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擊鼓罵曹》

 《擊鼓罵曹》一劇,事見《三國演義》。緣三國時,山西平原士人禰衡字正平,恃才傲物,且正當英年之時,尤詡才自豪,目空一世,嘗雲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餘子皆碌碌耳。


 時孔融在曹操屬下官大夫,禰則為幕賓於孔融家。孔與禰年歲雖相去懸殊,而志趣相投故稱忘年交,孔即將禰薦於曹操。曹操正聲勢赫赫,對衡殊不為禮。禰則自恃其才,亦以挾布衣而傲諸侯之成見,故禰見曹僅一長揖。曹睥睨自豪,竟大相鑿枘,格格不入。操乃誇張其門下人才文能安邦,武能定國。禰則逐一痛罵之,無非能者是擊鼓鳴金、看墳守墓之輩,餘則酒囊飯袋耳。操盛怒之下即命禰衡為鼓吏。


談《擊鼓罵曹》

孟小冬、李春恆之《擊鼓罵曹》


 次日大宴群臣,命衡擊鼓以侮辱之。禰亦以言語不投,滿腔鬱憤正無發洩處,遂將計就計,借擊鼓之際,袒衣露臂,擊鼓有金石聲,大聲罵操以眾姓之子,一旦竊位,挾天子令諸侯,欺君罔上,莫此為甚雲。操雖不喜衡,而其亦為名士,不願承殺禰之名,遂使衡往說劉表,意假劉表手殺之。表知其意,故以優禮待衡,命往黃祖處商略。衡於黃祖處,酒後誤觸其怒,遂被害於鸚鵡洲。


 此劇當年以譚鑫培最拿手,故稱為譚派戲。餘叔巖、王又宸均各具獨到處。全劇詞句極通俗,但並不鄙俚,“平生志氣運未通”四句原板,即將禰之個性完全表出,其下“相府門前殺氣高”之快板,吐音行腔以餘叔巖最講究,目下宗譚者亦多效餘之唱法。鄙人以為餘以天賦之限,特隨機應變耳,王又宸之灑脫確不弱於叔巖也。馬連良雖亦系當代老生中之尤物,但行腔吐字太不講究,尤以做作之音難登大雅,但調平腔直,清楚爽利是其特長。


 “自幼窗前學孔孟”之快板,王鳳卿、王又宸均有,餘馬則已刪去。與曹對話時“禰某不才願聞一二”之大段道白,餘叔巖最佳,王又宸亦不弱,譚富英瀟灑利落,尚不失為家學,若王少樓則稍差,蓋少樓學連良,雖師張春彥,而絕無張春彥之典型。少樓為梅蘭芳之內侄,評劇界鼓吹提掖備至,後又隨硯秋演唱,終以其無進步,難得觀者讚許,吾人對少樓只以其坐失機會可惜。


談《擊鼓罵曹》

譚富英之《擊鼓罵曹》


 “丞相錄用恩非小”之二六,又宸以瀟灑勝,叔巖則雖婉轉悅耳,但視劇情則遜又宸一籌矣。馬連良之簡潔亦不惡。“讒臣當道謀漢朝”一段為全劇唱工之菁華,其中尤以“我有心替主爺把賊討,手中缺少殺人的刀”二句為最討俏處。高慶奎於此處激昂悲壯,確不讓其他名伶。“舌辯徒來舌辯徒”之快板,神氣充實,則屬又宸咬字真切,愚以為票友下海之言菊朋極為可取。


 “列位大人來勸我”之二六一段,其中“手摸胸膛私下揣摩”及“忍下心頭火”之腔,王鳳卿宗汪大頭,其於慷慨悲壯之音確為譚派所不能及,餘馬則更不必論矣。蓋王有猿啼鶴唳之聲,一字三嘆也。


談《擊鼓罵曹》

馬連良、劉連榮之《擊鼓罵曹》


 擊鼓一場餘叔巖最講究,馬連良則嫌龐雜,楊寶忠在鬚生唱做均遜於餘叔巖、王又宸、馬連良、高慶奎等一籌,而於擊鼓一場則獨具心得,亦可取之才也。平常伶人擊鼓聲音雜亂者居多,手腕靈活者則強盛一籌,而鼓聲悲壯有金石之音,能使座客動容者,則譚鑫培後,餘叔巖、王又宸為俗伶所不及也。


 今則叔巖不唱,又宸逝去,慶奎病,連良不重視此劇,則能以家學延綿不失元音之實者其在富英乎,吾人願富英勉之!


(《立言畫刊》1938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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