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宝山歌会印象

1972年,生产队为了抵数,抽我们半大孩子去参加石宝山防治院的建设。

炎炎正夏,知了在阳光下热恋,发出灼人的热情。我们背着行李口粮徒步前行,到石宝山的时候太阳快要落山了,走了一天的路又饿又累。那时没有山门,海云居前的和尚坟宝顶上盘绕着胳膊粗的蟒蛇,夕阳西下,金黄色的形状粼粼发光。进入山谷,有一个“路接慈云”的石牌坊,首先迎接我们的是“谷口清泉,是渴者都凭饮去;石顽水悠,劝来人且略缓些”的一幅对联。荒岭有灵,野谷有情,慷慨赠予,用心劝慰的一股亲情扑面而来,全身轻盈,真如“慈云”一般飘了起来,心情一时宽敞。我们尽情畅饮,稍事休息又上路。天时不早,还要直壁向上攀登2公里,正有压力的时候只见石坊背面又有一联:“莫言空谷无来者;尽有奇观在上头。”那个年代熟读毛诗,自然联想到“无限风光在险峰”的诗句,好似提了气,背上的重负也轻了许多,我们一口气登上了金顶寺。

金顶寺建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挖下浮土三、四尺就挖到石头,山上水分从巨石头上渗透下去,成为宝相寺断崖绝壁上的清溪水濂。山上有一个叫巨型“锅底”的池子,把水积在那里作为工程用水,我们的饮用水则到山箐中去取,大约离寺院一公里。但是金顶寺高高在上,孤寂空灵的地势倒被清静者看中,历来是“高僧讲经之地”。清《一统志》说:“上有石坪,方数十亩,昔为高僧讲经之地”。在中国古代的石窟文化中有“北方修行,南方讲经”的说法。金顶寺正是讲经说法的好去处。但是,那时的金顶寺杂草丛生,荒芜破败。南村北寨的50多号年轻人云集山顶,一时热闹了起来。

“金顶!金顶!顶上水如金,顶上土如金”。山上除水金贵,土也金贵,当年我们的任务是脱土基和冲筑土墙。脱土基既要水,又要土,是最费事的工作。而冲筑土墙要到远处背土也并不轻松。加之,山高坡陡,运输特别困难,每隔10天我们要派人下山买菜或回家背粮,每次回家去一天来一天,返回到山下时山上的人都要下山迎接。有时我们也会被“拉差”到沙溪搬运青砖,从金顶寺下山顺石钟寺西坡经沙登箐到寺登街北面的瓦窑约有10公里,我们一次只背得动4块。因此,石宝山上山下山的路,到金华坝和沙溪坝的路都被我们走熟了。在金顶寺集中有东岭公社的桑岭、海东、新仁里、太平等村的年轻人,各个村的每个生产队派出4至5人不等。还有几个是羊岑的石匠负责下石脚和造园拱石门。我们在石宝山上待了4个月,从6月份到10月份。

农历7月27日至8月初1日,正值一年一度的石宝山歌会。当时是禁会的年代,县里还派出公安若干到山上驱赶人群。我们的“带头大哥”决定放我们3天假参观歌会。第一天我们到宝相寺。从金顶寺下来到宝相寺约2公里,有南北两条路,南路从宝相寺南则下来,视野宽濶,可以看到山谷对面;北路从“送子观音殿”下来,森林茂密,还有野兽出没,路头到达宝相寺九十九拐处出来。那天我们从南路下来,一路上“噢吼吼”的呼唤声不绝于耳。到宝相寺一群群围观倾听唱白曲、对情歌的人,这里一群,那儿一伙,有的边唱边走,到密林深处。人群中还有县里派来的公安人员,因为人太多了,赶也赶不走,重要的是他们也被精彩的白族调迷住了。“昔日佛门清静地,此时谈情说爱场”。我们也被歌声迷住了,当天晚上就和游客一起挤在大岩石下过夜。那天晚上在宝相寺破败的寺宇里,每一间能住的房子楼上楼下都挤满了人,有的直接就睡在佛像的怀里。我们的“带头大哥”不会对歌,他正和一群九河的姑娘在那里打闹,他和那些姑娘在一条长木凳上挤位子的场面被我们看到了,之后好几天,他在我们面前有些不自在。第二天我们随游山的人到了石钟寺,从宝相寺到石钟寺约走3个小时,一路石阶隐藏在苍天古树的蔽荫下。石钟寺的房子相对完好。刚进大门就听到嘶哑的对歌声从寺中传出来,一对男女正在对唱,据说他们从头天上午到我们到达的时候,一天一夜还没有合眼,渴了喝一口清泉水,继续对唱,饿了,吃一点他们带来的干粮,对唱声一直延续。当天晚上我们在那里住下,夜里对唱声已经变成一句一句的歌词从那位男子汉的嗓子里挤出来,节奏越来越慢,我们也很容易听懂了他们对唱的歌词和歌词内容。歌词由4句一段,两段为一首,首句3个字,是起头句如“小心肝”、“移是移”等,也有7字一句起头的。第二第三句7个字,第四句5个字。在场的大人说,这叫“3775”或“7775”句。如男方唱的一首:白月亮白姐姐,到你园中采菜叶,天也没有下雨露,你浇一瓢水;一件衣裳被浇透,一双布鞋也浇湿,即便衣裳不赔我,也要赔双鞋。为什么要“赔一双鞋”呢?大人解释说,男女恋爱,女方认可后要亲手做一双鞋给男方,表示同意。所唱的歌曲委宛动人情意缠绵,九曲回肠,寓意深刻。听了两天的白族调,学了许许多多的民风民俗,想不到在山上听调子,还接受了一次民族文化的教育,我们似乎长大了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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