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黄慧如和仆人陆根荣的爱情悲剧

小姐黄慧如和仆人陆根荣的爱情悲剧

1928年初冬起,取材于黄慧如和陆根荣“主仆情奔案”的文明戏、京戏、申曲和评弹等,纷纷登台亮相,电影《血泪黄花》在上海中央大戏院首映,更是引得观众潮水般地涌来。

一宗普普通通的“主仆情奔案”为什么会引起全国轰动呢?

黄慧如和陆根荣的爱情事件的真相究竟如何呢?

小姐一心要寻死

黄慧如的生活原来很平静,很温暖。

父亲黄静之,原籍浙江湖州,在北京任电话局局长,为家庭挣得一份家产;父亲不幸病故,二哥黄澄济去美国留学,黄慧如跟着奶奶、母亲黄朱氏和长兄黄澄沧一起来到上海,居住在赫德路(今常德路)春平坊76号。她进入启明女子中学就读,读了两年半辍学回家。她家曾经遭遇过一次盗窃,所以在除了雇用一女仆,另外雇了一个男仆陆根荣。

小姐黄慧如和仆人陆根荣的爱情悲剧

黄慧如居住的春平坊(现已拆除)

1927年,媒人为黄慧如介绍颜料巨商贝露生的儿子,还拿来贝家儿子的照片,母亲黄朱氏把照片递给黄慧如看,女儿看了一脸笑容,含羞点头:“女儿但听母亲的。”

贝露生夫妻托远房亲戚江氏深入打探黄家情况,江氏本是黄家老太的牌友,于是找了个借口上门来聊家常。黄老太太谈及孙女婚事时,声言不愿与贝家联姻,因为门户不相当。黄慧如的兄长黄澄沧也认为贝家门第太高,且男方比妹妹小3岁,怕妹妹婚后受气,于是通过朋友传话贝家,说贝公子胸无点墨,形同白痴,黄家本不愿把女儿嫁给他,念及妹妹年纪大了,又有妇科病在身不能生育,这才勉强答应。

贝家又气又恼,于是迅速退亲。

“我被休弃了,人家会以为我品行不端。”黄慧如哭着说,“还有什么脸见人?我要死!”

一连两天,黄慧如粒米未沾,滴水不喝,口口声声“不要活了”。

母亲黄朱氏伤心得整天哭哭啼啼,大骂儿子黄澄沧。他提心吊胆,担忧妹妹自杀,只好不去物品交易所上班,整天在家里看守着妹妹。黄澄沧想到了仆人陆根荣:他是苏州吴塔人,21岁,头脑活络,办事勤谨,又能吃苦,黄家三代人都很信赖他,于是让他去劝说妹妹。

陆根荣应命而来,黄澄沧要他去劝说黄慧如。

“老太太、太太,还有您大少爷都劝不动小姐,我一个下等人,小姐怎么会听我的呢?”陆根荣为难地说。

“你只管劝,要是能把小姐劝醒了,”黄澄沧脱口而出,“把小姐嫁给你,怎么样?”

“大少爷不要开玩笑,我是下等人,做梦也不敢有此非份之想。”陆根荣诚惶诚恐,“万一小姐听我的话不寻死了,大少爷给个红包,我就感恩不尽了。”

陆根荣开始行动了,他轻轻地上楼,悄悄地推开黄慧如房门,只见她侧身朝里躺着。

他轻咳一声说道:“小姐,求您一件事,不知小姐愿不愿听。”

“嗯”的一声算是回答。

“小姐金枝玉叶,怎么饿得起?饿坏了身子,一辈子的事,恳求小姐吃点饭。”陆根荣上前一步说。

“我准备要死,还吃什么饭?”她悲伤地回答。

“小姐年纪轻轻,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怎么能寻死?”陆根荣带着哭腔哀求,“小姐,我求求你,千万不能轻生。”

黄慧一愣,惊奇地看了他一眼:陆根荣好善良,说的话很可心啊。

陆根荣趁机拿起几块饼干:“小姐,吃几口吧,人是铁,饭是钢,吃了饭,小姐才能恢复精神。”

黄慧如摇头。

“小姐不吃饭,大少爷会责罚我的,会扣我工钱的。”陆根荣着急地说。

“是大少爷叫你来的?”黄慧如追问。

……

在陆根荣的劝说下,黄慧如开始吃饭了,黄家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此后,陆根荣奉命继续劝解黄慧如。一对青春男女天天在一起说话,干柴碰烈火,自然彼此产生了感情,两人悄悄相爱了。1928年春节,黄家老太太、黄太太、黄澄沧去外地走亲戚,黄慧如和陆根荣急急忙忙地相拥在一起,宽衣解带,你欢我爱,做了一夜夫妻。春节过后不久,黄慧如便有了身孕……

主仆私奔前往苏州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黄澄沧风闻妹妹和陆根荣搞上了,妹妹还送了他一只金戒指作为定情物,不由得大为恼怒。念在陆根荣“劝说”有功,他没有做得太绝,就让他去物品交易所工作——为了妹妹的幸福,先切断他们的暧昧情丝。

1928年6月11日,陆根荣在工作中听错了一个电话,黄澄沧趁机大骂:“交易所听错一只电话,进出很大,你是个饭桶,马上滚蛋!”

陆根荣被辞后去黄家取东西,准备离开。

“为何要离开我家?”黄慧如问。

“少爷已歇掉我的生意,我不走怎么办?”陆根荣哭丧着脸。

“你走了,我肚子里孩子怎么办?我怎么办?要走我们一起逃走,去你们乡下,我不能留在家里了。”黄慧如拉住陆根荣的手说。

“我乡下有老婆的,你怎么能去呢?再说我也没有钱养活你这位阔小姐啊!”陆根荣着急地说。

“管不了许多了,你明早6点多,叫一辆出租车等我,其他的事情我来安排。”黄慧如坚定地说。

陆根荣离开后,黄慧如偷偷地拿了一些金银首饰放进一只皮箱里。第二天一早,黄慧如提着箱子悄悄地出门。她先到汇文银楼兑换了部分首饰,换得420块银元,然后去和陆根荣会合。黄慧如与陆根荣乘沪宁线火车到达苏州,陆根荣在阊门外朱家庄租下一间房子,就和黄慧如住了下来。

小姐黄慧如和仆人陆根荣的爱情悲剧

那天,黄慧如的母亲上楼叫女儿起床,发觉女儿的房门虚掩着,走进去一看,杳无人影,再看那金银首饰,也都不见了踪影。

黄朱氏立刻叫上了儿子黄澄沧,前往上海公共租界巡捕房报案,控告陆根荣诱拐黄慧如并盗窃了贵重首饰潜逃,要求通报缉拿。

巡捕房行文各处协助查拿陆根荣,黄家在《新闻报》上刊登了寻人广告。

几天后,陆根荣和黄慧如在苏州还没有起床,就见两名侦探堵住了大门。他们搜出了金银珠宝,将黄慧如和陆根荣带走。

黄澄沧和母亲黄朱氏获悉案件已破,急忙赶到苏州公安局,要求严办陆根荣,并要将黄慧如带回上海。可是,黄慧如坚决不肯回去。黄家一纸诉状将陆根荣告到法院,称其诱奸黄慧如并盗窃金银饰物,要求依法严惩。

法院受理了此案,法官会如何判呢?

两度败诉仍然上诉

1928年8月25日下午2时,苏州地方法院正式开庭审问陆根荣诱拐、盗窃一案。

那天,法庭内坐满了,一双双眼睛瞪着法庭前方。

法官一声命令,法警将黄慧如带了上来。

接着,发生了法官和黄慧如的对话,兹照实录写:

“你为什么要跟陆根荣逃走?”

“因为我爱他。”

“你们几时姘的?”

“今年正月。”

“是你自愿的,还是他强要你的?”

“是我自愿的。”

“你的那只箱子是不是他帮你拿出来的?”

“不是,是我自己拿出来的。”

“为什么你要同他一起走呢?”

“因为我有喜了,不能再待在家里。”

“带出来的东西,都是你带出来的?”

“是的,这全是我一个人干的。”

……

旁听席上,不少人为黄慧如暗暗叫好:好个女汉子,为了心上人无罪,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

“三天后宣判。”法官最后宣布,“现在退庭。”

前来旁听的群众纷纷往外走,到处响着一片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三天后,8月28日上午10时,吴县地方法院开庭宣判,以拐诱罪和帮助实施盗窃罪,判处陆根荣有期徒刑二年。

陆根荣当庭表示不服判决,将延请律师上诉。黄慧如聘请宋铭勋律师作为陆根荣的辩护人,呈状江苏高等法院,请求复判。

江苏高等法院受理后,于10月23日下午2时开庭审理。

这天,法庭内外人山人海:本地居民自然是捷足先登,早早地就赶来旁听,上海、南京、杭州,无锡、常州等地不少人专程赶来苏州观审,戏剧家洪深赶来了,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邵力子也从莫干山赶来了。

法官先审问了陆根荣,又审问黄慧如,然后由控方黄朱氏回答法庭提问。黄朱氏矢口否认黄慧如因贝家婚事不成,企图自杀的事实,否认要陆根荣去劝说黄慧如,一口咬定陆根荣是个无赖,诱奸慧如并盗窃金珠饰物。

“原判陆根荣拐诱与实施帮助盗窃两罪,都不能成立。”陆根荣的律师宋铭勋辩护说:

“据刑律,拐诱系指女子年龄未满20岁者,而黄慧如已经22岁.拐诱之说无法成立;实施帮助盗窃,必须被告方实施方可成立,黄慧如明明供认是她自己拿出家中金珠首饰,并未假手他人,原告没有看见被告有帮助盗窃的行为,原判仅凭黄朱氏一面之辞而下判断,理应撤销。因此,请法庭重新审校,撤销原判,宣告陆根荣无罪。”

法官最后宣布退庭,定于10月27日宣判。

10月27日下午2时,高等法院开庭宣判,陆根荣以“意图奸淫而拐诱罪”,被判处有期徒刑4年,剥夺公权3年。

黄慧如和陆根荣惊呆了,他们原以为案子肯定会被翻过来,没想到居然被重判了。

陆根荣被押往第三监狱,黄慧如继续上诉到江苏最高法院,被最高法院受理审核。

黄慧如频频去探监,给陆根荣带去衣物,哭泣着说:“阿根,是我累了你了,我要帮你上诉的。你放心吧!”

黄慧如只身一人回到吴县关塔乡下陆根荣的家中,在草屋农舍中艰难生活,等待生产孩子和陆根荣的出狱。陆妻潘氏给黄慧白眼,有意不在黄慧如的饭莱中放油放盐,让她难以下咽。黄慧如咬牙默默坚持,她等待着孩子的出生,她等待着陆根荣的出狱,她期待着新生活的开始。

陆根荣仰天呼唤“还我慧如”

就在黄慧如焦急地等待江苏最高法院开庭的时候,在上海,文明戏、京戏、申曲、评弹等一哄而上,将黄慧如陆根荣“主仆情奔案”搬上舞台、银幕和广播,报刊更是连篇累牍地报道,黄慧如和陆根荣一案弄得家喻户晓。

1928年11月,上海舞台等剧场推出京剧《黄慧如与陆根荣》,由京戏名角赵君玉饰黄慧如,赵如泉饰陆根荣;上海舞台随戏票赠送黄陆二人1928年春节时在南京路兆芳照相馆拍摄的合影照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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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星电影公司以黄、陆之恋为题材,拍摄了电影《血泪黄花》,电影皇后胡蝶出演黄慧如,龚稼农饰陆根荣;12月17日,在上海中央大戏院首映,该片风靡宁沪杭,创造了极高的票房记录。

剧作家洪深与导演张石川联袂去苏州监狱探望采访陆根荣,计划编写拍摄一部最新电影。

上海中商烟公司总经理张友亮抢先在上海商标局注册“黄慧如”专利,迅速推出名为“黄慧如”香烟。此烟在上海面世,达官显贵、平民百姓或贩夫走卒,人人争相购买“黄慧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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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年12月,电影公司老板顾无为和新婚之妻、电影明星林如心专程从上海来到吴县吴塔陆家,邀约黄慧如产后去上海拍电影。顾无为先支付了一笔定金,并介绍黄慧如去苏州志华医院待产。黄慧如这时已失去经济来源,同意与顾无为签订10个月的拍片合同,然后住入了志华医院。

1929年2月4日,上海《申报》刊出上海影戏公司的启事:“本公司兹与黄慧如女士订立常年合同,聘为基本演员.一俟春暖即从事摄制富有艺术之影片。特此登报公布之。”

黄慧如家人见黄慧如要加入演艺界,认为此举将严重败坏黄家名声,于是黄朱氏赶往苏州,劝说女儿黄慧如不要拍片,并答应她生下孩子后可以继续上学,或者去医院学做护士,只要不拍电影,怎么都行。

1929年3月7日,黄慧如生下重九磅的一个男孩,取名永年。志华医院快函报告上海黄家及监禁中的陆根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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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朱氏匆匆从上海赶到苏州看望女儿,几天后黄慧如上吐下泻,并发起高烧。黄朱氏向院方提出,要接女儿回上海治疗。她不顾医生劝阻,于3月19日黎明,在两名女护士陪同下,打着灯笼从医院后门上船,带着女儿回上海。船至阳澄湖时,已是下午4点钟,这时黄慧如突然呼吸急促,四肢抽搐,昏迷过去。黄朱氏着急地一声声呼唤,黄慧如终于微睁双眼,从牙缝里迸出一句:“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她头一偏,气绝身亡,但是久久口眼不闭,似有满腔怨愤要倾诉。

轮船继续前行,晚上在上海苏州河垃圾桥附近靠岸。黄家安排好汽车,接尸上岸,连夜将黄慧如入殡;第二天天蒙蒙亮,黄澄沧叫了车夫将尸体送往闸北湖州会馆暂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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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0日,听说黄慧如逝世,上海市民络绎不绝赶到常德路,将春平坊圈了个水泄不通;此后三天,五六干人赶来。黄家大门紧闭,只是用白纸写了启事贴在门上:“此间不幸,遭兹惨变,合家哀悼,诸君苟不予同情,亦不宜幸灾乐祸,似宜稍顾人格。因必要有所垂询,亦须先日函约方有接见余地,幸祈垂鉴。”

就在黄慧如死后次日即3月20日,报纸报道,江苏最高法院对陆根荣上诉做出批复:原判认证不当,原判决撤消,发回江苏高等法院重审。

陆根荣被释放了,他在法院大门外徘徊不去,一个劲儿地仰天悲呼:“还我慧如!”

许多围观者流下了同情眼泪。

《黄慧如与陆根荣》京剧还在上演,每天晚上闭幕时,饰演陆根荣的演员赵如泉便将陆根荣拉上台向观众谢幕,在暴风雨般的掌声中,身穿西装的陆根荣向观众深深作90度鞠躬……

小姐黄慧如和仆人陆根荣的爱情悲剧

碰到一个偶然,黄慧如和一个男仆相爱了。然而,成就爱情婚姻之梦,需要天时、地利和人和,缺一不可。简要地说,就是要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间遇上合适的人,那样才能发生爱情,才能燃烧爱情,才有可能永葆爱情。违背“三个合适”的婚姻,或者只能匆匆地擦肩而过,留下一个让人深情凝视的背影;或者彼此深爱但无法相守,铸就一生的遗憾;或者错爱一人而寂寞一生,至死还在抱怨当初的少不更事……

黄慧如追求的爱情没有契合“三个合适”,所以有了坎坷,有了曲折,最终酿成一出人生悲剧。

既然相爱,她就全力以赴地深爱,至死不渝地深爱——爱到忘我,爱到抛弃一节,爱到不顾一切,甚至不惜生命去力挽救即将沉入水底的爱情。追求爱情常常需要勇气,而维护爱情有时则需要更大的勇气,还有一份执着的坚守。黄慧如让我们相信爱情!

人物档案:陆根荣和黄慧如

陆根荣,是1928年上海的黄慧如和陆根荣主仆私奔一案即“黄陆之恋”的主人公,也是黄慧如家中仆人。

黄慧如,是一位民国时期逸闻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肄业于上海启明女子中学。其父曾任北京电话局局长一职,挣得颇丰的家资。父亲病故后,黄家举家南迁,移居上海春平坊。

贝润生(1870年~1947年),名仁元,字润生,江苏元和(今苏州市内)人。建筑师贝聿铭的叔祖。16岁到沪,在瑞康颜料行学徒。28岁任瑞康颜料行经理。清宣统元年(1909年),当选上海商务总会议董。宣统民国4年任全国商联会副会长。民国5年,当选上海总商会会董后辞职。苏州民国16年辞去瑞康职务,独任谦和靛青行总经理,并投资滋康瑞记钱庄、瑞昶盛记钱庄、宝丰安记钱庄,任崇信纺织公司董事。

1970年,黄慧如突然现身上海。据传,当年黄家为避免丑闻延续,使用了诈死之计,其实黄慧如被转移到北平,隐姓埋名,默默地生活着。黄慧如在上海多方打听,获悉陆根荣50年代在上海以摆食摊谋生,以后进入一家菜场卖菜。她赶去菜场求见陆根荣,不料陆根荣拒绝与黄慧如见面。后来,陆根荣70年代中期病故,黄慧如则终身未嫁,直到老年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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