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奉俊昊為何能成功打入好萊塢拿下四項獎項?

擒得坎城影展金棕櫚獎後,有誰曾想過一部來自韓國的《寄生蟲》,會一路橫掃美國獎季,最終摘下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首部由非英語電影奪得最佳影片,既是亞洲第一部,也是當晚奧斯卡的最大贏家,入圍六項,榮獲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原創劇本、最佳國際影片四項大獎。然而,奉俊昊(‎Bong Joon-ho)能以非英語電影成功打入好萊塢,只是個偶然的機緣?僅是單純靠公關優勢上位逆襲?還是一路以來,早已是奉俊昊鋪墊許久的「寄生上流術」?


「影評」奉俊昊為何能成功打入好萊塢拿下四項獎項?


奉俊昊的進化,奧斯卡的轉向

在《寄生蟲》榮獲最佳影片當下,現場全體起立鼓譟著「UP! UP!」(安可),以此便可看見這些臺下幾乎都有投票權的學院成員們,是如此愛戴著《寄生蟲》,一部非英語的電影。然而《寄生蟲》是奉俊昊執導生涯最好的作品嗎?這個答案不可全然因他獲得奧斯卡的殊榮就此蓋棺論定,更值得思索的是,當我們回看《寄生蟲》時,會發現奉俊昊一直以來他創作的核心始終不變。

不論是《殺人回憶》藉以連續殺人案為故事軸線,隱約看見韓國社會的動盪不安;《漢江怪物》通過汙染的擴大,去拆解社會私利的真實面貌;《母親》直面重視弱勢群體的生存處境,再到《寄生蟲》從房子的上與下、裡與外、富貴與貧賤的權位對等,用「氣味」的狀態,透射出人性的善惡與真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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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來,奉俊昊都運用他擅長的類型電影形式,包裹著他長期關注的社會階級核心,這點始終不變。他也不併非一時擊中學院成員們的口味,早在2013執導的《雪國列車》便開始和美國大牌演員合作,之後與Netflix合作的《玉子》,同樣再度執導星光熠熠的「英語系」演員,且仍舊有著對階級權貴的犀利批判。不過這兩部片雖有英語成分,但卻因該時公關失利,口碑未能擴散,而未能成為奧斯卡寵兒。

但奉俊昊以此作為養分,他「寄生」於「上流」美國好萊塢產業,瞭解到他們的喜好,進而強化自己的敘事節奏,更直接,也更具效果。當然,《寄生蟲》並不是只為美國服務,但回到奉俊昊本身,他一步步結合美韓文化,讓《寄生蟲》爆紅,並被HBO買下版權改編影集,《雪國列車》影集版也恰好於今年完成並準備首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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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過往作品早已奠定奉俊昊電影成功的地位與定位,為何奧斯卡如今才給予其最佳影片的肯定,甚至當他曾以《母親》代表韓國角逐奧斯卡最佳外語片之時(現名為最佳國際影片),學院成員們卻對其視而不見,會有如此的變化,另一層面也在於奧斯卡口味的轉向與成員/社會結構的轉移。

好萊塢並非不擁抱外來國籍的電影工作者,諸如在好萊塢電影工業有聲有色的墨西哥三傑《羅馬》阿方索·卡隆(Alfonso Cuarón)、《水形物語》吉爾莫·德爾·託羅(Guillermo del Toro) 、《荒野獵人》亞利桑德羅·岡薩雷斯·伊納裡多(Alejandro González Iñárritu),近年皆在奧斯卡上獲得極大肯定,但細看這些作品本身,它們終歸仍在英語電影的範疇下,也仍是好萊塢資金運轉下的產物。即便《羅馬》以西班牙語發音,但它卻未能獲得多數成員的最愛,甚至意見懸殊的分歧,最終還是與最佳影片失之交臂。

更遑論非英語電影闖入最佳影片、導演項目的困難度,或每每以非美國產製的外語電影入圍演員獎的演員們,諸如《愛》埃瑪妞·麗娃(Emmanuelle Riva)、《45週年》夏洛特·蘭普林(Charlotte Rampling)、《她》伊莎貝爾·於佩爾(Isabelle Huppert),今年則有《痛苦與榮耀》的安東尼奧·班德拉斯(Antonio Banderas),往往會敗給英語電影為主要的演員,即便他們是更為優秀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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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寄生蟲》之所以造就了奧斯卡的歷史性,更在於它是一部由非美國資金投資的電影,也是一部非英語發音的電影,恰恰正跳脫了好萊塢長年以來自恃為傲的電影工業——以美國為中心,以英語為霸權,或認為以熟悉的語言,才可傳遞更多故事中的內裡訊息。甚至在近年的奧斯卡名單上,都能看見因美國社會的轉變,這群學院成員們所關注的事情也有所不同。

不論是通過新聞自由揭開宗教性侵事件的《聚焦》、以成長三段進行式講述同志群體的《月光男孩》、包裹黑白融合通俗溫情的《綠皮書》等等。每一年,因社會的走向變動,議題話題性的討論,從布什時期的伊拉克事件、奧巴馬的資訊戰爭、到川普時代的對美墨邊界爭鋒、敘利亞難民安置等問題,都牽動著會員們投下一票的關鍵。

更甚者,當奉俊昊的「亞洲」之皮,在現今好萊塢已不再具排他性,甚至還成為電影的主流,從李安以《臥虎藏龍》的打頭陣,到近年《摘金奇緣》掀起熱潮、《網絡謎蹤》裡直接讓亞裔演員約翰·趙(John Cho)為主角,今年林家珍(Awkwafina)更於《別告訴她》有優秀演出,綜觀具票房性的商業大片,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族裔考量,也總會出現一名亞裔面孔,更顯見好萊塢對亞洲/亞裔面孔的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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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業與藝術平衡下的淺顯直接

《寄生蟲》在奧斯卡上的成功,或許也凸顯了幾件事。第一,本身就是公關之爭的奧斯卡,代理《寄生蟲》的美國片商NEON,砸下約七千萬人民幣進行宣傳造勢,確實獲得美國媒體的注目。然而,同樣花費超過一億美元宣傳的Netflix,再怎麼用力,儘管成為奧斯卡的入圍大贏家,卻未能將《愛爾蘭人》推上首位,入圍十項全數陪榜,最終也只在《婚姻故事》拿下最佳女配角一獎。以此證明,如何獲得成員們的焦點(在他們未能有時間全數看完所有入圍影片),在奧斯卡必然重要。

但更關鍵的是,影片要如何以最通俗淺顯的方式,抓住學院成員們的心,《寄生蟲》就恰好命中這核心——不管是美國這才發現韓國電影工業的強大(當然近幾年《小姐》、《燃燒》已在美國影評人協會獲得多數肯定),或是一種以西方視角挖掘東方電影如何述說社會現實的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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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Netflix此次的失利,或許也看見學院成員對串流平臺的不買單,但依舊不能否認近年Netflix迅速竄升,從紀錄短片的培植,一路到製作劇情長片擠身最佳影片的行列,甚至在奉俊昊奪下最佳影片之前,早已與他合作《玉子》,並二度合作改編《雪國列車》影集。Netflix雖未能在今年大獲成功,卻能證明自身仍敞開胸懷,邀請更多有興趣的電影工作者們一起合作。

「越是挖掘私人的情感,越能有更多的創意。」奉俊昊在獲頒最佳導演時引用他電影之路上的養分——馬丁•斯科塞斯的一席話。奉俊昊能獲得奧斯卡的肯定,對他而言必然是職涯的一大進展,然而是奉俊昊需要奧斯卡,還是奧斯卡需要奉俊昊的存在,一種以東方之姿翻轉西方的電影工業或許才是當中的核心意義。當以《好萊塢往事》的昆汀·塔倫蒂諾(Quentin Tarantino)早早接受香港邵氏電影的吸收,東方電影的影響早已對現今成功的大導演們深有影響,過往一直只是以美國工業為中心的奧斯卡,一直未能正視他們的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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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句話說,《寄生蟲》的某方面成功,也在於它打破西方美帝主義看待東方的想像。隱約地,它存在一種獵奇,一種窺探東方社會的新奇,但事實上故事所說的核心卻是帶有普世性,階級翻轉的反噬,貧窮賜予權貴死亡,《寄生蟲》來自底層的怒吼,不僅僅是從亞洲翻轉西方思維,更是打破好萊塢設立的英語天花板,《寄生蟲》所述說的對抗反撲,也正為深陷在這座好萊塢血汗工廠中的電影工作者們,對有錢有勢的製片大廠,發出一聲最有力的振奮醒語。

同樣地,於記錄長片獲獎的《美國工廠》,正好也探討中美階級的工廠制度。儼然,階級制度下的公與不公,是長久擁有殘酷遊戲規則的好萊塢工業下,在今年最被凸顯且關心的議題趨勢。


「影評」奉俊昊為何能成功打入好萊塢拿下四項獎項?


「克服一英吋高的字幕,你將會發現更多好電影。」這是奉俊昊拿下金球獎最佳導演時的致詞,這一次,因《寄生蟲》的獲獎,歐美媒體再次看見韓國電影工業的成功,《寄生蟲》也證明了所謂的商業與藝術可以兼容幷蓄,獲得了藝術電影的殊榮,也獲得了商業電影工業的寵愛。

然而,不單單只是逆襲爬升,它甚至也扭轉世界影展的走向,當藝術可以兼具商業票房,商業中也不缺乏藝術元素,更多以藝術電影為導向的影展,也正在往拍出好的類型電影方向前進,藉此肯定新導演的嘗試。

「影評」奉俊昊為何能成功打入好萊塢拿下四項獎項?


​好萊塢工業或許最想要的並不是像《羅馬》,如此展現人文高價值的藝術電影,他們所要的是能讓他們最直接暢快汲取內容的當頭棒喝。電影本該就不應被語言侷限,商業和藝術也不該被明顯劃分,但對於好萊塢而言,壁壘分明是長久以來無法被改變的姿態,《寄生蟲》正是他們最想要的電影。而本屆奧斯卡,「寄生上流」多時的奉俊昊,也用他的電影發聲,成功震撼世界影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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