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互換條約,美公使答應從北塘登岸進京,等於為英法樹立了榜樣

1858年《天津條約》簽訂後,我們知道,咸豐皇帝是不滿意的,希望修改條約。但是,列強索取到手的東西,怎麼肯在讓出去,想當然地遭到了拒絕,並要求清廷儘快批准,互換批文。

在咸豐帝希望改約的期盼中,1859年初,英、法、美三國的外交機構都作出了人事調整。英國政府任命普魯斯為駐華公使,法國再次任命了強硬派布爾布隆為駐華公使,美國任命華若翰為駐華公使。

中美互換條約,美公使答應從北塘登岸進京,等於為英法樹立了榜樣

本文根據《晚清外交七十年》修改

英國公使在赴任之前,巴麥尊給他下達了指令,要求他排除一切阻止他前往北京的企圖,並在北上時要帶上一支“足夠的海軍力量”。這樣的訓令,充分顯示了《天津條約》如果不能順利互換,如果遭到清政府的阻撓,不惜再戰的姿態。

咸豐帝希望修改《天津條約》的心情很迫切,也料定不會一帆風順,甚至也擔心列強會再借端生事。因而,他一面諭令僧格林沁等官兵要做好大沽口的戰備工作,敵人來了也不要輕易開槍,要曉以利害,使其知難而返。咸豐帝同時諭令新任直隸總督恆福,與英、法兩國公使約明:“不準隨帶多人,執持軍械,驚擾民人,方合和好之意。”指定由北塘登陸,再到天津夷館。這個要求再次遭到了英、法兩國公使的拒絕。恆福發出的照會他們看都不看就退回來了,清軍以示友好,給他們送食物,也遭到聯軍的拒絕。聲稱“定行接仗,不走北塘”,[1]堅持要從大沽口經白河進北京換約。

這些情況使咸豐帝感到,希望改約的願望是很難實現了,因為,列強已態度蠻橫地要求儘快互換《天津條約》,根本不願與大清官員在公使駐京問題上糾纏。1859年6月初,英、法、美三國新任公使抵達上海。還沒有到達上海之前,他們就通過在華官員通知清廷官員,希望在北京呼喚條約。

6月6日,英國公使普魯斯到達上海,他一到上海就發出了一個氣勢凌人的照會,對於《天津條約》,“本大臣立意毫不更改,仍擬不日進京交換條約,……迫查看條約各款……毫無缺簡之形,始克出都,設令有涉懷疑之處,則本大臣非釋疑之日,亦斷刻不暫離。”普魯斯在給英國政府的報告中,還說:“我們不得不在天津給予中國政府另一次教訓,……我一定要使清朝皇帝及其大臣相信:一旦我提出要求,就定要把它索取到手,如不順從我的要求,我已準備憑藉武力威脅來索取。” [2]

在普魯斯發出這個照會之前,主持和局的桂良也是抱有一絲改約的希望的,對於條約文本的批准書的互換,他也希望在上海進行。可是,桂良沒想到,普魯斯根本不予理會,而是在法國公使布爾布隆也抵達上海後,一起率艦北上了。這使桂良感到形勢不好,也趕緊回京了。

中美互換條約,美公使答應從北塘登岸進京,等於為英法樹立了榜樣

美國駐華公使華若翰進京與清廷互換《天津條約》

桂良回京後,向咸豐帝報告了三國公使要進京的意圖。咸豐帝見改約、在上海換約的願望都難以實現,便又退了一步。表示,三國公使的兵船到大沽後可駛入瀾江沙,公使需由北塘登陸進入北京換約。咸豐帝為什麼要做這樣的安排呢?

咸豐帝知道,大沽口已經有障礙物的設置,即便是敵人挑釁,也有所防範。再者,北塘一路歷史上都是藩屬國進貢的“貢道”,選擇這樣一條路線,多少可以使大清朝保持一些“天朝上國”萬邦來賀的尊嚴。

咸豐帝的願望挺美好,可是就在咸豐帝發佈諭令的前一天,1859年6月17日,英侵華海軍司令何伯已率先行艦隊來到大沽口外,狂妄地要求三天之內撤去口內的木筏鐵戧。咸豐帝的諭令來得太晚了。6月20日、21日,英、法、美三國公使也陸續到達大沽口外,英國公使命令何伯用武力清除大沽口內的水中障礙。6月23日,直隸總督恆福照會英國公使,告知在北塘登岸。6月24日,何伯向大沽口的清廷守軍發出最後通牒,要求他們讓路,使英軍通過。

中美互換條約,美公使答應從北塘登岸進京,等於為英法樹立了榜樣

英軍攻擊珠江上的清軍水師

英軍的要求遭到了大沽口守軍的拒絕。當夜,英軍艦船強行闖入大沽口,向大沽口炮臺發起了進攻。大沽炮臺守軍在大沽人民的支持下,進行了英勇的反擊。當時,前往大沽的聯軍軍艦有13艘,6艘遭受重創,4艘被擊沉,聯軍士兵被擊斃擊傷400餘人,這是鴉片戰爭以來清王朝在對外戰爭中獲得的第一個勝利。這次戰鬥由於得到人民群眾的積極支持,使得當時的直隸總督恆福事後也感慨地說,“民情可用,於此益信”[3]。

大沽口保衛戰的勝利,作為主帥的僧格林沁對於敵人的失敗也隱隱露出擔心。他在給咸豐帝的奏摺中分析了英法聯軍在這次戰敗的心理:“他們必定積怨已深。河上大多數夷人炮船都已被毀壞。他們必定要回到廣州和上海,聚集(更多)戰船,圖謀報復。” [4]僧格林沁還說,大沽口之戰,英國損失最大,再來報復是有可能的,但也應該防範法、美作為同盟國,他們再次聯合起來發動大規模報復行動是有可能的。

僧格林沁的擔心也是咸豐帝所擔憂的,對於列強,他不想與他們打仗。咸豐帝希望在與他們的交往中維護自己的尊嚴,但是他把這種尊嚴寄予在對敵人的羈縻上,通過恩惠來使他們感恩戴德,比如說,關稅全免這樣的事情。他還認為,即便是大清朝不懼打仗,但也不能天天打仗。更何況,太平天國叛亂還沒有平復,對於夷人他仍然寄望於安撫。而條約批准書的互換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因此,咸豐帝認為仗雖然打勝了,但條約的互換還是要進行的。既然列強不肯修改天津條約,也不肯在上海換約,那就答應他們的要求,在北京換約。如此,不正是恩威並舉一張一弛,讓敵人感恩戴德之道嗎?

懷著這樣的思想,咸豐帝連連給直隸總督恆福下達諭旨,讓他想辦法勸說英、法、美三國公使進京換約,甚至讓美國公使代為向英方說和。可是,英法聯軍在大沽之戰中吃了癟,怎肯就這樣心甘情願同意換約。他們對清廷的要求不理不睬,而是如所預料的蓄謀準備對清軍再次作戰。

英、法兩國拒絕換約,咸豐帝又很希望一個樣板,尋找一國的公使進京互換批准書。既然英法兩國不答應,那麼讓誰做這個換約的榜樣呢?他思來想去,把目光瞄向了美國。說老實話,美國人一直都是跟著英、法的屁股後邊撿漏兒,此刻如果英、法兩國公使不提出與大清互換批准書,美國公使華若翰根本不好意思提。咸豐帝讓直隸總督告訴華若翰是否願意從北塘進京換約時,華若翰幾乎沒有任何考慮就答應了。

中美互換條約,美公使答應從北塘登岸進京,等於為英法樹立了榜樣

額爾金勳爵在檳榔嶼登船前往中國

咸豐帝聽說美國公使答應進京換約,自然是喜出望外。當時,大清還沒有嚴格意義上的與西方開展外交,能夠供外國人暫時居住的地方很少。為此,咸豐帝讓順天府遍找北京城中適合老外臨時居主的地方。順天府找來找去,選中了國子監、老君堂、馬家廠這三處地方。按照咸豐帝的要求,將這三處地方進行了修繕,添置了“木器、銀器、銅器、瓷器、鋪墊、燈綵各物”,準備供英、美、法公使居住。

要進京換約,選擇哪條路線呢。恆福發出的照會仍然是要求外使從北塘登岸到北京換約。這樣的要求,咸豐帝與恆福很擔心華若翰也會拒絕。可是華若翰竟然答應了。

美國公使華若翰答應從北塘登岸進京,咸豐帝很高興,這等於為英、法樹立了榜樣,也等於天朝有了顏面,便決定將美國公使暫時的駐棲地安排在老君堂。

這畢竟是一個榜樣,因而在接待、居住等問題上都做了精心安排。7月12日,咸豐帝要求順天府將房屋收拾乾淨,一應物品準備齊全。到京後的開銷,也備足了銀兩。儘管此時,大清國連年打仗已經掏空了國庫,連起碼的兵餉都無力支付。但咸豐帝還是按照舊制,無償供應來京的外國使者。咸豐帝和大清的官員都不知道美國公使到京後會居住多久,因而就準備了4000兩銀子,並告知順天府,如果不夠在行撥給。

安排了生活、居住問題,美國公使該怎樣進京呢?早在7月8日,美國公使華若翰與直隸總督恆福在北塘首次會晤。華若翰見接待的官員僅為其準備了車馬,沒有轎子,不願意乘騎。他說,來的時候自帶了綠呢轎、藍呢轎各一頂,要求恆福幫助找來轎伕為其抬轎。但是,按照大清體制,外國人是不準乘轎的。公使要來京換約,對於這個問題,咸豐帝還專門有交待。為此,奉命在北塘接引華若翰的天津道博多宏武、候補知州曹大綬只得編了個謊,告訴華若翰:“此間海口偏僻,並無轎伕,現自總督起,文武各員均系乘馬。”

中美互換條約,美公使答應從北塘登岸進京,等於為英法樹立了榜樣

前往中國的英國艦隊

華若翰聽到這樣的解釋,只好騎馬來到北塘館舍拜見了直隸總督恆福。7月9日,美方翻譯衛三畏與清方博多宏武、曹大綬會面。美方再次提出坐轎,清方回答:“各國到京,向不乘轎。”

這樣的說法,美方不能接受,說,那些不乘轎的的使節都是清國的屬國,美國怎麼可以同他們一樣呢?清方再答以:“俄羅斯在京,皆系坐車,並不乘轎,該國(美國)與俄國事同一律,似亦未便兩歧” [5]。經過這樣的交涉,美方只得乘車。對於這一重大的外交“勝利”,總督恆福很得意地向咸豐帝作了彙報。

7月20日,美國公使進京了。華若翰進京之時,身邊有隨員29人,這大大超出咸豐帝之前說的不能超過十人的要求。但是,咸豐帝很需要一個順利換約的榜樣,那就特事特辦吧。他要求對華若翰從寬接待。既然進京,一切都按照“天朝”的規格從優寬待。不準坐轎,代為安排了騾車;不願行跪拜禮,便由大學士桂良接受了國書。

華若翰此行,很希望通過互換條約批准書以及向中國遞交國書的時候,得到咸豐帝的接見。但是他不願意磕頭,這個願望也只能落空,桂良代為接受國書後,華若翰雖然沒有得到咸豐帝的接見而有些遺憾,但畢竟互換了條約,遞了國書,也算是功德圓滿可以給他主子覆命了。

這次北京換約,華若翰十分滿意,他把這視為一次旅行,說:“在各方面都是滿意的,在北京也備受尊敬。[6]”

中美互換條約,美公使答應從北塘登岸進京,等於為英法樹立了榜樣

在華若翰與中方換約的同時,英法聯軍正在準備發起新的戰爭。圖為聯軍的帳篷。圖片來源:《從鴉片戰爭到八國

華若翰在京換約,咸豐帝也是滿意的,因為他找到了一個榜樣。打破了英、法與美國的同盟。這次北京換約,咸豐帝之所以能夠接受,華若翰答應從北塘入京。在他看來,並沒有破壞天朝體制,所以他也認為這是一次外交上的勝利。

這種獨特形式使得《中美天津條約》批准書得以互換。咸豐帝雖然找到了樣板,但英、法兩國公使仍然不肯就範。咸豐帝不知道,大沽口戰事失利後,英、法公使被迫退回上海,已在為其發動新一輪戰爭作積極地準備。但是,受大沽口之戰的勝利和美國公使華若翰互換條約這些事件的影響,咸豐帝對英、法兩國公使做出了錯誤的判斷。他認為英、法公使不作任何抗辯便南下,是失敗者的心緒和無奈。1859年8月1日,他諭令兩江總督、欽差大臣何桂清宣佈中英、《中法天津條約》“作為罷論”,英、法若“自悔求和”,只能按照《中美天津條約》另訂新約,而且只能在上海互換!很可能咸豐帝此時對以往只是草草閱過的條約仔細地進行了研究,他發現《中美天津條約》只不過多開放了兩個口岸(臺南、潮州),沒有開放長江,沒有內地遊歷,沒有賠款,更沒有公使駐京。咸豐帝感到自豪起來了。

顯然,咸豐帝高興得太早了。侵略者怎麼能吃這個癟呢?他們已經決定不惜全力一戰了。咸豐帝不知道一場更大的災難正在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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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1]徐立亭:《咸豐、同治帝》,第124頁,吉林文史出版社1993年6月版。

[2]丁名楠等著:《帝國主義侵華史》第1卷,第148頁,人民出版社1992年5月版。

[3]王紹坊:《中國外交史:(鴉片戰爭至辛亥革命時期1840—1911)》,第90頁,河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8月版。

[4](美)特拉維斯•黑尼斯三世等著,周耀榮譯:《鴉片戰爭:一個帝國的沉迷和另一個帝國的墮落》,第260頁,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5年版。

[5]茅海建:《近代的尺度:兩次鴉片戰爭軍事與外交》,第206、207頁,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1年版。

[6]蔣孟引:《第二次鴉片戰爭》,第160頁,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6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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