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魔鬼同行:隨著戰爭的結束,我終於憧憬著未來走出戰俘營

與魔鬼同行:隨著戰爭的結束,我終於憧憬著未來走出戰俘營

本文摘自由 安吉麗娜•朱莉執導,影片《堅不可摧》Unbroken主人公讚佩里尼的自傳《與魔鬼同行:二戰美軍陸航中尉自傳》


隨著盟軍推進,我們聽到了很多謠言——和預想的差不多——說是所有的戰俘會被轉送到內陸山區,一旦外國軍隊進入日本我們就會被殺。有一天早上,大川先生,也就是那位和善的平民看守,負責照顧菜園的那個,他狠狠地打了我。他之前一直耐心又和善,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會這樣,也許是天皇號召大家要和戰俘劃清界線,但這也說不通。當天下午,小野叫所有的戰俘在院子裡排成一列。我趕緊站好,心裡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戰爭結束了,”他簡單地說,“今天不做工。戰爭結束了。”沒人動。沒人歡呼。我早先就聽到很多傳聞,後來都以失望收場,如今對這個消息已經麻木了。但是小野再次告訴我們,在營房和辦公樓頂上塗上POW標記,並且去河裡把自己洗乾淨。

我終於相信了。

那天是前所未有的平靜。一架飛機懶洋洋地在戰俘營上空盤旋,晃了晃機翼表示飛行員看見了戰俘標記。有些人去游泳了,一架魚雷轟炸機飛過,機身兩側的紅燈打出摩爾斯密碼。雷達兵翻譯說:“戰爭結束了。”臨走前,飛行員還扔下了綁著糖果和香菸的紅色絲帶,不過糖被咬了一口,煙少兩支。煙和糖得分給三百個人,所以我們把糖弄碎,把煙點燃大家圍坐在一起每人抽一口。


與魔鬼同行:隨著戰爭的結束,我終於憧憬著未來走出戰俘營

影片《堅不可摧》劇照


幾小時後,飛機又飛回來,丟了一個像是屍體的東西,其實那是一條海軍長褲,裡頭塞滿了吃的。但不是所有東西都令人愉快,裡頭有整包的煙和糖,但也有一本雜誌,封面是原子彈爆炸。一個軍官把雜誌拿起來,我們在他身後看,怎麼回事?原子彈?從沒聽說過。照片是在新墨西哥州拍的。一時間我們都被我方這種威力巨大的武器驚呆了。(後來我們才知道,德國人和日本人都啟動了原子彈研究計劃,我們只是非常幸運地比他們快一步。)

那本雜誌封面讓我們想起兩週前的一個傳聞,當時第一個找我改衣服的看守把我拉到一邊說:“有個叫廣島的城市發生了一件特別恐怖的事情。”我從未聽說過廣島,他又說:“霍亂開始流行了,廣島現在實行管制。任何人都不能出入。也不準打電話。”

我心想,嘿,真倒黴。整個城市都因為霍亂而隔離啦。但是這邊又不是特別亂,怎麼會突然流行霍亂呢?

現在我們突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整個戰俘營沉默了越半個小時。大家思考著那種武器的恐怖,以及如果我們再次使用,世界將會變成什麼樣子。

後續空投的補給中我們還發現了一個消息。

一開始扔下來的是一大包鞋子。我拿了一雙鞋一雙襪子。不幸的是,包裹把營房房頂砸穿了,砸死了一個人還砸傷了兩個。那包東西太硬了。我意識到空投地點必須在戰俘營外。我把大家組織起來,用石灰寫下“投放點”幾個字,還畫了個大箭頭指向水稻田。

1945年9月2日,日本正式宣佈投降,我們的大部分補給都送到了。我負責接收。一架B-29運送物品。第一次,它在約一千英尺高處飛過,找不到目標地點。儘管我們在屋頂上寫了POW標誌,農田裡也標出了投放點,但是我們寫的石灰字在空中看來太小了。第二次,飛機大約在八百英尺高度,他們的前彈倉打開,往稻田方向丟下一包東西。儘管我強調過安全問題,但大家還是一股腦衝出去。我使勁喊他們回來,叫他們待在戰俘營裡,因為就算掛著降落傘,那包東西還是將地砸出一英尺深。轟炸機又盤旋了幾次,待地點明確後,又扔下一包東西。有個日本農民中途衝出來,結果被砸扁了。

B-29最後一次飛過時,只有五百英尺高。我站在開闊地上揮舞襯衣,當我抬頭看時,飛行員探出頭來,我看見了他的臉,他也看見了我。我當時想,我真想見見這人和他的機組成員。他也許對我也有些好奇,比如我從哪裡來,怎麼會到這裡。

關於戰爭有很多瘋狂的故事,這就是一個。當年那個飛行員名叫拜倫·W·金尼,幾年後他的朋友聽了我接受ABC電臺特德·馬龍的採訪。這位女性朋友又從金尼那裡聽說過關於在直江津附近扔補給品的故事,於是電臺播節目的時候她認出了我。金尼也記得當時在地上的那位揮舞襯衣的士兵,也記得我們互相對視過。她告訴了金尼,金尼寫信給馬龍要到了我的地址。於是我收到了他的信,我們互相交換了一些消息,進而證明了我就是當年在地上的那個人。

我給他的信摘錄如下:

“你的來信非常有趣,因為其中每個細節都是真實的……當時我們的集中營裡有七百人,包括二百七十五個澳大利亞人。你對戰俘營的描述很準確,包括那座橋。你們第一次飛過時我就聽到了飛機的聲音。當時你們高度很高。你們第一次空投的時候,我組織大家去撿東西,結果有些人直接衝出去搶食物了。我把他們叫回來免得被第二次空投物品砸傷。你們從戰俘營上方低空飛過時真的非常激動人心,甚至比食物還令人鼓舞,尤其對陸軍航空兵團的人來說。我們當時全是汙髒,但卻是全世界最快樂的人……我們再一次真切感受到美國的存在。我們所經受的一切苦難都是值得的……

在你們來的前幾天,有幾架海軍TBF魚雷攻擊機來過,他們可能是從軍艦上起飛的,送來的食物不多……你們是第一次送來充足食物的飛機,而且讓大家都有煙抽……

我很高興你主動聯繫了我,因為自你扔下食物那天起,我一直很想知道是誰這樣關心我們。”

1948年金尼到洛杉磯度假,他特意來看我。不幸當時我沒在城裡。三十七年後,1985年11月1日,我們終於見面了。


食物越來越充足,我們迅速恢復了體重。有些人還吃撐了,他們不拿濃縮豌豆湯兌水,而是直接就吃了,結果他們都拉了肚子。我從訓練——還有實踐——中得知,你不能立即改換飲食習慣,要吃不同種類的食物,當我離開4-B戰俘營的時候,我已經有110磅重了。

自由的感覺很不同尋常,但是最奇怪的是我們和看守的角色完全反轉過來了。看守現在是我們的囚犯了,並不是說我們真的像對待囚犯一樣對他們。我們一拿到食物,他們就點頭哈腰地向我們低頭認錯。我們大方地把食物分給他們,還給他們的家人拿食物、煙和糖果。我先前的憤怒和仇恨幾乎都消失了。前一分鐘我還想殺死某個人,隨後卻又覺得他十分可憐——像狗一樣夾著尾巴做人——真是好笑,我確實想幫助他們。

戰爭結束前兩天,渡邊像往常一樣離開了戰俘營。他沒回來。我們檢查他的房間時,發現他的東西都不見了。我問別的看守,他們既不知道渡邊之前的住處,也不知道他現在的位置。難道是他知道了我們的計劃,或者只是害怕我們報復?他去了東京?還是韓國?還是被關在市內?有一點可以確定:隨著戰爭的結束,誰都不指望他會自願回來。除了放棄殺死渡邊的計劃以外,其他營房外的一切都是按計劃進行的。

小野還在,我們也曾計劃處理掉他,不過當他哭著跑到軍官面前請求寬恕的時候,我們也只是有些輕蔑而已,並無惡意。

與魔鬼同行:隨著戰爭的結束,我終於憧憬著未來走出戰俘營

(上圖)1945年9月6日,沖繩。我們從直江津被釋放後的第二天。我們在從橫濱出發、載我們來這裡的飛機前合影。我是唯一的美國人(前排右起第六人);其他人都是英國人或澳大利亞人。我的朋友湯姆·韋德是前排右起第二人。


1945年9月5日,一列專列駛入直江津火車站,我們收拾起隨身物品最後一次走出4-B戰俘營的木門。在通往村鎮和火車站的路上,我回望身後,可以看見農民大川先生,廚師本間先生,他和在大船的八田一樣,也常常偷我們的配給去賣,還有小野下士,他現在只是個無足輕重的人,呆呆地看著我們離開。

他們揮手的時候,我也揮手——只是向大川先生揮手——然後我拐了個彎,戰俘營徹底消失了。我內心已經沒有一丁點痛苦,我只想著未來的生活。我終究還是有機會去兌現我的諾言、實施我的計劃,還有我堅持了許久想要實現的夢想。


本文摘自《與魔鬼同行:二戰美軍陸航中尉自傳》


與魔鬼同行:隨著戰爭的結束,我終於憧憬著未來走出戰俘營


作者簡介路易斯·讚佩里尼:(1917.1.26-2014.7.2)一位美國二戰戰俘倖存者。曾經的奧運明星,二戰爆發後應徵入伍,成為飛行員,在一次救援行動中墜機,並在太平洋上漂流47天,後被日本人俘虜成為階下囚。最後,他終於回到美國,並克服了絕望和自毀傾向,重獲新生。讚佩里尼享年97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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