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城前的抉择

封城前的抉择

乙亥年的岁末,沥沥的小雨让卾西北这块大地更显湿冷。城市的除夕有些沉闷,中午在家团完年,我便带着大女儿动身,向六百里外的岳母家进发。

妻子在西苑医院柏林门诊上班。十余年来,每年的春节假期因为值班而被切割的支离破碎。我多有抱怨,妻说干了这项工作,你也娶了我这个媳妇,就应该少抱怨、多理解。像我们这类医护人员太多,都休息了,病人咋办?我无奈地摆摆头。

今年串休带春节假期有五天半时间,妻说难得休这么长时间,她先带二宝回娘家,陪陪独居的母亲。我犹豫了下说,好,那你先回,我三十下午赶过去陪你们过年。于是,妻在腊月二十七的下午,坐高铁先回娘家去了。

元月二十三日,也就是农历腊月二十九这天,武汉的新冠状病毒肺炎在网络上已呈铺天盖地之势,武汉又宣布在上午十点封城,这让我意识到此病毒非同小可!但看见车城大部分人依然不戴口罩,熙熙攘攘地聚在一起采购年货时,心里不禁有些担扰。

虽然有些忧虑,但我自己也没有完全重视起来。在大年三十的下午,我和大宝向南阳出发。五点半左右,我在唐河下了高速,但见交警、公安、医护人员在纷飞的冬雨里为防控新冠状病毒而忙碌着,检验着每辆车和每位人员。我和女儿量好体温、登记好各种信息后,向工作人员说了声:“新年好,你们辛苦了!”便急匆匆地赶向岳母家。

赶到岳母家,天已黑定。岳母、妻在门口等着我们的到来。还未坐定,村子里四下响起了爆竹声、烟花声,这才是过年该有的样子,它和城市的沉闷迥然不同。它们照亮了村庄的夜空,为旧岁的除夕增添了一丝儿喜庆,更增添了一些年味儿。大女儿开心的望向天空,小女儿则捂着耳朵,抱着我的大腿,用稚嫩的声音说道:“爸爸,宝宝怕,宝宝怕怕……”我们哈哈大笑起来。

等到我也燃响了鞭炮,妻姐已把年夜的饭菜摆满了桌面。年夜饭的荠荠菜饺子,有股大自然的清香。饭后的我们,自然而然的谈到了这次武汉的封城和正在肆虐的病毒。我说十堰会严重吗?妻说谁知道呢,或许会吧。十堰离武汉不远,况且高铁、飞机又进进出出的,想不严重估计都难。说完,场面陷入了沉默。

我随手拿起手机刷起了新闻,六点发布的十堰第四号令刚看完,第五号封城令就蹦进了眼中。我看完有些惶恐,对妻说:“完了!十堰刚宣布夜里一点封城!十堰所有高速、国道出入口封闭,禁止出入。”

妻一把抢过了手机,把五号令看完后,顿时也有些茫然:“这封城了,我初三上班怎么办?这肯定是严重了呀,要不然十堰不会封城的。所有传染性疾病都在我们医院,而我又参加过禽流感H5N6的隔离治疗。这一次,我有可能要去隔离病房的。”

岳母听完脸露忧色,叫着妻子的小名,“静静,要不先不回!别人进不进去我管不了,但你是我女儿,这个病毒这么厉害,你进去万一被传染了怎么办?”妻张了张嘴,我赶紧拍拍妻的手,示意她别说了。

屋里除了女儿们的叽喳声,一片安静,这和屋外烟火的喧嚣声格格不入。

“不行了我们现在出发,赶在一点封城前回十堰。肖师傅,你刚到,我就担心你开车时间久了累,现在雨还下着,也不安全。你看,怎么办?”妻询问着我。

我有些犹豫,妻这一回去,不管去不去隔离病房,但肯定要到第一线去的。这次新冠状病毒是个未知病毒,还没有研究出克制它的办法。如果不幸被感染了,我都不知如何是好。如果不回去,会不会躲过这次上第一线的危机?大脑在天人交战,我又想自己是不是自私了些,大难当前,我不能上第一线帮忙,难道还要阻止妻子去第一线工作吗?沉思了好大一会儿才道:“没事,听你的!你说回就回,大不了我开慢些!”

“哎,谁叫我是护士呢!若是换作别的工作,封城就封呗。但我是护士,救死扶伤是我们的天职。现在当务之急若我们医护人员都不上前去,还能指望谁呢?也对不起我们白医天使的称号,不是吗!”妻似乎自言自语,又似乎说给年迈的岳母和我听的。

结婚近十年,我了解妻的性格。“好,那就不迟疑了,马上出发!现在八点多,一点之前肯定能到。”我不想拖她后腿,坚定地说道。

大女儿听说现在要回家,脸上满是不情愿的表情:“妈妈,我和爸爸才来两小时,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家呀,我不想回!”

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做女儿的工作。好说歹说,总算把她哄上了车。岳母站在车窗外,花白的头发在寒风中凌乱的飞舞,声音也有些嘶哑:“静静,妈知道你工作要紧,要回就回吧。那你们开车慢些,注意安全……”

“妈,本来说好过年陪你几天,看来这次又不成了。等这次疫情过去,我专门请几天假回来,好好的陪你玩几天!”

“没事,妈一个人习惯了,你先忙你的吧。工作要紧!但也要注意安全,做好防护工作,你可还有俩小孩要照顾。”

“妈,没事。医院防护好着呢,你别担心!姐过几天也走了,你一个人在家,把自己照顾好才是。”

我静静地坐在驾驶室的座位上,看着她们母女俩的对话,分明看见岳母的眼角有光亮在闪烁,妻的眼眶也有些泛红。

“走吧,走吧!越捱越晚,回去别进不了城了……”岳母抹了抹眼角。

“妈,那我们走了。明天就新年了,本来想明早我们一家起来后给你拜年,现在时间不允许了。来,朵朵、夕夕,提前给婆婆说新年快乐。”妻打开车窗,任由风雨灌了进来。

“婆婆,新年快乐!”

“妈,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我们一家四口异口同声的祝福着。

“好,都好,都好。也祝你们全家新年快乐!”岳母随手递过来一个红包,“朵朵,给你一个压岁红包。”

“婆婆,我不要!”奶孙俩推让着。岳母把红包扔进了车里,催促着我们快走。

我发动了汽车,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声响起在这个宁静的村庄。妻探出头,对站在雨中的岳母和妻姐摆摆手,“妈,保重,我们走了。姐,和妈进屋吧……”

我透过后视镜,看见岳母还站在寒冷的风雨中,那孱弱的身体越发有些苍老,禁不住伤感起来。这本该是团圆的除夕夜,现在我们却要分离。只见岳母挥着手,声音穿透雨幕而来:“肖江,你开车慢些,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啊!静静,你回去上班后,一定要做好自己的防护……”

谁人不是儿女,谁人又不是父母!在这一刻,我的心忍不住在震颤。因为此时,千千万万和妻一样的白衣战士,本该在万家灯火、阖家团圆的时候,却都在返城的途中。有的医护人员早已奔赴第一战线,开始治病救人、阻隔病毒。他们的父母、爱人、儿女也在为他们担心,但他们却义无反顾的离开温暖的家,带着亲人们的祝福,奋斗在没有硝烟战场上的最前沿阵地。

对医护人员的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唯有轻轻地一句:白医天使们,保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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