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關丹霞山上的“蜘蛛俠”遊走峭壁護美景

“再放一點!我往右邊去,放!”

雙手緊抓繩索,腳踏在坡度近80度的崖壁,身子借繩索的拉力往後躺——此時,張學平頂著暴曬,嘗試靠近身旁不遠處的一塊食品包裝袋,一番努力後發現夠不著,於是,他向控制繩索的搭檔大喊。

順著張學平的聲音,棧道上拉著牽引繩索的朱省華和劉名山,一點點鬆動繩索。

一隻手伸向垃圾,四隻手握住同伴的性命,這是丹霞山懸崖環衛工人的日常。

以“頂平、身陡、麓緩”聞名於世的廣東韶關丹霞山景區,是全球首批世界地質公園、我國第八項世界自然遺產,每年吸引數百萬遊客前來觀賞。

韶关丹霞山上的“蜘蛛侠”游走峭壁护美景

這美麗的背後,是一支39人的環衛隊伍在默默守護。

其中,張學平、朱省華和劉名山共同組成了一個特別的組合——“懸崖環衛隊”。分散時,與另外36人一樣,負責景區某一塊局域的環衛工作;集合時,他們就成了“蜘蛛俠”,依靠著繩索行走在丹霞山的懸崖峭壁上,將垃圾帶下山。這個3人小隊每個月要進行至少16個小時的“懸崖作業”,是他們撐起了丹霞山景區超過1萬平方米懸崖面積的環衛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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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險一刻

繩索故障被困懸崖10分鐘

從一處名為“雙喜臺”的懸崖下上來,回到棧道,張學平喘著氣,擰開了事先準備好的大瓶裝礦泉水,大口大口地吞下去。1.5升的礦泉水,一天下來他能喝完兩瓶。汗水浸透了身上的襯衫,他用軍綠色的外套抹了抹臉上的汗。

“每下一次懸崖,衣服總是溼了幹、幹了又溼。”張學平說,現在還好,最難熬的是6月——巖壁被太陽烤得發燙,上面長著苔蘚,稍不留神踩到就會打滑。所以,每到那個時候,懸崖環衛隊會提早一兩個小時上山作業,避免毒辣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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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學平皮膚已經被曬得發黑,儘管並不高大,但在懸崖上行走的腳步紮實。他所在的“懸崖環衛隊”,平均每月會開展一次為期兩天的懸崖垃圾人工清潔作業。清潔區域包括長老峰的舵石、虹橋擁翠、丹梯鐵索、丹霞棧道、細美寨片區等片區,總面積在一萬平方米以上。清理區域的山峰高度均在海拔400米以內,清理高度一般在300—400米之間。

每次下懸崖前,“懸崖環衛隊”的隊長朱省華會召集張學平和劉名山到山腳下的儲存裝備的倉庫集合,一起檢查設備。檢查設備是安全的考量,也是朱省華多年積累下來的經驗。

在他將近20年的懸崖垃圾清理工作中,唯一一次意外便是繩索出了問題。朱省華回憶,他跟著前任隊長陳師傅在懸崖上作業,結果繩索打結,陳師傅被困在懸崖上,懸空了將近十分鐘。

“陳師傅太重了,將近一百六的體重,一個人拉不動,後來是三個人一起才把陳師傅拉了上來。”朱省華笑著回憶起這一段當年的驚險一刻。

後來他們總結經驗時發現,是繩索潮溼導致打結髮生問題。這次的教訓被朱省華牢牢記在心中,後來下懸崖前便有了一套“規定動作”——曬繩子。“這條安全繩在上山的前一天一定要拿出來曬一曬,這樣繩子會比較軟,用起來順滑一些,還要綁在樹上,讓三個人一起拉一拉,看看繩索是否安全可用……”

朱省華一邊說一邊向記者演示。他把繩索綁在倉庫旁的一顆樹上,退後將近十米的距離,三人像拔河一樣齊聲喊“一、二、三”,來回用力拉了幾次,確認繩子沒問題後,才將繩子裝進蛇皮袋,揹著上山。

在下懸崖前,三人還要重複這一步驟,以確認繩索安全可用。每次作業前,團隊都要揹著幾十公斤的繩索徒步上山。

平日,他們會提前備好午飯,裝進保溫飯盒帶上山。但到懸崖作業的工作日,飯盒成了負擔,速食麵包、餅乾成了他們的午餐。而準備乾糧的任務,則是由三人輪值。

“安全第一啊,一定要認真準備的。”朱省華堅定地說,下崖前準備得再細緻也不為過,一切都為了能安全回家。

10年見證

遊客數增長,垃圾卻減少2/3

朱省華見證了懸崖環衛隊的組建。

丹霞山景區還沒有懸崖環衛隊的時候,他來到丹霞山周邊做零工,就已經跟隨著前任隊長陳師傅在懸崖上“飛簷走壁”了。和現在每個月都會有一次清理活動不同,以前的清理行動並不固定,一年間只有幾次。

幾十年來,朱省華眼看著,丹霞山景區被評為國家地質公園、世界地質公園,遊客迅速暴漲。2007年成為一個節點,丹霞山景區接待遊客突破150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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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遊客的湧入,垃圾也明顯增多。丹霞山管委會的負責人意識到需要定期的做清潔工作了,定期的懸崖保潔工作在2008年開始啟動。已有不少經驗的朱省華自然成了懸崖清潔隊伍中的一員。

進入環衛隊後,朱省華養成了一個習慣,碰上游客亂扔垃圾,他都會主動上前提醒。被勸阻的遊客大都會主動拾起垃圾,但也有些“素質不太好的”,“只能等他走後才去清理垃圾,他總不可能一直呆在這裡吧。”朱省華的話語中透露了些許無奈。

也不乏暖心的時候,劉名山對記者講,他經常能聽到景區裡的小孩子跟大人說,“你們垃圾不要亂扔,叔叔阿姨很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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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的來說,遊客素質的確越來越高了。“10年前,做一次懸崖清潔要4—5天時間,但現在一般僅需要2天。”朱省華說,以前垃圾高峰期,1天能收集10餘袋,每袋有30斤,現在每天2—3袋就差不多了。

在懸崖環衛隊成立將近10年後,朱省華已經熬成了隊裡年紀最大的一個,並從已退休的陳師傅那接過了隊長的職責。隨著陳師傅的退休,懸崖環衛隊又缺人了,張學平被領導問道“敢不敢下?”沒多想他便答應了。“反正進來就是做!”於是80後的他成了隊裡年紀最小的懸崖環衛工人。

經歷過仁化消防隊的培訓後,張學平開始了他的懸崖保潔的生活。靠著曾經做建築工爬上爬下的經歷,他很快就適應了。但一般樓宇的高度與丹霞山的百米懸崖還是有差距。他說,第一次下懸崖的時候,內心充斥著一種“語言難以表達的不確定感。”

2017,這個特別的環衛小隊被正式定名為“懸崖環衛隊”。如今,每個月2—3天的下懸崖時間,他們比普通環衛隊員多出一份意外險和崗位補貼。

為保障懸崖環衛工人的人身安全和提高他們的專業工作能力,丹霞山景區定期邀請消防等部門和戶外運動教練對從事懸崖衛生清潔的工人開展各類綜合的專業技能培訓活動,內容包含有消防、戶外救生和無痕山野等多個方面。

瞞住家人

“怕他們擔心,只說是在山上搞環衛”

“都是為了工作”,已經下懸崖4年的劉名山沒告訴家裡任何一個人,自己要下懸崖,“怕他們擔心嘛,我只說是在山上搞環衛。”劉名山笑著告訴記者,自己偶爾也帶家人來丹霞山玩,看著這些熟悉的山崖峭壁,就自己守護著一個秘密。

張學平並沒有對家人隱瞞,除了他7歲的小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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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懸崖這三年,他都囑託妻子,堅持不告訴女兒自己工作的具體內容。每到下懸崖的日子,早上8點進山,下午5點回家,“最開心的時候就是回到家門口,看見女兒出來接我,然後洗個手,掌個勺,一家人美美地吃上一頓。”

留守丹霞山對於劉名山和張學平來說,是基於現實的考量。“離家近,好照顧家裡。”他倆從小就在丹霞山附近的村莊長大,如今上下班騎個摩托十來分鐘就能到家。

來自湖南的朱省華如今也已情定丹霞,他表示即便退休後也仍會留在這裡。1997年,剛來到丹霞山的朱省華看到色如渥丹,燦若明霞的景色,也曾驚歎的大自然鬼斧神工。經過20年日復一日的工作,現在,丹霞山景區對他而言意味著家庭。

在丹霞山做零工十年後,朱省華讓妻子過來丹霞山景區做了環衛工人。往後幾年間,他把子女、父母都一一接到這邊。如今,一家八口都定居在離景區不遠的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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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朱省華的妻子來說,丈夫數十年飛簷走壁的生涯已經讓她脫敏,“下懸崖當然危險,但他已經習慣了,我已經不會擔心了。”

選擇做丹霞山環衛工,他們心知工資並不高,“要是出去打工,工資可能翻倍都不止。”他們看重的是丹霞山景區為每一位環衛工人購買的五險一金,這是此前做零工時所不曾有過的待遇。

自1989年組建以來,丹霞山環衛隊需要對長老峰、翔龍湖—臥龍崗、巴寨等遊覽區,共13.938公里公路和31.988公里步道、停車場與休憩地進行清掃。鼎盛時期,丹霞山環衛工人有近百名,現有隻有39人。減少一人意味著的是,每個環衛工人的崗位會延長几十米的距離。

現在少有年輕人願意來丹霞山做環衛工人了,懸崖衛生清潔工作也面臨著無人接班的難題。朱省華細數,這些年來,參與過懸崖環衛工作的人數不過十來人,有些退休了、有些臨時工被撤掉了。

“年輕人家境越來越好了,可以不吃這碗飯。”三人都表示理解。或許在將來,機器可以協助進行崖下保潔,但至少在當下,朱省華依舊希望有新人進來,這樣大家都能輕鬆些。

記者手記

你的隨手一扔,他的命懸一線

揹著數十斤重的繩索從山腳徒步爬上丹霞山的各個角落,從早上八點到下午五點,他們頂著烈日,在懸崖上飛簷走壁為的是一塊礙眼的食品包裝袋,在棧道里啃速食麵包當作午飯。這是韶關丹霞山懸崖環衛隊懸崖作業的常態。

和每一位體力勞動者一樣不容易,“命懸一線”換來的是每一位遊客能夠平等欣賞沒有垃圾汙染過的丹霞美景。

環衛工人是一份職業,選擇就職于丹霞山的環衛崗,每個人都有著基於現實的考量,或是離家近、又或者是比做零工時更加穩定。他們工資不高,但是踏實,努力便有收穫。

每一份努力都值得被尊重,而尊重的方式很簡單,出行時,垃圾不落地就能讓他們的工作輕鬆一些。遊客的隨手一扔,背後可能是環衛工人的命懸一線。

韶關丹霞山是世界地質公園,是屬於我們每一代人的自然遺產。守衛她,讓下一代人能看到沒有垃圾汙染的丹霞山,不能僅靠懸崖環衛工,每一位遊客應從自己做起,從垃圾不落地做起。

【統籌】畢式明

【策劃】王長庚 何雪峰

【全媒體記者】唐音 潘俊宇

【見習記者】範永敬

【通訊員】李貴清

【攝影】潘俊宇 李貴清

【視頻】範永敬

【作者】 唐音;潘俊宇;範永敬

【來源】 南方報業傳媒集團南方+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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