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苏母用桃木梳一下下轻轻梳理着苏沁的长发,眼睛渐渐湿润,苏沁握住她的手也满是不舍,“娘亲……”
“呦,这小模样真是俊俏!”
苏沁还来不及好好和爹娘道别,便被推门而进的喜婆大着嗓门打断,
“这吉时都快到了,盖头呢,快快,快盖上!”
喜婆张罗着急忙把大红盖头盖在苏沁头上,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走出房门。震耳的鞭炮声中苏沁恍惚间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自己就这么被扶上了花轿,拜了天地送了洞房。
外面的喜宴闹哄哄的,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嘈杂声渐渐散去,苏沁听见门外有走近的脚步声,急忙理了理衣裙,规规矩矩地坐在床边,紧张的很。她不知道她那夫君陈谦,是不是还如曾经她见到的那般,相貌端装,温文尔雅。
房门才开,扑面而来浓浓的酒气很是刺鼻,苏沁感觉到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朝自己走来,心跳的厉害,攥着衣角的手心里全都是汗,但还是一动不敢动的乖乖等着她的夫君来掀开她的红盖头。
那个身影蓦地跌在苏沁的怀里,把她压倒在床榻上,苏沁有些喘不过来气,还来不及反应,便猛的被人一把拉起推倒在地上,
苏沁顾不得被摔的生疼的手臂,急忙掀开盖头,抬头看到面前一身喜服的陈谦攥紧了拳头,满是愤怒。苏沁脑子里一片空白,回头看到床榻上的那个人,竟是个满身酒气的陌生人!
定是喜宴上醉酒的客人走错了房间,夫君他一定是误会了!
“夫君,我,我不认识他,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跑到房里来,我……”
苏沁急得快哭了,语无伦次的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只得趴在地上拽着陈谦的衣角,希望他能相信自己。却被陈谦嫌弃地一脚踢开。
似乎是外面还没散去的客人听见了屋里的吵闹声,有脚步声慢慢逼近,陈谦应是怕丢人急忙熄了烛火。听见门外的人笑着打趣道,“小两口洞房花烛,刚怕是在闹呢,走了走了!”
过了许久待门外再无声音,陈谦燃了烛火,苏沁想过去再解释,“夫……”
“滚开!”
她还没等说出口便被陈谦打断,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把那个喝的烂醉的人趁着夜色拖了出去,一夜未归。
苏沁瘫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自打自己定亲那天起,她便憧憬过无数个新婚之夜,和夫君恩爱有佳的场景,却从未料到,自己的洞房花烛竟是这般光景。
苏沁一夜未眠,眼泪似乎快要流干了,她直直地盯着门外却始终没有出现陈谦的身影。天已泛白,按理她该和夫君一起去给婆婆奉茶,可如今……
苏沁想了想,不管怎样规矩还是要守的,若是被误会也好和婆婆好好解释。苏沁换下喜服,简单梳洗后走向大堂。
“娘,我要休妻。”
“糊涂!新婚休妻要遭天谴的!要休,也得给我陈家留下个一儿半女再休,不然那么多聘礼企不是白花了?”
“儿啊,再说昨天那苏沁不是没发生什么事么,听娘的,再等等。”
苏沁站在门口听见陈谦母子的对话不知所措又委屈得想哭,强忍着抹了抹眼角要流出来的眼泪走了进去。
“娘。”
苏沁低着头怯生生的叫了声娘,没听见回应,便抬眼撇了眼陈母,见她铁青着脸一脸厌恶的看着她。
“娘,昨天我真的没有……”
“我知道,都是误会。”陈母打断苏沁的话,“但你给我记着,嫁到我陈家就要恪守妇道,别再给我弄出那些个丢人现眼的事,早点为我陈家传宗接代才是正事。”
“娘,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还不赶紧给去我儿梳洗更衣?”
苏沁见陈母推了下陈谦,陈谦却一甩衣袖,看都不看苏沁一眼径直走了。
苏沁小跑着跟了过去,进了卧房伸手想要给陈谦更衣,就被一把推开,“滚开,别碰我。”
可苏沁没想到的是,这句别碰我竟一直延续了她的大半婚姻。
2
苏沁与陈谦成婚已有大半年,陈家从未亏待过她的吃穿用度,可这半年的生活,苏沁也从未这样难熬过。
陈谦母子的冷眼相待,陈母和邻居明里暗里的嘲讽,“这都多久了肚子还没个动静?”
“真是不争气,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这些话一字字一句句扎在苏沁心上,透不过气来。
可没人知道,新婚至今,虽睡在同一床榻之上,可陈谦,从未碰过自己,又如何能有喜。
苏沁曾以为陈谦对自己的态度还是因为新婚之夜的那个误会,直到后来,陈谦身上若有若无的胭脂气,衣衫上明目张胆的红唇印,苏沁才知道,陈谦外面有女人,还是个青楼女子。
陈家虽不是大户人家,但也算是有头有脸的,陈母定不会允许陈谦娶那青楼女子,而自己,不过是陈母强塞给陈谦的罢了。
可她已经嫁为人妻又能说什么,甚至为了讨好陈谦卑微的问他,是否想要纳妾,却被陈谦丢下一句,“要纳妾,也该是你当妾!”
这样的日子苏沁一日又一日的挨着,想着陈谦只是一时新鲜,等着他腻了会不会有朝一日回心转意。可真正逼疯苏沁,让她万念俱灰的,是那一日。
天已见黑,苏沁独自一人坐在后园的石椅上发呆,隐约听见后门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时好奇便蹑手蹑脚的走近想看看究竟。天很黑,苏沁只看见隐隐约约两个人影似是抱在一起。
“陈郎,你到底什么时候娶我呀?”
“我的好倩儿,快了快了,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呢么?”
那是,陈谦的声音。
“你总是说快了,这都半年了呢,怎么还不休了那个黄脸婆?”
“当初我找人装作醉酒进到房间,我娘虽好面子说新婚不满一年不允我休妻,但心里也多多少少犯嘀咕。就这几日,我把她灌醉,找人干脆假戏真做,再来个捉奸在床,我不信还休不成。”
“大不了我也不要什么脸面了,闹得人尽皆知才好。到时我被贱妇背叛生不如死,命不久矣,而你在我将死之际,却仍衣不解带的照顾我,以泪洗面还要随我而去。嘿,不过一场戏,不止能休了那黄脸婆,还能给我的好倩儿留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
“那,别人要是说我趁虚而入怎么办?”
“那还不好办?我找人散播出去我们才是对儿苦命鸳鸯,是她设计拆散我们硬嫁进门,还叫你流落青楼不就好了?”
“哼,这样麻烦,还不是怪你当初娶那贱人?”
“我的好倩儿,我就那一个体弱多病的老娘,怎好忤逆?再说若硬是娶了你,不仅我要背上不孝骂名,你不是也要受到非议?我虽娶了她,但我做的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啊。”
竟是,如此……
苏沁听着陈谦和那女人娇滴滴的声音一阵恶心瘫坐在地上,心中本还对陈谦抱有的最后一丝丝希望也化作一团灰烬,陈谦竟能如此狠心对待自己,这个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苏沁怕被发现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直到门口的声音渐行渐远,苏沁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眼泪,是陈谦让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心如死灰。
果然没过几日,陈谦便邀苏沁一起共进晚餐,这是两人第一次单独吃饭,也是,最后一次。
陈谦见一身大红喜服的苏沁愣了愣,“你怎么穿成这样?”
“新婚之夜的误会让我们还没喝上一杯交杯酒,这是夫君第一次邀我共饮,全当是弥补当夜的遗憾了。”
“随你。”陈谦态度冷淡的很,苏沁心里笑的苦涩,就连骗骗自己他也是不愿意的,做戏都做的这样敷衍。
“夫君,我先来给你梳洗可好?”
“酒菜都还没吃,梳洗什么?”陈谦显得有些不耐烦,催着她赶快坐下。
苏沁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却也不急,笑着挽过陈谦的胳膊,把他拉到铜镜前坐下。“身为妻子还没有给夫君梳洗过愧疚难当,夫君就应了我吧,不然我心里不安,这酒,是喝不下的。”
“那你快点。”
苏沁看着铜镜里陈谦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拿起桃木梳一下下轻轻梳理着他的发丝,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出嫁那天母亲替她梳妆的场景,她与陈谦的这一切,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
她看着陈谦一点点闭上眼睛,头渐渐垂了下去,却还是没停下手里的动作,
“娘说,梳头梳到尾,此生共富贵。嫁给你那天,我便趁着出门前把这把我用了多年的桃木梳揣在怀里,想要带来与你,期待我们发丝缠绕永结同心,可如今怎么就到了这般田地……”
眼泪一滴滴落在陈谦的头发上,又滑落到自己的手背上,苏沁的手微微发抖,她苦笑了声,终究还是结束了。她把陈谦抬到床上给他换上了成婚时的喜服,自己躺到了他的旁边,把桃木梳插在自己头上,看着陈谦的方向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结束了,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自打三年前人群中你捡起我掉落的手帕递到我手里那一刻温柔的回眸,我便对你念念不忘。我也不曾告诉过你,当媒婆刚好拿来你的画像说亲时,我又有多么欢喜。纵使今生你那般对我,我还是愿来世能早些嫁给你,你是不是就会像对她那般,对我温柔以待。”
3
头好痛,苏沁迷迷糊糊睁开眼强撑着想起身,却体力不支怎么都起不来。
“你终于醒了!”
陈谦?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应该都死了吗?那淬了剧毒的桃木梳,只要沾了头皮,是没有生还的可能的!
苏沁心里满是疑惑,看向紧握着她手的陈谦更是诧异。陈谦看着很是疲惫,见她醒来激动的很,又满是担忧。
“沁儿,你感觉怎么样,哪里还不舒服?”
沁儿?自己是在做梦吗?还是老天遂了自己愿转世又嫁给陈谦,他才转性对自己这般关怀?
苏沁试探着问了问,“我是死了还是活着?”
“傻沁儿,你当然还活着!”
“那我这是怎么了?”
“对不起沁儿,都怪我,三日前你我共进晚餐,我邀你多喝几杯,不曾想你如此不胜酒力,这一醉竟醉了三日。”
怎会如此?那日明明……
“呦,可算醒了,我儿守了你三天三夜,再不醒我儿都要累坏了,也不知道你哪辈子修来的福气!”陈母进来见苏沁醒了阴阳怪气的斥责着。
“娘,沁儿是我的妻子,本就是我的错,照顾她自是应该的。”
陈谦一味护着苏沁,让陈母也无话可说,只丢下一句,“赶紧养好了身子,肚子这么不争气可别因为你断了我陈家香火!”便气冲冲的走了。
自苏沁醒来,陈谦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对她百般体贴。而对于之前的事苏沁并没有多问,因为她怕,怕打破这个来之不易的美梦。
“沁儿,回屋吧,外面风大别着凉了。”
苏沁坐在园中石椅上发呆,陈谦从身后给她披上了厚厚的披风,但还是担心她受凉催她回去,
“没关系,我想在外面再透透气。”
“我就知道。”陈谦宠溺的刮了下苏沁的鼻子,“等着,我去给你温壶热茶。”
苏沁目不转睛的看着陈谦的背影,心里暖暖的。如果说她对于当初的陈谦只是回眸中一见钟情后的不甘,那对于现在的陈谦,他的温柔他的呵护,她移不开的目光止不住的心动,苏沁知道,她这才是真正的爱上了陈谦。她尽情的享受着这份迟来的温情本不愿再多想,只道自己的苦究竟没有白受,换回了浪子回头。
可是时间久了,苏沁发现如今的这个陈谦,越发的不对劲。
一个人的性情可能会变,可多年的习惯又怎会轻易改变?(作品名:《桃木梳》,作者:胥酒。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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