢德)、樊姬(春秋楚莊王夫人)、徐惠妃(唐朝人,八歲就能寫文章,太宗召為才人)等都是和劉氏同樣的賢德的人。

911、李邦彥母

【原文】

李太宰邦彥父曾為銀工。或以為誚,邦彥羞之,歸告其母。母曰:“宰相家出銀工,乃可羞耳;銀工家出宰相,此美事,何羞焉?”

[評]

狄武襄不肯祖梁公,我聖祖不肯祖文公,皆此義。

【譯文】

宋朝人李邦彥(字士美)的父親曾是銀礦場的採石工人。有人用李父的職業譏諷李邦彥,李邦彥覺得自己在人前無法抬頭,回到家把這件事告訴母親。母親說:“宰相家的人曾淪落為礦工,的確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但礦工出身的父親,家中出了個當宰相的兒子,卻是件非常光彩的事,有什麼好丟臉不敢見人的呢?”

[馮評譯文]

宋朝的狄青,明朝的太祖不肯輕易認祖歸宗,也都是和李邦彥有同樣的想法。

912、唐肅宗公主

【原文】

肅宗宴於宮中,女優弄假戲,有綠衣秉簡為參軍者。天寶末,番將阿布思伏法,其妻配掖庭,善為優,因隸樂工,遂令為參軍之戲。公主諫曰:“禁中妓女不少,何須此人?使阿布思真逆人耶,其妻亦同刑人,不合近至尊之座;若果冤橫,又豈忍使其妻與群優雜處,為笑謔之具哉?妾雖至愚,深以為不可。”上亦憫惻,遂罷戲而免阿布思之妻,由是鹹重公主。公主,即柳晟母也。

【譯文】

唐肅宗在宮中歡宴群臣,宴中有女藝人表演助興,其中有一段是穿著綠衣手持簡牌,模仿參將打扮的表演。天寶末年,番將阿布恩獲罪被殺,他的妻子被髮配宮廷充當藝人,肅宗命她反串表演參軍。

公主勸阻說:“宮中女樂已經夠多了,不差這名女子。再說,如果阿布恩真是叛將,他的妻子也該視為受刑人,按律不能接近皇上身邊;如果阿布恩是含冤橫死,皇上又怎麼忍心讓他的妻子與其他藝人雜處,成為別人娛興助樂的工具呢?臣妹雖然愚笨,但仍認為皇上要慎重。”

肅宗聽了,不由得同情起阿布恩的妻子,於是下令取消演出,另外也赦免阿布恩妻子。從此對公主也更加敬重。這位公主,就是柳晟(柳敏六世孫)的母親。

913、房景伯母

【原文】

房景伯為清河太守。有民母訟子不孝,景伯母崔氏曰:“民未知禮,何足深責?”召其母,與之對榻共食,使其子侍立堂下,觀景伯供食。未旬日,悔過求還,崔曰:“此雖面慚,其心未也,且置之。”凡二旬餘,其子叩頭出血,母涕泣乞還,然後聽之,卒以孝聞。

[評]

此即張翼德示馬孟起以禮之智。

【譯文】

後魏人房景伯(字長軍)為清河太守時,有位民婦呈遞狀紙控訴兒子不孝。房景伯的母親崔氏說:“百姓們沒有知識,怎麼忍心苛責呢?”於是召來民婦母子,與民婦同榻共食,要民婦兒子在一旁觀看房景伯平日是如何侍奉母親。不到十天,民婦的兒子便表示悔過,要求與母親一同回家,崔氏說:“這個孩子雖然面有慚愧的神色,但心中並沒有真正的悔改,暫時再留他們一段時間。”過了二十多天,民婦的兒子向房景伯不斷磕頭,甚至額頭都磕出血來,非常地悔過,民婦也哭著要求回家。後來,民婦的兒子果然成為一位遠近知名的孝子

[馮評譯文]

這就是張飛提醒馬超對劉備要以事君之禮的智計。

914、柳仲郢婢

【原文】

唐僕射柳仲郢鎮郪城,有婢失意,於成都鬻之。刺史蓋巨源,西川大將,累典支郡,居苦竹溪。女儈以婢導至,巨源賞其技巧。他日巨源窗窺通衢,有鬻綾羅者,召之就宅,於束縑內選擇,邊幅舒捲,第其厚薄,酬酢可否。時婢侍左,失聲而僕,似中風。[邊批:詐。]命扶之去,都無言語,但令還女儈家。翌日而瘳,詰其所苦,青衣曰:“某雖賤人,曾為僕射婢,死則死矣,安能事賣綾絹牙郎乎?”蜀都聞之,皆嗟嘆。

[評議]

此婢胸中志氣殆不可測,愧殺王濬衝一輩人。

【譯文】

唐朝刑部尚書柳仲郢出任鄖城令時,在成都賣了一個和家人處不來的婢女。刺史蓋巨源以西川大將軍的身份開拓邊疆,當他駐守苦竹溪期間,一家傭工介紹所把這婢女介紹給他。蓋巨源很欣賞這名婢女心靈手巧。

一天,蓋巨源從窗內往街上看,無意中看到一個賣綾羅綢緞的商販,於是喚進宅裡準備買一些。他將所有布匹都攤開來,然後薄薄厚厚,好好壞壞挑個沒完。那時這婢女也站在旁邊,突然叫了一聲便倒地不起,好像中風一般不醒人事。於是蓋巨源就叫人把她抬回原來那家介紹所。

第二天婢女病癒,人們問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回答說:“我雖是個出身卑賤的女婢,但畢竟還曾經服侍過尚書,我寧可死,也不願給那種俗不可耐的人當婢女,如果我不倒地裝病,他又怎肯辭退我呢。

此事一時傳遍整個成都城,大家都很欽佩這婢女的志節。

[評議譯文]

這名婢女胸中的氣節頗值得欽佩,王濬仲(王戎)那種人和她比起來可真要羞死了。

915、崔敬女 絡秀

【原文】

唐冀州長史吉懋欲為男頊取南宮縣丞崔敬女,敬不許。因有故,脅以求親,敬懼而許之。擇日下函,並花車卒然至門,敬妻鄭氏初不知,抱女大哭曰:“我家門戶低,不曾有吉郎。”女堅臥不起,其小女白其母曰:“父有急難,殺身救解,設令為婢,尚不合辭,姓望之門,何足為恥,姊若不可,兒自當之!”遂登車而去,頊後貴至拜相。

周顗母李氏,字絡秀,少在室,顗父浚時為安東將軍,因出獵遇雨,止秀家。會秀父兄出,乃獨與一婢為具數十人饌,甚精腆,寂不聞人聲。浚怪覘之,見秀甚美,因求為妾,父兄不許。秀曰:“門戶單寒,何惜一女,焉知非福?”已歸浚,生顗及嵩,謨,已三子並貴顯。秀謂曰:“我屈節為汝門妾,計門戶耳。汝不與吾家為親親者,吾亦何惜餘年?”顗等敬諾,自是李氏遂振。

[評]

絕無一毫巾幗氣。“生男勿喜女勿悲”,此詩正堪為二女詠耳。

【譯文】

唐冀州副刺史吉懋,想要為兒子吉頊娶南宮縣丞崔敬的女兒為妻,但是崔敬認為兩家門第懸殊而拒絕。於是吉懋就利用權勢脅迫崔敬,崔敬恐懼之餘只好同意。吉懋選了個黃道吉日,抬著一頂花轎帶著聘金前來迎娶。由於事出突然,崔敬的妻子鄭氏還不知道已答應這門親事,因此抱著女兒痛哭,感嘆自己家的門第太低,連女兒的終身大事都不能做主;女兒也賴在床 上不肯起來。這時崔敬的小女兒對母親說:“父親遭逢危難,殺身營救乃屬當然,即使被賣為奴婢也心甘情願,想那吉家也算是名門大戶,嫁到他家並不算恥辱,如果姊姊不願意嫁,那就讓我來代替好啦。”於是妹妹坐上花轎,吉頊果然很有出息,後來官至宰相。

晉朝人周顗(字伯仁)的母親李氏,閨名叫“絡秀”。當她還待字閨中時,周顗的父親周浚官拜安東將軍。有一次,周浚外出打獵遇到大雨,投宿在絡秀的家中。正巧這天絡秀的父兄外出,她跟婢女兩人作了滿桌的菜,色香味俱全,讓周浚和隨行的許多人飽餐一頓。由於家中悄然沒有人聲,周浚覺得很奇怪,就偷偷探頭往室內看,這才發現絡秀是一個出奇的美女 ,驚喜之餘,想要把她納為侍妾。絡秀的父親、哥哥對這門婚事都不表同意,可是絡秀卻說:“我們家門第這麼卑下,為什麼還可惜我這個女兒,我嫁過去以後說不定會很幸福。”

絡秀嫁給周浚為妾後,一共生了周顗、周嵩、周謨三個兒子,每個兒子都非常有出息,成為朝中顯貴。

後來絡秀對兒子們說:“我所以願意嫁來你們家當妾,為的是想照顧孃家,可是你們卻不把我的孃家當親戚,我對往後的日子還有什麼好指望的呢?”從此周浚就和絡秀的孃家經常來往,李家也因而一天比一天有聲望。

[評譯文]

絕無一毫巾幗氣。“生男勿喜女勿悲”,這句詩正好可借為詠歎這兩位奇女子。

916、樂羊子妻

【原文】

樂羊子嘗於行路拾遺金一餅,還以語妻,妻曰:“志士不飲盜泉,廉士不食嗟來,況拾遺金乎?”羊子大慚,即捐之野。

樂羊子游學,一年而歸。妻問故,羊子曰:“久客懷思耳。”妻乃引刀趨機而言曰:“此織自一絲而累寸,寸而累丈,丈而累匹。今若斷斯機,則前功盡捐矣!學廢半途,何以異是?”羊子感其言,還卒業,七年不返。

樂羊子游學,其妻勤作以養姑。嘗有他舍雞謬入園,姑殺而烹之,妻對雞不餐而泣,姑怪問故,對曰:“自傷居貧,不能備物,使食有他肉耳。”姑遂棄去不食。

[評]

返遺金,則妻為益友;卒業,則妻為嚴師;諭姑於道,成夫之德,則妻又為大賢孝婦。

【譯文】

樂羊子有次在路邊撿到一錠金子,回家後很高興的把這件事告訴妻子。妻子說:“有志節的人不喝‘盜泉’的水,廉節的人不吃乞討來的食物,更何況是撿來的金子呢?”樂羊子聽了大為慚愧,立即將金子放回路邊。

樂羊子離家求學一年後突然返家,妻子問他為何提早回家。樂羊子說:“久居異鄉心中想家,所以就回來了。”妻子就拿著剪刀走到織布機旁,對樂羊子說:“這匹絹布是由一絲一線累成尺寸,再由尺寸累成丈,最後成匹,今天若是剪掉織布機只織到一半的布,那麼前些日子所織的布,全都成沒有用的廢物了。現在你求學半途而廢,和我將這半成品毀掉有何差別?”樂羊子被妻子這番話所感動,於是發憤繼續求學,七年間不曾返家。

樂羊子離家求學期間,妻子辛勤持家,照顧婆婆。有一次,鄰家所養的雞誤闖入樂羊子的園中,婆婆便抓來殺了做菜吃。到吃飯時,樂羊子妻知道雞的來歷,直對著那盤雞流淚,不吃飯。婆婆感到奇怪,問她原因,樂羊子妻說:“我是難過家裡太窮,不能有好菜吃,才讓您吃鄰人家的雞。”

婆婆聽了大感慚愧,就把雞丟棄不食。

[評譯文]

勸勉丈夫不拾遺金,樂羊子妻可說是益友;斷織布鼓勵丈夫堅持完成學業,樂羊子妻可說是嚴師;用道理曉喻婆婆,保全丈夫的名聲,又可說是賢德的孝婦了。

917、孫太學妻

【原文】

嘉靖間,婁東有孫太學者,與妓某善,誓相嫁娶,為之傾貲。無何孫喪婦,家益貧落,親友因唆使訟妓。妓聞之,以計致孫飲食之,與申前約,以身委焉。孫故不善治產,妓所攜簪珥,不久復費盡,妓日夜勤辟纑以奉之,饘粥而已。如是十餘年,孫益老成悔過,選期已及。自傷無貲,中夜泣,妓審其誠,於日坐闢績處,使孫穴地得千金,皆妓所陰埋也,孫以此其選縣尉,遷按察司經歷。宦橐稍潤,妓遂勸孫乞休歸,享小康終其身。

[評]

既成就孫,而身亦得所歸,可謂兩利;所難者,十餘年堅忍耳。

【譯文】

明朝嘉靖年間,婁江 地方有位孫太學(太學,對監生的尊稱),他和一個妓女是老相好,兩人立下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誓言。孫太學為了她散盡家財。

沒多久,孫太學元配去世,孫家的家道更加衰落,生活日益困難。親友們於是唆使孫太學具狀控告妓女。妓女聽說這件事,就派人照料孫太學的起居,並提醒他兩人曾有的盟約,願意嫁他為妻。

孫太學本來是個不善理財的人,不久便把妓女陪嫁過來的玉簪、珠寶都散盡花光,妓女日夜辛勤的紡織,張羅家用,也僅夠餬口而已。

這樣一晃便是十多年,孫太學年紀大了,開始後悔年輕時的荒唐孟浪,眼看又到大比之年,想到沒有盤纏赴京應考,不禁傷心落淚。

妓女發覺孫太學是真心想上進求功名,就要孫太學在她平日織布的地方向下挖,結果挖出一千多兩黃金,都是妓女悄悄埋藏的。孫太學終於如願赴京參加考試,放榜後被任命為縣尉,後來調升為按察司經歷。生活比以往改善許多,於是妓女勤孫太學辭官回家,安享餘年。

[評譯文]

妓女既成就孫太學,也為自己覓得一個好歸宿,可說是相互得利;所難的是她竟能熬得住這十多年。

918、吳生妓

【原文】

真定吳生有聲於庠,性不羈。悅某妓,而橐中實無餘錢。妓憐其才,因詢所長,曰:“善樗蒲。”妓乃館生他室中,所遇凡愛樗蒲者,輒令生變姓名與之角,生多勝。因以供生燈火費,妓暇則就生宿,生暇則讀書,後生成進士,欲娶妓,而妓適死,因為制服 執喪,葬之以禮,每向人言,則流涕。

[評]

吳生從未出醜,此妓勝汧國夫人多多矣。

【譯文】

真定地方有個姓吳的書生,性情豪邁不拘,在太學中小有名聲。他愛上一名妓女,但實在沒有多餘的錢可讓他常上妓院。妓女憐惜吳生是個人才,就問他擅長什麼。吳生說:“擲骰。”於是妓女就在妓館中另闢一室,凡是碰到喜歡擲骰的客人,就要吳生改名換姓與客人對擲,吳生常贏,於是就有餘錢充當生活費。

妓女有空就去陪吳生,吳生也儘量利用空閒時讀書,後來吳生高中進士,想迎娶妓女,沒想到妓女卻在這時去逝。吳生為她服喪,並以禮厚葬她,後來每逢向人道及妓女的種種往事,必會流下淚來。

[評譯文]

以吳生豪放不羈的個性,在妓館擲骰從未出過差池,這妓女真是勝過妍國夫人多多呀!

919、陶侃母

【原文】

陶侃母湛氏,豫章新淦人。初侃父丹聘為妾,生侃。而陶氏貧賤,湛每紡績貲給之,使交 結勝己。侃少為潯陽縣吏,嘗監魚梁,以一封鮓遺母,湛還鮓,以書責侃曰:“爾為吏,以官物遺我,非唯不能益我,乃以增吾憂矣。”鄱陽範逵素知名,舉孝廉,投侃宿。時冰雪積日,侃室如懸磬,而逵僕馬甚多,湛語侃曰:“汝但出外留客,吾自為計。”湛頭髮委地,下為二髲,賣得數斛米。斫諸屋柱,悉割半為薪,剉臥薦以為馬草,遂具精饌,從者俱給,逵聞嘆曰:“非此母不生此子。”至洛陽,大為延譽,侃遂通顯。

【譯文】

陶侃的母親湛氏是豫章新淦人,早年被陶侃的父親納為妾。生下陶侃後,陶家更加窮困,湛氏每日辛勤的紡織供給陶侃日常所需,要他結交 才識高的朋友。

陶侃年輕時當過潯陽縣衙小吏,曾掌魚市交 易。有一次他派人送給母親一條醃魚,湛氏退還醃魚,並且寫了封信責備陶侃說:“你身為官吏,假公濟私把魚拿來送給我,非但不能讓我高興,反而更增加我的困擾。

鄱陽的範逵以孝聞名,被舉為孝廉(時選舉科目名,推舉能孝順父母,德行廉潔清正的人)。一次他投宿陶侃家,正逢連日冰雪,陶侃家中空無一物,而範逵隨行僕從,馬匹甚多,湛氏對陶侃說:“你只管請客人留下,我自有打算。”

湛氏有一頭烏黑亮麗,長度及地的頭髮,她一刀剪下頭髮,買得好幾鬥米回來,又將睡覺用的草墊一割為二,做為馬匹的糧草,再砍斷屋柱作柴薪,就這樣準備了豐盛的饌食,使範逵主僕受到周全、忱的招待。

事後範逵曾感嘆的說:“沒有湛氏這樣的母親,生不出陶侃這樣的兒子。”

範逵到洛陽後,對陶侃大加讚譽,極力推薦陶侃的才學,陶侃終於成為晉朝大臣。

920、李畲母

【原文】

監察御史李畲母,清素貞潔。請祿米送至宅,母遣量之,剩三石,問其故。史曰:“御史例不概。”問腳錢幾,又曰:“御史例不還腳車錢。”母怒,令送所剩米及腳錢,以責畲。及追倉官科罪,[批:既沿例亦不必科罪。]諸御史皆有慚色。

【譯文】

唐朝監察御史李畲(字玉田)的母親,是個清廉貞節的人。有一次李畲命人把自己的俸米送回家,李母命人量米,結果多出三石,問小吏原因。小吏說:“按舊例御史所領的俸米,都會超過應領的數量。”李母又問要給搬夫多少工錢。小吏答:“按舊例御史是不用給腳錢。”李母聽了大為生氣,命人把多領的俸米及工錢送還,並生氣的責備李畲。於是李畲追究有關官員的失職罪,令其他的御史大感慚愧。

921、王孫賈母

【原文】

齊湣王失國,王孫賈從王,失王之處。其母曰:“汝朝出而晚來,則吾倚門而望;汝暮出而不還,則吾倚閭而望。汝今事王,不知王處,汝尚何歸?”賈乃入市呼曰:“從我者”袒!”從者三百人,相與攻殺淖齒,求王子奉之,卒復齊國。

[述評]

不殺淖齒,則樂毅之勢不孤,而興復難於措手,非但仇不共戴天已也。張伯起作《灌園記》傳奇,只譜私歡,而於王孫母子忠義不錄,大失輕重,餘已為改正矣。

【譯文】

戰國時齊國淖齒叛亂,當初王孫賈追隨齊湣王,齊湣王去世後,他的母親說:“每當你朝出晚歸,我總是倚門盼望你回來,又或你晚出不歸,我也總是倚閭盼望你回來。你口口聲聲要事奉君王,如今連君王在哪裡都不知道,你還能追隨誰呢?”

王孫賈聽了大感慚愧,就來到市街大聲叫喊:“淖齒叛亂,殺了君王,有誰願意和我一起去殺淖齒的,請捲起衣袖,露出你的左臂來!”經他大聲一呼,立刻有三百人願意跟隨他一起去殺了淖齒,並找到湣王的兒子,擁立他為齊王,最後終於復興齊國。

[馮評譯文]

王孫賈不率眾人殺淖齒,燕國樂毅的用兵形勢就不會顯得薄弱,如此一來齊國不僅無法報殺君之仇,更談不上覆興了。

張伯起著有《灌園記》傳奇,但只記敘男女情愛,對於像王孫賈母子這般忠義的事蹟卻不予記載,失去著書立論的輕重旨趣,我已加以改正了。

922、趙括母 柴克宏母

【原文】

秦、趙相距長平,趙王信秦反間,欲以趙奢之子括為將而代廉頗。括平日每易言兵,奢不以為然,及是將行,其母上書言於王曰:“括不可使將。”王曰:“何以?”對曰:“始妾事其父,時為將,身所奉飯飲而進食者以十數,所友者以百數,大王及宗室所賞賜者,盡以予軍吏,受命之日,不問家事;今括一旦為將,東向而朝,軍吏無敢仰視之者,王所賜金帛,歸藏於家,而日視便利田宅可買者買之,父子異志,願王勿遣。”王曰:“母置之,吾已決矣。”括母因曰:“王終遣之,即有不稱,妾得無坐。”王許諾,括既將,悉變廉頗約束,兵敗身死,趙王亦以括母先言,竟不誅也。

[評]

括母不獨知人,其論將處亦高。

後唐龍武都虞侯柴克宏,再用之子也。沈嘿好施,不事家產,雖典宿衛,日與賓客博奕飲酒,未嘗言兵,時人以為非將帥才。及吳越圍常州,克宏請效死行陣,其母亦表稱克宏有父風,可為將,苟不勝任,分甘孥戮。”元宗用為左武衛將軍,使救常州,大破敵兵。

[評議]

括唯不知兵,故易言兵;克宏未嘗言兵,政深於兵。趙母知敗,柴母知勝,皆以其父決之,異哉!

【譯文】

戰國的秦國派兵攻打趙國,兩國軍隊在長平對陣,趙王中了秦國的反間計,想派趙奢的兒子趙括代替廉頗為將。趙括平日將兵法等閒視之,善於紙上談兵,但父親趙奢總認為兒子趙括的本領還不到。聽說趙括即將率兵啟程時,他的母親親自上書趙王,說不可派用趙括。趙王問為什麼,趙母說:“當初趙括他父親在世為將時,屈身去親奉飲食的人就有十幾人,和他結交 為友則有一百多位;國君及皇室所賞賜東西,先夫全都分給官兵;每當接受君命之日起,便不問家事專心投入作戰準備;現在趙括做了將軍,軍官無人敢抬頭看他,君王一有賞賜,就統統拿回家收藏起來;看到便宜、增值快的田宅,能買的便把它買下來。大王認為趙括像他父親,其實父子的心志不同,希望大王不要派他去。”

趙王說:“你不用再多說了,孤王已經決定。”

趙母說:“既然大王已經決定,如果今後趙括有不稱職的事情發生,請大王記得老婦有言在先,不要怪罪於我。”

趙王立即答應。

趙括代廉頗為將軍後,完全改變廉頗的作戰方式,最後果然兵敗身死,趙王因有言在先,所以趙母並未受到牽連。

[評文]

趙母不僅僅是瞭解自己的兒子,談論帶兵之道也頗為高明。

後唐的柴克宏是柴再用的兒子。平日不多話但喜歡幫助別人,平時對自家產業的經營並不重視,雖然他身為禁宮警衛,但從來沒有聽他談論用兵之道,只是和朋友下棋飲酒,有人因此斷定他絕非將帥之才。

後來吳越王圍攻常州時,柴克宏請求准許隨軍禦敵,他的母親也上表章說兒子有乃父之風,可以任命為將領,如果日後柴克宏有失職之處,願意領罪受罰。

元宗於是任命他為左武衛將軍,命他救援常州,果然大破敵兵。

[評譯]

正因趙括只知死讀兵書,不知隨機應變,所以才敢輕易的談論兵事;柴克宏不曾談論兵事,卻深懂用兵之道。趙母知道兒子帶兵必敗,柴母知道兒子為將必勝,兩位母親都是由他們的父親來評斷兒子日後的作為,不能不令人稱奇。

923、陳嬰母 王陵母

【原文】

東陽少年起兵,欲立令史陳嬰為王。嬰母曰:“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屬,事成封侯;不成,非世所指名也。”嬰乃推項梁。

王陵以兵屬漢,項羽取陵母置軍中。陵使至,則東向坐陵母,欲以招陵。陵母私送使者,泣曰:“願為妾語陵,善事漢王,漢王長者,毋以老妾故持二心。”遂伏劍而死。[邊批:乾淨。]

[評]

嬰母知廢,勝於陳涉、韓廣、田橫、英布、陳豨諸人;陵母知興,勝於亞父、蒯通、貫高諸人。姜敘討賊,其母速之:馬超叛,殺刺史、太守,敘議討之,母曰:“當速發,勿顧我。”超襲執敘母,母罵超而死,明大義也;乃楚項爭衡,雌雄未定,而陵母預識天下必屬長者,而唯恐陵失之,且伏劍以絕其念,死生之際,能斷決如此,女子中偉丈夫哉!徐庶之不終於昭烈也,其母存也,陵母不伏劍,陵亦庶也。

【譯文】

漢朝時東陽的年青人殺死縣令,聚集兩萬人,想擁立陳嬰(秦二世時為東陽令史,諡安,為王)。陳嬰的母親說:“你家不曾有過顯赫的祖先,突然獲致尊榮,並非吉兆,不如依附他人,如果起義成功,日後仍能封侯;即使失敗,也不致成為後世指名叫罵的對象。”於是陳嬰率軍推項梁為王。

漢朝人王陵(曾率兵歸漢,天下既定,受封為安國侯)率兵投靠漢王劉邦,項羽把王陵的母親請來,安置在軍中,王陵派人探問消息,項羽就讓王陵母親向東坐,表示尊敬,想以此招降王陵。王陵的母親偷偷送走使者,哭著對他說:“希望你替我轉告王陵,好好事奉漢王,漢王是個長者,最後終會得到天下,不要因為我的關係,對漢王抱持二心。”於是引劍自殺。

[評譯文]

陳嬰的母親在起義之初,就已斷定必敗,就這點已強過陳涉、吳廣等人;王陵的母親斷定劉邦必勝,也強過亞父、貫高等人。

馬超謀叛,姜敘的母親鼓勵他儘快發兵,並因此而死,可說是位深明大義的婦人。楚漢相爭,勝負未定時,王陵的母親已斷言天下必屬於漢王,惟恐王陵失去輔佐漢王定天下的機會,引劍自殺,了斷王陵心中的牽掛,生死關頭能如此果斷,真可說是女中丈夫。

徐庶最後不能輔佐劉備,是為保全母親的性命,如果王陵的母親不自殺,王陵的遭遇也將和徐庶一樣吧!

924、叔向母

【原文】

初,叔向[晉大夫羊舌]欲娶於申公巫臣氏,其母欲娶其黨 。叔向曰:“吾母多而庶鮮,吾懲舅氏矣。”其母曰:“子靈之妻夏姬也殺三夫、一君、一子,而亡一國兩卿矣,可無懲乎?吾聞之,甚美必有甚惡。昔有仍氏生女,發黑而美,光可以鑑,名曰玄妻。樂正後夔取之,生伯封,實有豕心,貪惏無厭,忿顈無期,謂之封豕。有窮后羿滅之,夔是以不祀。今三代之亡,共子之廢,皆是物也,汝何以為哉?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苟非德義,則必有禍。”叔向懼,不敢取。平公強使取之,生伯石。伯石始生,叔向之母視之,及堂,聞其聲而還,曰:“是豺狼之聲 也!狼子野心,非是,莫喪羊舌氏矣。”遂弗視。

【譯文】

春秋時,晉大夫叔向(本名羊舌芢)想娶申公巫臣的女兒為妻,可是叔向的母親卻希望他娶自己孃家的人。

叔向說:“我的庶母雖然很多,但是庶兄弟卻很少,我討厭親上加親。”

他母親說:“子靈的妻子,夏姬,害死了三個丈夫,一個國君,一個兒子,導致一個國家和兩位卿大夫滅亡,這還不夠可怕嗎?我聽說:‘世上出現過份美麗的女人,必然有兇險萬端的禍事伴隨而來。’古時的有仍氏生了個女兒,一頭青絲又黑又美,光可鑑人,人稱她為‘玄妻’。後來樂正後夔娶她為妻,生了個兒子名叫‘伯封’。這兒子的性情像豬一樣,貪婪無厭,兇狠無度,所以人們給他取了一個‘封豕’的外號。後來有窮國的后羿把伯封殺了,從此夔氏斷了香菸。三代的滅亡,和晉太子申生的廢立,禍端都是出在美女 ,你為什麼還要娶美女 呢?天生的美人足以迷惑人心,假使沒有完美的品德,一定會帶來滅禍。”

叔向聽了母親的話,覺得害怕,就打消娶尤物為妻的念頭。可是晉平公卻強逼叔向娶申公巫臣的女兒,婚後生了個兒子名叫伯石。當伯石出生時,叔向的母親前去探視,才到堂前,聽見嬰兒的哭聲就掉頭而走,說:“這哭聲簡直像豺狼的聲音!狼子野心,如果有了他,恐怕我們羊舌家會滅亡。”她因而不肯探視孫子。

925、嚴延年母

【原文】

嚴延年守河南,酷烈好殺,號曰“屠伯”。其母從東海來,適見報囚,大驚,便止都亭,不肯入府。因責延年曰:“天道神明,人不可獨殺,我不意當老見壯子被刑戮也,行矣,去汝東歸,掃除墓地。”遂去歸郡。後歲餘,果敗誅。東海莫不賢智其母。

【譯文】

漢朝河南太守嚴延年兇狠好殺,河南郡的人都稱他為“屠伯”。有一天,他的母親從東海來,正好碰上他在決獄,一看之下大為震驚,便留在都亭,不肯走進郡府。

她見了嚴延年便責備道:“一個人要敬畏天道神明,不可任意殺人,我不想在年老的時候看到自己正值壯年的兒子遭到刑獄。好了,我要回東海去,如果你再不改過,我會先在東海替你整理墓地,等你的噩耗傳來。”

她於是回到東海郡,一年多以後,嚴延年果然被判死刑,東海郡的人都稱讚他母親的賢明與智慧。

926、伯宗妻

【原文】

晉伯宗朝,以喜歸。其妻曰:“子貌有喜,何也?”曰:“吾言於朝,諸大夫皆謂我智似陽子。”對曰:“陽子華而不實,主言而無謀,是以難及其身,子何喜焉?”伯宗曰:“我飲諸大夫而與之語,爾試聽之。”曰:“諾。”其妻曰:“諸大夫莫子若也。然而民不能戴其上久矣,難必及子,盍亟索士,憖庇州犁[州犁,伯宗子]焉?”得畢陽。後諸大夫害伯宗,畢陽實送州犁於荊。初,伯宗每朝,其妻必戒之曰:“盜憎主人,民怨其上,子好直言,必及於難。”

【譯文】

春秋時晉國大夫伯宗早朝後很高興的回到家裡,他的妻子問他說:“有什麼喜事讓夫君這麼高興呢?”

伯宗說:“今天我在朝上奏事,其他大夫們都稱讚我,說我和陽處父(春秋晉國太傅)一樣的有智慧。”

妻子說:“陽處父徒有外表,內心卻不實在。說話衝動但常不經深思,所以後來才會災禍臨身。說夫君像他有什麼好高興的呢?,

伯宗說:“我把在朝上所發生的事講給你聽,你就會明白了。”

說完後,他妻子說:“其他大夫和夫君不同,再說百姓對朝政的不滿已經很久了,我怕夫君會遭到殃及,何不招募侍衛保護州犁(伯宗兒子)的安全呢?”於是找到畢陽。後來諸大夫想陷害伯宗,州犁遂在衛士畢陽的護衛下避難楚國。

其實當初伯宗每次上朝時他的妻子就經常提醒他說:“盜匪憎惡有錢的富人,饑民怨恨不愛民的官吏。夫君平日喜歡疾言直諫,要提防因此而惹來災禍。”

927、李新聲

【原文】

李新聲者,邯鄲李巖女。太和中,張谷納為家妓,長而有寵 。劉從諫襲父封,谷以窮遊佐其事,新聲謂谷曰:“前日天子授從諫節鉞,非有拔城野戰之功,特以先父挈齊還我,去就間未能奪其嗣耳。自劉氏奄有全趙,更改歲時,未嘗以一履一蹄為天子壽,且章武朝數鎮傾覆,彼皆雄才傑器,尚不能固天子恩,況從諫擢自兒女子手中耶!以不法而得,亦宜以不法而終,公不幸為其屬,若不能早折其肘臂以作天子計,則宜脫旅西去,大丈夫勿顧一飯煩惱,以骨肉腥健兒衣食。”言畢悲泣不已,谷不決,竟從逆死。

【譯文】

李新聲是邯鄲人李巖的女兒。三國魏明帝太和年間,張谷把李新聲納為家妓,非常寵 愛她。劉從諫承襲父親的官職後,張谷就以私人的交 誼為他做事。

有一天,李新聲對張谷說:“日前天子雖頒授劉從諫大將軍的符信,並不是因為他有攻城掠地的輝煌戰功,只是將他先父的官職賜還他,保留他的繼承權罷了。自劉氏建漢到現在改朝換代,從不見劉從諫對當今天子有任何盡忠報效的舉動,再看看當初那些伐蜀漢立大功的英雄豪傑們,尚且不能長久蒙受天子皇恩,更何況劉從諫只是個從諸多兄弟中挑選出來繼承官位的人呢。,凡是用不正當的手段獲取的東西,到頭來也會以同樣的方式失去它,您不幸身為劉從諫的屬下,如果不能痛下心意斬斷與他的關係,而盡心效忠當今皇上,就該脫離軍籍向西走,大夫夫千萬不要因對方對您有一飯之恩,享有暫時的榮華,而使骨肉蒙受血腥的災難。”說完後,難過得不停的流淚。

然而,張谷卻未聽從李新聲的忠告,最後與劉從諫一起遭到誅殺的命運。

928、婁妃

【原文】

寧藩將反,婁妃嘗泣諫之,不聽。既就擒,檻車北上,與監押官言往事即痛哭,且曰:“昔紂用婦言而亡天下,吾不用婦言而亡家國,悔恨何及?”

[述評]

僕固懷恩之母勸其子勿反,謝綜等赴東市,綜母獨不出視,皆能識大義者,與妃而三耳。

【譯文】

寧王朱宸濠想舉兵謀反,婁妃在他起事前曾流著眼淚勸阻,但朱宸濠不聽。後來朱宸濠兵敗被擒,被關在牢車中押送北方時,與押車的獄卒閒話舊事,不由悔恨痛哭,說道:“從前殷紂王聽信寵 妃褒姒的話斷送了商朝,我沒有聽從婁妃的忠言也遭到喪家滅族的命運,現在後悔已來不及了。”

[述評譯文]

唐朝的僕固懷恩想起兵反叛時,曾遭他母親勸阻;謝綜被綁赴東市斬首時,謝母獨不外出看望。這三位婦人都是能深明大義者。

929、侯敏妻

【原文】

則天朝,太僕卿來俊臣之強盛,朝官側目。上林令侯敏偏事之,其妻董氏諫曰:“俊臣國賊也,勢不可久,一朝事壞,奸黨 先遭,君可敬而遠之。”敏稍稍而退,俊臣怒,出為涪州武隆令,敏欲棄官歸,董氏曰:“但去莫求住。”遂行,至州,投刺參州將,錯題一張紙,;[邊批:故意。]州將看尾後有字,大怒曰:“脩名不了,何以為縣令?”不放上,敏憂悶無已,董氏曰:“但住莫求去。”停五十日,忠州賊破武隆,殺舊縣令,略家口並盡,敏以不許上獲全,後俊臣誅,逐其黨 流嶺南,敏又獲免。

【譯文】

武則天臨朝時,御史中丞來俊臣(性殘忍)權重氣驕,朝中大臣對他無不敬畏三分。上林令侯敏則與來俊臣往來密切,侯敏的妻子董氏勸阻丈夫說:“來俊臣是戕害國家的國賊,得勢不會太久,萬一哪天失勢獲罪,他的黨 羽一定會遭殃,夫君不妨對他敬而遠之。”侯敏聽從妻子的勸告,對來俊臣略微疏遠,立即引起來俊臣的不滿,不久被貶為涪州武隆縣令。

侯敏想辭官回鄉,董氏說:“只管去報到,但千萬不要存有長久居留的打算。”於是侯敏就前往涪州報到,在給州將呈遞名片時,故意寫錯了格式,州將看了之後,生氣地說:“連張名片都寫不好,怎麼當縣令?”就擱置他前來報到的公文。

侯敏憂心忡忡,董氏說:“只管住下,千萬不要有逃走的打算。”

住了五十天後,忠州賊匪作亂,不但殺了武隆縣的舊縣令,並且還殺害舊縣令的家人,侯敏因不得上任而保全一命。

日後,來俊臣被誅殺,他的黨 羽全部流放嶺南,侯敏因聽從董氏的話,並未遭到牽連。

930、王章妻

【原文】

王章為諸生,學長安,獨與妻居。章疾病,無被,臥牛衣中。與妻訣,涕泣。其妻呵怒之曰:“仲卿在廷,貴人誰逾仲卿者。今疾病困厄,不自激昂,乃反涕泣,何鄙也!”後章歷位至京兆,欲上封事,妻又止之曰:“人當知足,獨不念牛衣中涕泣時耶?”[邊批:遭亂世不得不爾。]章曰:“非女子所知。”書遂上,果下廷尉獄,妻子皆收系。章小女年可十二,夜起,號哭曰:“平日獄上呼囚,數常至九,今八而止,我君素剛,先死者必君。”明日問之,章果死。

[吳長卿曰]

“妻能料生,女能料死,雖然,其妻可及也,其女不可及也。”

【譯文】

漢朝人王章還是儒生時,在長安求學,與妻子住在一起。境十分窮困,有一次王章生病,由於家裡沒有棉被,王章只好用牛欄中的亂麻保暖。時萬念俱灰,流著眼淚與妻子訣別,妻子生氣的叱責王章,說:“放眼當今朝廷眾官,有誰的才學能比得上你?今天你只是有病在身,一時遭遇困頓,不自我激勵奮發,反倒流淚怨嘆,難道不覺得慚愧嗎?”

後來王章果然居高位,成帝時官至椋京(官名,掌治京師),想上書密奏彈劾王鳳,妻子勸阻他說:“一個人要守分寸,不要貪求高位。你難道忘了當年在亂麻堆中流淚的日子嗎?”王章說:“國家大事不是你們女人懂得的。”於是仍上書彈劾,果然獲罪下獄,妻女也都成為階下囚。

當時王章的女兒只有十二歲,半夜時驚醒,哭著說:“平常獄吏要囚犯報數都是到九,今天只報數到八,父親個性剛直,一定會先判死刑。”第二天詢問獄吏,王章果然已經死了。

[吳長卿評譯文]

妻子能指出如何明哲保身,女兒能推斷出死期。然而,王章妻子的保身哲學,並非難以企及,但他女兒的推斷,就實在非常人所及了。

93!”、陳子仲妻 黃霸妻

【原文】

楚王聘陳子仲為相。仲謂妻曰:“今日為相,明日結駟連騎、食方於前矣。”[邊批:陋甚。]妻曰:“結駟連騎,所安不過容膝;食方於前,所甘不過一肉。今以容膝之安、一肉之味,而懷楚國之憂,亂世多害,恐先生之不保命也。”於是夫妻遁去,為人灌園。

黃霸與同郡令狐子伯為友。子伯為楚相,子為郡功曹。子伯遣子奉書於霸,客去,久臥不起。妻怪問之,霸曰:“向見令孤子容甚光,舉措自適;而我兒蓬髮歷齒,未知禮則,見客而有慚色。父子恩深,不覺自失耳。”妻曰:“君少修清節,不顧榮祿,今子伯之貴孰與君之高?奈何忘夙志而慚兒女子!”霸決起而笑曰:“有是哉!”遂共終身隱遁。

[評議]

孟光梁鴻妻、桓少君鮑宣妻得同心為匹,皆能刪華就素,遂夫之高;而子仲、黃霸之妻,乃能廣其夫志,使炎心頓冷,化遊無患,丈夫遠不逮矣。

【譯文】

楚王想聘陳子仲(戰國齊人,名子終)為相。陳子仲回家後,對妻子說:“今天我成為相國,明天開始,我出門就有四匹駿馬拉乘的馬車可坐,每餐擺在我面前的都是山珍美味了。”

他的妻子說:“乘坐四匹駿馬拉乘的馬車,只不過是坐起來比較舒服;每餐的山珍海味,只不過是吃起來比較奢華。今天只是為坐的舒服、吃的奢華,就擔負楚國興亡的重責。目前世局紛擾,處境艱危,我擔心你會因此而喪命。”

於是夫妻兩人埋名隱姓,為人澆灌果園了。

漢朝時黃霸(字次公,諡定)和同鄉令狐子伯是好朋友。子伯為丞相,兒子是州郡的屬官。有一天令狐子伯要兒子送封信給黃霸,客人走後,黃霸一直賴在床 上不肯起來。他的妻子覺得奇怪,問他原因。

黃霸說:“剛才看令狐子伯的兒子容光煥發,舉止優雅,想想自己的兒子不修邊幅,不懂禮儀,客人來了常不知所措,真有烏鴉鳳凰之別,父子情深,我覺得自己平日疏於教導兒子,感到十分愧疚。”

妻子說:“夫君節操清廉,不貪慕官祿榮華。今天令狐子伯的顯貴,與夫君的清廉,究竟是誰的氣節高,為什麼因為兒女而妄了自己以往所堅持的理念呢?”

黃霸由床 上一躍而起,笑著說:“夫人說得好。”

於是夫妻二人決定從此隱居。

[評議譯文]

梁鴻(後漢人,字伯鸞)的妻子孟光、鮑宣(東漢人,曾拜桓父為師)的妻子桓少君都是能和丈夫同甘共苦,一洗過去的奢華而安於樸素,成就丈夫清廉氣節的婦人;陳仲子、黃霸的妻子,能開闊丈夫的心志,打消丈夫逐名追利的野心,終身優遊不患身邊禍患。這種遠識是世間一般男子所比不上的。

932、屈原姊

【原文】

屈原既放逐。其姊聞之,亦來歸,責原矯世,喻令自寬,故其地名姊歸縣。《離騷》曰:“女嬃之嬋媛兮,申申其詈餘。”[楚人謂女曰嬃。]

[評議]

梁公委蛇,其姊諷之以方正;仁杰往候盧姨,欲為表弟求官,盧曰:“姨只一子,不欲其事女主。”仁杰大慚;屈平方正,其姊進之以委蛇。各具卓識,而姊之作用大矣。

【譯文】

屈原的姊姊聽說屈原遭楚王放逐,就前去探望屈原,責備他太過耿直,要屈原放開心懷,不要太過憂傷,所以當地的地名叫“姊歸縣”。《離騷》中有一回說道:“女嬃之嬋媛兮,申申其詈餘”,意思是說:阿姊關心我,再三的責罵我。

[評議譯文]

唐朝的狄仁傑接受武則天任命的官職,他的姨媽諷諭他要正直剛毅,狄仁傑曾想為表弟在朝中謀一官職,他姨媽說:“阿姨就這一個兒子,不希望他效命女君王。”狄仁傑大感慚愧。

屈原太過剛直,他姊姊用委婉的言辭勸誡寬慰他。

不論是屈原的姊姊或是狄仁傑的姨媽,她們都是有見識的婦人,可見身為姊姊對弟妹的影響是很大的。

933、僖負羈妻

【原文】

晉公子重耳至曹,曹共公聞其駢脅,使浴而窺之。曹大夫僖負羈之妻曰:“吾觀晉公子之從者皆足以相國,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國,反其國,必得志於諸侯,得志於諸侯而誅無禮,曹其首也,子盍早自貳焉。”乃饋盤飧,置璧焉,公子受飧反璧,及重耳入曹,令無入僖負羈之宮。

[議]

僖負羈始不能效鄭叔詹之諫,而私歡晉客;及晉報曹,又不能夫妻肉袒為曹君謝罪,蓋庸人耳。獨其妻能識人,能料事,有不可泯沒者。

【譯文】

晉公子重耳到達曹國時,曹共公聽說重耳天生肋骨連成一片,於是就趁重耳洗澡時,故意走近他身邊偷看。曹大夫僖負羈的妻子說:“我看晉公子重耳的隨從,個個都是將相之材,重耳在他們輔佐下,日後一定能重返晉國,登上王位;重耳成為晉君之後,也一定能成為天下諸侯的霸主;一旦成為霸主,必然會誅伐以前曾對他無禮的國家,那麼第一個遭殃的一定是曹國。你為什麼不趁現在結交 重耳呢?”

於是僖負羈派人送了一盤食物給重耳,並且暗中放了一塊寶玉在食物裡,可是重耳只收下食物,卻退回寶玉。

日後,重耳即位為晉文公,果然攻打曹國,他念及僖負羈當年的厚遇,特別下令三軍不得侵入僖負羈住的地方。

[議譯]

僖負羈不能仿效叔詹勸鄭伯殺重耳在先,卻私下巴結重耳;等重耳再返曹國,僖負羈又沒有挺身為曹共公的怠慢謝罪在後,實在是在沒有見識的庸人。唯獨他的妻子,不僅有眼光,而且能推斷事理,不得不令人另眼相看。

934、漂母

【原文】

韓信始為布衣時,貧無行,嘗從人寄食,人多厭之。嘗就南昌亭長食數月,亭長妻患之,乃晨炊蓐食,食時信往,不為具食。信覺其意,竟絕去。信釣於城下,諸母漂。有一母見信飢,飯信,竟漂數十日。信喜,謂漂母曰:“吾必有以重報母。”[邊批:信之受禍以責報故。]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孫而進食,豈望報乎?”信既貴,酬以千金。

[述評]

劉季、陳平皆不得於其嫂,何亭長之妻足怪!如母厚德,未數數也。獨怪楚、漢諸豪傑,無一人知信者,雖高祖亦不知,僅一蕭相國,亦以與語故奇之,而母獨識於邂逅憔悴之中,真古今第一具眼矣!淮陰漂母祠有對雲:“世間不少奇男子,千古從無此婦人。”亦佳,惜祠大隘陋,不能為母生色。

劉道真少時嘗漁草澤,善歌嘯,聞者莫不留連。有一老嫗識其非常人,[邊批:具眼。]甚樂其歌嘯,乃殺豚進之。道真食豚盡,了不謝。最非常人。嫗見不飽,又進一豚,食半而去。後為吏部郎,嫗兒時為小令史,道真超用之。不知其故,問母,母言之。此母亦何愧漂母,而道真胸次勝淮陰數倍矣!

【譯文】

韓信還沒有顯達時,家裡貧賤,平日也沒有什麼善行。為了填飽肚子,常在熟人家吃閒飯,所以很多人都討厭他。

有一次韓信在南昌亭長家白吃白住了好幾個月,亭長的妻子非常討厭他,於是每天就早早做好了飯,躲在房間裡吃,等韓信來了之後,也不請他坐下吃飯。韓信察覺到他們不禮貌的舉動,就調頭而去。

有一天,韓信在城下釣魚,有一些婦人在附近漂洗衣物,其中一個見韓信沒飯吃,就拿飯給他吃。一連幾十天都這樣。韓信很高興,對老婦人說:“我將來一定要重重報答您。”老婦人很生氣地說:“男子漢大丈夫養不活自己。我看你一表人才,可憐你才給你飯吃,誰指望你的報答!”

後來韓信顯貴後,以千金酬謝那位老婦人。

[述評譯文]

漢高祖、陳平等人在還沒有顯貴時,也都曾遭嫂嫂的白眼,所以亭長妻子的舉動也不足為怪。老婦人這般宅心仁厚的人,實在少之又少。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當時楚漢的英雄豪傑,竟沒有一個人能瞭解韓信身價的,甚至連漢高祖也不例外,唯有蕭何在和韓信談話時,認定韓信是個奇才,而老婦人在河邊偶遇飢餓憔悴的韓信,就一眼看出他有過人的才識,真可說是古今第一慧眼!淮陰縣有座漂母祠,其中有幅對聯是:“世間不少奇男子,千古從無此婦人。”正是最佳寫照,可惜祠堂太窄陋,不足為漂母生色。

劉道真年輕時,也曾在河邊捕魚為生,他天生一副好嗓音,聽到他歌聲的人都忍不住要停下腳步欣賞。有一位老婦人知道他絕非普通人,再加上喜歡他的歌,就殺了一隻小豬請他吃,劉道真吃完豬並不向老婦道謝。老婦人見他好像還沒吃飽,又再殺一頭豬,劉道真吃了一半就離去了。

後來劉道真官至吏部侍郎時,老婦人的兒子只是一名地方小官,劉道真越級拔擢他,婦人的兒子感到奇怪,問他母親,他母親就把當年殺豬一事告訴兒子。

唉!這婦人識人的眼光也不比漂母差,但劉道真的心胸卻要比韓信大得多了。

935、何無忌母

【原文】

何無忌夜於屏風裡草檄文,其母,劉牢之姊也,登凳密窺之,泣曰:“汝能如此,吾復何憂?”問所與謀者,曰:“劉裕。”母尤喜,因為言玄必敗,事必成,以示之。

[評]

既識大義,又能知人。

【譯文】

晉朝人何無忌(桓玄篡位後,與劉裕等人起兵討伐桓溫 )夜晚在屏風後面草擬討賊文書,他的母親是劉牢之的姊姊,站在矮凳上偷偷觀察何無忌的舉動,不禁高興得流淚說:“你能如此上進奮發,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接著又問他共謀大事的人是誰。

答說:“劉裕。”(即南朝宋武帝。)

他母親聽了更為高興,接著分析桓玄必敗、他們起兵必成的原因給他聽。

[評譯文]

何母既深明大義,又有知人之明。

936、王珪母

【原文】

王珪始隱居時,與房、杜善。母李氏嘗曰:“兒必貴,然未知所與遊者何許人,試與偕來。”會玄齡等過其家,李窺見,大驚,敕具酒食,盡歡。喜曰:“二客公輔才,爾貴不疑。”見《新唐書》。

一說,珪妻剪髮供客,窺坐上數公皆英俊,末及最少年虯髯者,曰:“汝等成名,皆因此人。”少年乃太宗也,杜子美有詩紀其事。

【譯文】

唐朝人王珪,字叔珍,默默無聞隱居時,與房玄齡(唐名相,字子喬)、杜如晦(唐名相,字克明)等人交往密切。王珪的母親李氏曾說:“我兒是大貴之人,不知平日都和哪些人往來,有空不妨請他們到家中坐坐。”

正巧有一天房玄齡等人路過他家,李氏一見房玄齡大感驚異,立即準備豐盛的酒菜款待他們,賓主盡歡。

李氏高興的對王珪說:“有房玄齡等人的提攜,日後你必會顯貴。”見《新唐書》。

此事另有一種說法是:王珪的妻子剪髮賣錢,招待來客。他窺見座上諸客個個英挺俊美,最後看見一位留著胡 子的年輕人,說:“日後你們的顯貴全靠這年輕人。”這年輕人就是唐太宗。杜子美(即杜甫)有詩記敘這件事。

937、潘炎妻

【原文】

潘炎侍郎,德宗時為翰林學士,恩渥極異,妻劉晏女。有京兆謁見不得,賂閽者三百縑。夫人知之,謂潘曰:“為人臣,而京兆尹願一謁見,遺奴三百縑。其危可知也!”勸潘公避位。子孟陽初為戶部侍郎,夫人憂惕,謁曰:“以爾人材,而在丞郎之位,吾懼禍之必至也!”戶部解喻再三,乃曰:“試會爾同列,吾觀之。”因遍召客至,夫人垂簾觀之。既罷會,喜曰:“皆爾儔也,不足憂矣。”[邊批:輕薄。]問末座慘綠少年何人,曰:“補闕杜黃裳。”夫人曰:“此人全別,必是有名卿相。”

【譯文】

唐朝禮部侍郎潘炎,有節操,在德宗時曾任翰林學士,極受德宗寵 信,權大勢重,他的妻子是劉晏(字士安)的女兒。

有一天京兆尹(官名,掌治京師)有事想求見潘炎,為門僕所阻,只好賄賂門僕三百絲絹。夫人知道後,對潘炎說:“你只是一名朝臣,京兆尹想見你一面,竟要賄賂門僕,你將惹來什麼危險就可得而知了。”於是勸潘炎辭官,避居孟陽。

當初潘炎還是戶部侍郎時,夫人也常提醒潘炎說:“以你的學識才能任侍郎,我實在擔心哪天會有禍事臨頭。”潘炎再三的向妻子解釋,要妻子放寬心,夫人說:“請你的同事到家中,讓我認識認識。”

於是潘炎請同事到家作客,夫人在簾後窺視,聚會結束後,夫人很高興的說:“他們的才識和你不相上下,我不用擔心了。”

接著又問席間坐在最後面的那位年輕人是誰。潘炎答:“補闕杜黃裳(即杜如晦)。”夫人說:“這人和其他人不同,日後必是有名的卿相。”

938、辛憲英

【原文】

晉羊耽妻辛憲英,魏侍中毗女,有才鑑。初曹丕得立為世子,抱毗項謂曰:“知吾喜不。”毗歸語之,憲英嘆曰:“世子,代君主國者也,代君不可不戚,主國不可不懼,宜戚宜懼而反喜,魏其不昌乎?”弟敞為曹爽參軍,宣帝謀誅爽,或呼敞同赴爽,敞難之,憲英曰:“爽與太傅同受顧命而獨專恣,於王室不忠。此舉度不過誅爽耳。”敞曰:“然則敞無出乎。”憲英曰:“為人執鞭而棄其事,不祥。安可不出,若夫死難,則親暱之任也,汝從眾而已。”敞遂出。宣帝果誅爽,敞嘆曰:“吾不謀諸姊,幾不獲於義。”

鍾會為鎮西將軍,憲英謂耽從子祜曰:“鍾士季何故西出?”曰:“將伐蜀。”憲英曰:“會任事縱恣,非持久處下之道,吾畏其有他志也。”及會行,請其子琇為參軍,憲英憂曰:“他日吾為國憂,今難至吾家矣。”琇固辭,文帝不聽,憲英謂琇曰:“行矣戒之,軍旅之間,唯仁恕可以濟。”會至蜀,果反,琇守其戒,竟全歸。

【譯文】

晉人羊耽的妻子辛憲英是辛毗(三國魏人,字佐治)的女兒,頗有才識。

當初,曹丕剛繼立為太子時,曾抱著辛毗的脖子說:“你知道我心中的高興嗎?”辛毗回家後,將此事告訴辛憲英,辛憲英嘆口氣說:“太子是代掌君主宗廟、社稷的人,繼位為君,不可以不憂戚;主持國政,不可以不戒慎。應該憂戚戒慎的心情,卻反而高興,難道說魏國不會昌盛太久嗎?”

後來魏宣帝想要殺曹爽,邀集辛憲英的弟弟辛敞出城參與此事,辛敞覺得很為難。辛憲英說:“曹爽與太傅司馬懿都同樣接受先皇顧命輔佐當今,而今天曹爽專斷獨行,對王室不忠,太傅只不過想殺曹爽罷了。”

辛敞說:“那我能不出城嗎?”

辛憲英說:“怎麼能不出城呢?為人做事而不能盡忠職守,這是大不祥啊!再說受人器重,為人而死,這是最感榮寵 的事,你還是隨眾人出城吧。”

於是辛敞出城,宣帝果然誅殺了曹爽。

事後,辛敞感嘆的說:“如果不聽姊姊的話,我幾乎要成為不義的人了。”

鍾會為鎮西將軍時,辛憲英問他丈夫的堂侄羊祜說:“鍾會為什麼率軍西行?”

羊祜說:“要去攻打蜀漢。”

辛憲英說:“鍾會身為大將軍,任性放縱,不是朝臣應該有的行為,我怕他心有二志。”

鍾會即將出發伐蜀前,請辛憲英的兒子羊琇做參軍,辛憲英憂愁地說:“以前我替國家憂心,現在要憂心家裡人了。”

羊琇向文帝表明希望辭去參軍職務的心意,但文帝不答應。

辛憲英對兒子說:“可以去,但要小心謹慎,身在軍旅,只有心存仁恕才能成大事。”

鍾會到蜀後果然謀反,羊琇謹遵母親的告誡,終能平安歸來。

939、許允妻

【原文】

魏許允為吏部郎,選郡守多用其鄉里,明帝遣虎賁收之。婦阮氏跣出,謂允曰:“明主可以理奪,難以情求。”既至,帝核問之,允對曰:“舉爾所知,臣之鄉人,臣所知也’陛下檢校為稱職與否,若不稱職,臣受其罪。”既檢校,皆得人,乃釋允。及出為鎮北將軍也,喜謂其婦曰:“吾其免矣。”婦曰:“禍見於此,何免之有。”允與夏侯玄、李豐善,事未發而以他事見收,竟如婦言。允之收也,門生奔告其婦。婦坐機上,神色不變,曰:“早知爾耳。”門生欲藏其子,好曰:“無預諸兒事。”乃移居墓所。大將軍遣鍾會視之,曰:“乃父便收。”兒以語母,母曰:“汝等雖佳,才具不多。率胸懷與會語,便自無憂。不須極哀,會止便止,不可數問朝事。”兒從之。大將軍最為猜忌,二子卒免於禍者,母之 謀也。

【譯文】

三國魏人許允在吏部任官選派郡守時,常任用同鄉,明帝為此派衛士收押許允。許允的妻子見丈夫被抓,光著腳跑來對許允說:“明理的君主可以用道理說服他,但不能向他求情。”許允來到明帝面前後,明帝問他任用同鄉的原因。

許允說:“皇上曾要臣推舉人才,臣的同鄉都是臣所知的人才,皇上只要檢核他們的職位和能力是否相稱,如果他們的能力不足勝任職務,臣願接受責罰。”

明帝經過檢試後,發覺每人都能勝任其職,就將許允釋放了。

後來許允官運亨通,被任命為鎮北將軍,很高興的對妻子說:“今後我可以不再擔心有禍事發生了。”

他妻子說:“我看禍事正由此產生,怎麼說不會有禍事呢?”

當時許允與夏侯玄(三國魏人,字太初)、李豐(中書令)等人往來密切,想謀誅司馬師,還未發兵,就受其他事件牽連下獄,果真如他妻子所予言的。

許允被收押後,他的學生急忙趕來告訴他妻子,當時她坐在織布機前,神態從容的說:“我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學生們想將許允的兒子藏起來,許妻說:“不要先安排兒子們的事。”於是帶著兒子搬到墓地去住。

大將軍派鍾會去探視他們,交代鍾會說:“他們若提起父親就擒下他們。”兒子將這話告訴母親,他母親說:“你們雖然乖巧,但才識仍嫌不足,只要坦率地與鍾會交 談就會平安無事,不須表現出極度的悲傷,也不可詢問鍾會最近朝廷所發生的事。”

兒子們聽從母親的話,大將軍疑心病重,許允的兩個兒子能免遭禍害,完全是得自於母親的智謀。

940、李衡妻

【原文】

丹陽太守李衡,數以事侵琅琊王。其妻習 氏諫之,不聽。及琅琊即位,衡憂懼不知所出。妻曰:“王素女善慕名,方欲自顯於天下,終不以私嫌殺君明矣。君宜自囚詣獄,表列前失,明求受罪,如此當逆見優饒,非止活也。”衡從之,吳主詔曰:“丹陽太守李衡以往事之嫌,自拘司獄,其遣衡還郡。”

【譯文】

丹陽太守李衡(三國吳人,字叔平)屢次跟琅琊王發生衝突,他的妻子習 氏屢勸不聽。後來琅琊王即帝位,李衡大為驚恐,不知該如何是好,習 氏說:“琅琊王本是位喜好名聲的君王,現在初即位更是想顯揚美名於天下,所以顯然不會因為你們過去的嫌隙而殺你。現在你倒不如自動請罪入獄,一一列舉你以前的過失,表示你誠心認錯。這麼一來,不但能促全一命,還能化敵為友,轉禍為福。”

李衡採納了妻子的建議,吳王果然下詔說:“丹陽太守李衡,由於過去曾冒犯寡人,如今自請入獄,並願接受司直(法官)定罪,這種勇於認錯的行為值得嘉許,寡人願既往不咎,李衡仍續任為丹陽太守。”

94!”、庾友妻

【原文】

庾友婦,桓宣武溫 弟豁女也。桓誅庾希,將及友,桓女徒跣求進,閽禁不納,女厲聲曰:“是何小人?我伯父門不聽我前!”因突入,號泣請曰:“庾玉臺[友小字]腳短三寸,常因人,當復能作賊不?”宣武笑曰:“婿故自急。”遂原庾友一門。

【譯文】

庾友的妻子是桓溫 弟弟桓豁的女兒。桓溫 殺了庾希(庾冰的兒子,字始彥),眼看庾友也難活命。

庾妻親自前去求見桓溫 ,看門的人不肯讓她進入,她就大聲罵道:“你這個狗奴才,竟敢不讓我進我伯父的大門!”說著強行闖入,見了桓溫 後堆出笑容說:“庾友人矮腿短,常聽人擺佈,這種人是作賊的料嗎?”

桓溫 笑著說:“我根本無意殺他,是他自己多心。”於是饒了庾友一命。

942、李文姬

【原文】

李固既策罷,知不免禍,乃遣二子歸鄉里。時燮年十三,姊文姬為同郡趙伯英妻,賢而有智。見二兄歸,具知事本,默然獨悲,曰:“李氏滅矣,自太公以來,積德累仁,何以遇此?”密與二兄謀,豫藏匿燮,託言還京師,人咸信之。有頃難作,下郡收固三子,二兄受害,文姬乃告父門生王成[邊批:知人。]曰:“君執義先公,有古人之節,今委君以六尺之孤,李氏存滅,其在君矣。”成感其義,乃將燮乘江 東下,入徐州界內,令變姓名為酒家傭,而成賣卜於市。名為異居,陰相往來,燮從受學。酒家異之,意非常人,以女妻燮。燮專精經學。十餘年間,梁冀既誅,為災眚屢見,明年,史官上言:“宜有赦令,又當存錄大臣冤死者子孫。”於是大赦天下,並求固後嗣。燮乃以本末告酒家,酒傢俱車,重厚遣之,皆不受。遂還鄉里,姊弟相見,悲感旁人。既而戒燮曰:“先公正直,為漢忠臣,而遇朝廷傾亂,梁冀肆虐,令吾宗祀血食將絕。今弟幸而得濟,豈非天耶?宜杜絕眾人,勿妄往來,慎無以一言加於梁氏,加梁氏則連主上,禍重至矣,唯引咎而已。”

【譯文】

後漢人李固(字子堅)被罷官後,知道自己必不能躲過災禍,就將兩個兒子遣返回鄉。當時小兒子李燮才十三歲,他的姊姊文姬是同鄉趙伯英的妻子,賢德有智慧。李文姬見兩個哥哥回鄉,知道事情的原委,遂在一旁獨自哀傷,心想:“李氏一門從此要斷絕香火了,想我李家自前代太公以來,行善積德,怎會遭到這種報應呢?”於是暗地與兩個哥哥商議,將小弟送往外地避難,假裝是要送他到京師父親那兒,左右鄰居都相信了。

不久,難事發生,朝廷下令收押李固的三個兒子。兩個哥哥遇害後,李文姬對父親的門生王成說:“先父秉持正義,有古人氣節。現在不幸遇害,今天我將李氏孤兒託付給你,李氏的香菸能否存續就看你的了。”

王成被李氏的節義所感動,就帶著李燮順江 東下來到徐州,要李燮改名換姓,投身酒家作酒保,而自己則在市場中為人卜卦算命,表面上兩人不相識,暗中卻保持聯繫。後來李燮在王成的指導下求學,酒家老闆認為李燮絕非普通人,就把女兒嫁他為妻。

李燮潛心研究經學,十多年來世局變化頗大,大將軍梁冀(後漢順帝梁皇后之兄,字伯車)被誅後,不時有自然災害發生。第二年史官上書天子,請求准許頒下特赦令,又建議應當照顧撫卹當年含冤而死的大臣的子孫,於是大赦天下,並訪求李固的後代。

這時李燮才將自己的身世告訴丈人,丈人準備車輛,禮物為他餞行,李燮都予婉拒,他回到故鄉,姊弟相見,悲喜交 集,連一旁觀看的鄰人,都忍不住落淚。李文姬告誡弟弟說:“先父為人正直,是漢朝忠臣。只是遭逢朝廷變亂,梁冀逞兇肆虐,幾乎斷絕我李氏一門。今天弟弟能安然活命,豈不是老天保佑?從今起更應小心交 友,千萬不要有任何對梁氏不滿的言辭。對梁氏的不滿就是間接批評了皇上,又會再度招致災禍,那時就後悔莫及了。”

943、王佐妾

【原文】

都指揮使王佐掌錦衣篆,而陸松佐之。松子炳未二十,佐器其才貌,教以爰書,公移之類,曰:“錦衣帥不可不精刀筆。”炳甚德焉。後佐卒,炳代父職,有寵 ,旋掌篆,勢益張。而佐有孽子不肖,縱飲博,有別墅三,炳已計得其二。最後一墅至雄麗,炳復圖之,不得,乃陷以狎邪中罪,捕其黨 與其不才奴一二,使證成佐子罪而後捕之,死杖下者數人矣。佐子窘甚,而會其母,故妾也,名亦在捕中。既入對,炳方與其僚列坐,張刑具而脅之。其子初亦固抗,母膝行而前,道其子罪甚詳。其子恚,呼母曰:“兒頃刻死,忍助虐耶?”母叱曰:“死即死,何說?”指炳坐而顧曰:“而父坐此非一日,作此等事亦非一,而生汝不肖子,天道也,復奚言?”炳頰發赤,偽旁顧,汗下,趣遣出,事遂寢。

【譯文】

明朝時,都指揮使王佐被任命為錦衣衛總監,陸松擔任副總監。陸松的兒子陸炳,當時只有二十歲,王佐很器重陸炳的才學,就自動教他爰書(司法文書)和公移(行政文書)等公牘,並且告訴他:“身為錦衣衛的總監,不可不在刀筆上下功夫。”陸炳因此非常感激王佐。

後來王佐死了,陸炳接替父親的職務,頗得到天子的器重,當上錦衣衛總監,一天比一天有權勢。

王佐有個妾生的兒子,平日喜歡喝酒賭博 。王佐留給他的三座莊院,被忘恩負義的陸炳用計奪去兩座,但陸炳仍不滿足,還想奪取那座最華麗的莊院,由於一直無法得逞,因此就懷恨在心,設計陷害。陸炳以王佐的兒子為非作歹為由,把他逮捕下獄,並且找來兩名混混,編造虛假的證詞,想要置之死罪。

在獄中經常有人犯被亂棍打死,王佐的兒子在獄中的境況相當悽慘,這時王佐的妾因為兒子的關係,成為陸炳逮捕的對象,也被抓來問罪。陸炳與其他的獄卒高高上坐,而把刑具排列在他們母子倆的面前,藉此要脅恫嚇。

開始時王佐的兒子頑固地不說話,可是王佐的妾卻跪地求饒,詳述兒子的罪狀。王佐的兒子大聲埋怨母親說:“我已經快要被殺了,您再說這種話不是要我快些死嗎?”母親叱責兒子說:“死就死,說了又怎麼樣。”說著手指陸炳的坐椅說:“想當初你父親坐在這個位子也非一天兩天的時間,做這種事應也不只一次,生下你這個不肖的兒子,也只能說是老天爺的報應,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這話一說,把陸炳羞得面紅耳赤,假裝把臉扭過去看別處,很快就把他們母子都釋放了,不再有奪取王佐遺產的念頭。

944、王冀公孫女

【原文】

陳恭公執中當國日,曾魯公由起居注除待制。恭公弟婦,王冀公孫女,曾氏出也。歲旦拜恭公,公迎謂曰:“六新婦,曾三除從官喜否?”王固未嘗歸外家,輒答曰:“三舅甚荷相公收錄,但太夫人不樂,責三舅曰:‘汝三人及第,必是全廢學,丞相姻家,備知之,故除待制也。’ ”恭公嘿然,未幾改知制誥,蓋恭公不由科舉,失於查考,女子之警敏如此。

【譯文】

宋朝人陳執中(字昭譽)當宰相時,曾魯公由起居注(官名,掌皇帝起居)轉任為特製(官名)。陳執中的弟妹是王冀公的孫女,曾氏所生。過年時前往陳執中家拜年,陳執中說:“新娘子,曾三被任命新官,你高興嗎?”由於王女出嫁後尚未回孃家,就回答說:“我三個舅舅很感激您的照顧,只是太夫人不高興,責備他們說:‘你們三兄弟雖高中科舉,但一定才學不精,親家丞相知道得很清楚,所以才調為待制。’ ”

陳執中一聽,說不出話來。

不久,曾魯公的官職改為知制誥(官名,草擬皇上詔令)。原先陳執中並沒有參加科舉考試,朝廷一時疏忽,才被任命為官,王女真可說是機警敏銳啊。

945、袁隗妻

【原文】

袁隗妻,馬融女也,字倫,有才辯。家世豐豪,資妝甚盛,初成禮,隗問之曰:“婦奉箕帚而已,何過珍麗乎?”對曰:“慈親垂愛,不敢逆命。君若慕鮑宣、梁鴻之高者,妾亦請從少君、德曜之事矣。”隗又曰:“弟先兄舉,世以為笑,處姊未適,先行可乎?”對曰:“妾姊高行殊貌,未遭良匹;不似鄙薄,苟然而已。”[邊批:隗應大慚。]又問曰:“南郡君學窮道奧,文擅詞宗,而所在動以賄聞,何也?”對曰:“孔子大聖,蒙毀武叔;子路大賢,見愬伯寮。家君獲此,固其宜耳。”隗默然,不能屈。

【譯文】

後漢人袁隗(字次陽)的妻子是馬融的女兒,名倫,有辯才。因家世顯赫,所以平日非常注重衣著妝扮。剛嫁入袁家時,袁隗曾問妻子:“婦人在家只是灑掃、整理家務而已,為什麼要穿得如此華麗?”

妻子說:“父母的愛心不敢違逆,如果夫君羨慕鮑宣(漢朝人,字子都)、梁鴻的氣節,願意效法他們,妾身當然也願追隨夫君。”

袁隗又說:“兄弟二人,如果弟弟比哥哥先中舉人,世人就會譏笑那個做哥哥的人;你姊姊還沒嫁,你怎麼就先嫁了呢?”

妻子答:“我的姊姊品高貌美,一時間找不到可堪匹配的郎君,不像我眼光鄙俗,一切馬馬虎虎也就算了。”

袁隗又問:“老丈人學識淵博,更擅長詞賦,只是為什麼他老人家任官之地,常有賄賂的傳聞發生呢?”

妻答:“像孔子這般的聖人,也曾遭武叔(春秋魯大夫,即叔孫州仇)毀謗;像子路這般的賢者,也曾遭伯僚(孔子弟子,字子周)的誣陷。我父親會遭到小人讒言毀謗,也就不足為怪了。”

袁隗說不過妻子,只好閉口不語。

946、李夫人

【原文】

李夫人病篤,上自臨候之。夫人蒙被謝曰:“妾久寢病,形貌毀壞,不可以見帝,願以王及兄弟為託。”[李生昌邑王。]上曰:“夫人病甚,殆將不起,屬託王及兄弟,豈不快哉!”夫人曰:“婦人貌不修飾,不見君父,妾不敢以燕媠見帝。”上曰:“夫人第一見我,將加賜千金,而予兄弟尊官。”夫人曰:“尊官在帝,不在一見。”上覆言,必欲見之,夫人遂轉向噓唏而不復言。於是上不悅而起,夫人姊妹讓之曰:“貴人獨不可一見上,屬託兄弟耶.何為恨上如此?”夫人曰:“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愛弛則恩絕,上所以戀戀我者,以平生容貌故。今日我毀壞,必畏惡吐棄我,[邊批:識透人情。]尚肯復追思閔錄其兄弟哉?所以不欲見帝者,乃欲以深託兄弟也。”及夫人卒,上思念不已。

【譯文】

李夫人(李延年之妹,受寵 於漢武帝)病勢危急時,漢武帝親臨探病,李夫人聽說皇帝來了,急忙用棉被蒙著臉說:“臣妾生病這期間,形容憔悴,不敢見皇上,只希望將臣妾兒子昌邑王及臣妾兄弟的後事託付皇上。”

武帝說:“夫人既然病重,為什麼不見這最後一面,託付後事呢。”

夫人說:“臣妾未經修飾妝扮,不能見皇上。”

武帝說:“只要夫人見朕一面,朕立即賜予千金,封夫人兄弟高官厚爵。”

夫人說:“封官是陛下的恩典,與見面不相關。”

武帝仍然堅持要見一面,夫人索性轉身向內,抽抽噎噎的哭起來,武帝非常不高興地離去。

夫人的姊妹紛紛埋怨說:“你為什麼就不肯見皇上一面,囑託兄弟呢?”

夫人說:“以容貌事奉君王的人,一旦容貌衰老,對方的愛意也會跟著衰退;愛意一衰退,則恩情也將斷絕。上之所以對我還戀戀不忘,就是貪戀我往日的美貌,今天如果見了我這憔悴的樣子,一定失望厭惡,還肯以往日的恩情照顧我兄弟嗎。我之所以不肯見皇上,正是為了要託付兄弟啊。”

不久李夫人死,武帝果然思念不已。

947、張說女

【原文】

張說女家盧氏,女嘗為其舅求官,說不語,但指搘床 龜示之,歸告其夫曰:“舅得詹事矣。”

【譯文】

張說的女兒嫁入盧府,張女為公公向父親要求謀一官職,張說不說話,只是用手指著支床 的烏龜。張女回家後對丈夫說:“公公已經被任命為詹事(官名,掌東宮內外庶務,詹事與‘佔事’諧音,以手指龜,影射占卜之事)了。”

948、湖州妓

【原文】

湖守飲餞。客有獻木瓜,所未嘗有也,傳以示客。有中使即袖歸曰:“禁中未曾有,宜進於上。”頃之解舟而去。郡守懼得罪,不樂,欲撤飲。官妓作灑糾者立白守曰:“請郎中盡飲,某度木瓜經宿,必委中流也。”守徵其說。

曰:“此物芳脆,初因遞觀,手掐必損,何能入獻?”會送使者還,雲:“果潰爛棄之矣。”守因召妓,厚齎之。

[評議]

諺雲:“智婦勝男。”即不勝,亦無不及。吾於趙威後諸人得“見大”焉,於崔敬女、絡秀諸人得“遠猶”焉,於柳氏婢得“通簡”焉,於侯敏、許允、宰憲英婦得“遊刃”焉,於叔向母、伯宗妻得“知微”焉,於李新聲、潘炎妻等得“億中”焉,於王陵、趙括、柴克宏諸母得“識斷”焉,於屈原姊、婁江 妓得“委蛇”焉,於王佐妾得“謬數”焉,於李文姬得“權奇”焉,於陶侃母得“靈變”焉,於張說女得“敏悟”焉。所以經國祚家、相夫勖子,其效亦可睹已!

【譯文】

湖州郡守為人送行餞別,有客人送來一個木瓜,由於平日難得一見,所以傳給在坐的客人輪流觀賞。客人中有一位是天子身邊的近臣,手捧木瓜說:“這珍果連宮中都不曾有,應該拿回宮中獻給皇上。”說完近臣離席搭船返京,近臣離去後,郡守很擔心,怕為此事而獲罪,因此面帶憂戚地宣佈散席。

這時有個在席間斟酒的官妓,起身對郡守說:“何不請大家再坐下繼續暢飲?依我推斷,這木瓜過不了今晚,就會被扔到河裡。”

經這官妓一說,郡守才想到,木瓜的皮肉很細緻,很容易受損傷,再說經過這麼多客人觀賞,必然很快就腐爛,近臣如何能獻給皇帝呢?不久護送近臣的使者回來,向郡守報告,木瓜因腐爛而被近臣丟到河裡去了。郡守召來那名官妓予以重賞。

二十六 不讓鬚眉

【原文】

士或巾幗,女或弁冕;行不逾閾,謨能致遠;睹彼英英,慚餘譾譾。集“雄略”。

【譯文】

有時男人會作婦人打扮,有時女人要裝扮做男子;她們的行動完全可以成為楷模,在歷史上影響深遠。看看那些婦女的英雄事蹟,我們這些男士真要汗顏三分。

949、齊襄王后

【原文】

秦王使人獻玉連環於君王后,[齊襄王之後,太史氏。]曰:“齊人多智,能解此環乎?”君王后取椎擊碎之,謝使者曰:“已解之矣。”

[述評]

君王后識法章於傭奴之中,可謂具眼。其椎碎連環,不受秦人戲侮,分明女中藺相如矣。漢惠時,匈奴為書以謔呂后,恥莫大焉,而乃過自貶損,為好語以答之。平、勃皆在,無一君王后之智也,何哉?

【譯文】

秦王派使者拿玉連環獻給齊襄王的皇后,說:“聽說齊國人很聰明,所以把這種有‘智慧環’之稱的玉連環送到齊國,希望有人能解開。”

齊襄王后拿起金錘,一舉把玉連環擊碎,然後對使者說:“已經解開了。”

[述評譯文]

齊後用最簡單的方法解決難題,可算是獨具“智眼”的人。她用金錘打碎玉連環,等於駁斥秦王蓄意的戲弄,真可說是女中的藺相如。

漢惠帝時,匈奴王曾寫了一封信給呂后,極盡戲謔侮辱,對漢朝而言,可說是莫大的恥辱。但是當時雖然有陳平、周勃等名臣,尤其陳平又是以善於謀略聞名,最後仍想不出對策,只是給單于回了一封措詞極為謙卑的信。為什麼堂堂漢朝有那麼多的智謀之臣,卻沒一位有齊襄王后的智慧呢?

950、齊姜 張後

【原文】

晉公子重耳出亡至齊,齊桓妻以宗女,有馬二十乘,公子安之。留齊五歲,無去心。趙衰、狐犯輩乃於桑下謀行,蠶妾在桑上聞之,以告姜氏。姜氏殺之,勸公子趣行,公子曰:“人生安樂,孰知其他?”姜氏曰:“子一國公子,窮而來此。數子者以子為命,子不疾反國報勞臣,而懷女德,竊為子羞之。且不求,何時得功?”乃與趙衰等謀醉重耳,載以行,

[評]

五伯桓、文為盛,即一女一妻,已足千古。

張氏,司馬懿後也,有智略。懿初辭魏武命,託病風痺不起。一日曬書,忽暴雨至,懿不覺自起收之,家唯一婢見,後即手殺婢以滅口,而親自執爨。

【譯文】

晉公子重耳出奔齊國,齊桓公非常禮遇,把女兒姜氏嫁他為妻,並且還送給他八十匹馬。重耳因為在齊國的生活舒適,住了五年仍不想回到晉國爭取王位。但是隨行的家臣趙衰、狐犯等人都認為齊國非久留之地,他們聚集在桑樹下商議,這時恰好有一個養蠶的女子在樹上採桑葉,偷聽 到他們的計劃,告訴姜氏。姜氏怕養蠶女洩露消息,就把養蠶女殺了,勸重耳離開齊國。重耳說:“人生但求安樂,何必管其他的事呢?”

姜氏說:“夫君是一國公子,被迫出奔齊國,追隨夫君的臣子個個願為夫君效死。夫君若是不急於重返晉國、爭取王位,只是一味留戀妻子和貪圖享受,如何對得起那些追隨你的人?臣妾實在為夫君感到慚愧。現在不回晉國,什麼時候才會有成功的一天?”於是姜氏和趙衰)舅犯等人合謀,把重耳灌醉抬到車上,離開了齊國。

[評譯]

春秋五霸中,以齊桓公、晉文公的聲名最盛,名傳千古,全靠一女一妻的功勞。

司馬懿的妻子張氏,聰明有謀略。

當初司馬懿託詞中風,向武帝(曹操)辭官。有一天司馬家曬書,忽然下起一陣暴雨,司馬懿在情急下,竟不自覺的跑去收書,被家中一名婢女瞧見,張氏立即殺了那名婢女滅口,自己接替婢女煮飯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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