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俊昊:讓韓國電影“出圈”的人

奉俊昊終於“出圈”了。確切地說,是他帶著韓國電影一起“出圈”了。


在本週結束的第92屆奧斯卡頒獎禮上,他一舉拿下包括“最佳導演”在內的四座奧斯卡獎盃,其中份量最重的榮譽還是《寄生蟲》成為了奧斯卡史上首部非英語最佳影片。

奉俊昊:讓韓國電影“出圈”的人


這不是奉俊昊第一次“出圈”。去年5月南法的海邊,《寄生蟲》第一次獲得重量級肯定,那就是代表韓國電影第一次摘下了“金棕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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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次奉俊昊與《寄生蟲》在奧斯卡上的大獲全勝,還是震驚了海內外。畢竟戛納和好萊塢一直是兩個話語體系,喜好始終涇渭分明。


作為三大電影節之首,歐洲人主辦的戛納電影節審美偏好開放多元,青睞文藝片,對於亞洲電影的包容度也更高,過去幾十年,中日韓電影人在這裡收穫頗豐,但在好萊塢的舞臺上,亞洲電影或者說東亞電影,從來不是他們的寵兒。


為什麼一部地地道道的韓國電影能獲得老美的熱捧?奧斯卡頒獎前,韓國電視臺跑到LA做了採訪。看過的人在這件事上看法一致,就是“許多主題都是人性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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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眾多粉絲裡,演員喬爾·埃哲頓把“彩虹屁”上升到更高層面,他說韓國無論是電影、文化還是飲食都非常棒,“我都想搬到韓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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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的頒獎典禮上,還有個很有趣的細節。


奉俊昊的英語說的不錯,但在頒獎現場,他還是帶了個翻譯上臺,大大方方地對著話筒講韓語,有人說,這是”強烈的民族主義下的文化自信”。


所以這次韓國電影的“出圈”,換個方式講,也是韓國的一種“文化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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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臺領獎必備翻譯小姐姐的奉俊昊。


奉俊昊和《寄生蟲》“勝利”後,韓國總統文在寅立刻發來“賀電”。他說《寄生蟲》以最韓國化的故事打動了全世界的心,向世界證明了這一力量。 更再次強調為了讓韓國電影人盡情發揮想象力,沒有擔憂地製作電影,“政府也會一起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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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多年,在韓國電影何以成功的諸多討論裡,總是會出現政府種種支持,可以說惠及到了千千萬萬的韓國電影人,而在之前、李滄東、洪尚秀、金基德、樸贊旭……優秀導演層出不窮也有國際聲譽,但為什麼讓韓國電影獲得世界認可的,偏偏是更年輕的奉俊昊?


我們不討論機遇,也不糾結奧斯卡的政治正確,更不是要在這幾個好導演中爭個孰優孰劣,只是純粹地聚焦於奉俊昊,探討他到底具有什麼優勢。


01

“以真心拍攝的電影,沒什麼後悔和丟臉的”


奉俊昊本科就讀於延世大學社會學系,只是他志不在此,從入學起就組建了自己的電影社團。“因為太想了解電影了”,他熱愛電影,立志要當導演,有時候一部電影反覆看了數十遍,甚至會自己做相關的構圖、分鏡分析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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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第一部攝像機,是自己賣了6個月的麵包圈打工賺錢買的。


成名很多年之後接受採訪,他還記得抱著攝像機睡覺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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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成為了導演之後,奉俊昊卻顯得有些“不像話”。


他很大膽,1993年,和大學同學一起拍攝了電影短片《白色人》,沒有任何拍攝經驗的他果敢地進行了電影選角。


而最終挑選出來的主角,同樣是沒有任何表演經驗的金賴河。兩個在電影方面同樣一張白紙的人,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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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所有天才導演一樣,奉俊昊對於電影有自己的見地,不太在乎迎合市場和商業公式。與此同時,大膽也往往和新潮相輔相生,奉俊昊很多關於電影的想法,那個年代的觀眾會有點接受不了。


比如他的第一部銀幕處女作《被綁架的狗》,漫畫式的想象力、誇張的表達,影評人介紹這部影片的上映,用了“橫衝直撞”四個字。放映反響不盡如人意,女主角裴鬥娜回憶他們的第一次舞臺問候,說“臺下座位都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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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第二部讓他一舉成名的《殺人回憶》,在上映之前,奉俊昊擔心觀眾“會退票”。因為這是一部沒有抓住兇手的電影,按照往常的例子,這樣的影片票房總不會太好。所以為了使電影不至於失敗,即使現實中真兇還沒有被抓住,導演通常會在結尾處杜撰出一個兇手來,以便大快人心。


然而站在奉俊昊的角度來看,他反而認為這是“電影的價值”,它會讓這個故事更有力量。哪怕最後觀眾不買賬,那作為導演,“以真心拍攝的電影,沒什麼後悔和丟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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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不像樣”的敢為人先以外,奉俊昊還有一個很著名的綽號:奉細節。


不但韓國電影人知道,連克里斯·埃文斯這樣的好萊塢明星都早有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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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金羅河提起奉導演拍電影,說他的事先準備就像做裙子一樣細緻。所以說在現場的時候,從沒看過工作人員手忙腳亂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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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奉俊昊合作過四部電影的宋康昊也說與他拍電影“太輕鬆”,因為“他會告訴我怎麼做,照著做就好了。”插個題外話,早前去日本宣傳《寄生蟲》時,昊叔吐槽導演稱以為這次總算能演富人老闆的,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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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多年,宋康昊其實也是奉俊昊的“男神”。


回到《殺人回憶》,據說當時拍攝需一個道具:蘇警官的一本刑警搜查筆記。明明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本子,但奉俊昊一定要是農協給的那種日記本,要印有農協的標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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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更好的還原兇殺細節與事件經過,奉俊昊甚至自己對整個真實案件進行了排演與推理,以至於美術導演柳橙慧都對他的犯罪心理揣摩感到恐怖,“好像他真的看到過什麼可怕的事情。”


關聯記錄、資料、報道,半人高的一摞,奉俊昊全部看完。前《韓國日報》記者說奉俊昊,“奉導演,你都變成記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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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將鏡頭對準“不得志的人”


文在寅在提起《寄生蟲》的故事時,用了四個字:最韓國化。


什麼是“最韓國化”?《寄生蟲》是一部典型在東亞文化視角下誕生的韓國電影。


開頭,一家人蝸居在逼仄的地下室當中,哪怕空間極其狹小,但一家四口吃飯,仍舊是父親坐在主位,母親坐在側位“伺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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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金基澤一家的生存狀態:蝸居在潮溼陰暗的半地下室,窗戶裡透進來的一點點光不足以照亮整個房間,從狹小的窗口看出去,只能看到人們來來去去的腿和腳,還時常有醉漢在他們的窗口撒尿。


牆壁上都是溼氣和黴斑,一起同居的除了家人還有四處亂竄的蟑螂。


而這種狀況,在韓國其實是一個很普遍的狀況,在首爾租住半地下室的人成千上萬,他們甚至有一個專有的名詞:半地下家族。


原因無非只有一個——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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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可能在半地下租戶不到一條街的地方,就有清潭洞、狎鷗亭等全韓國最富有的地方。


一邊是陰暗潮溼不見天日,一邊是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對比之下又彰顯了韓國近幾年來最深刻的社會問題:貧富階級對立。


而貧富矛盾也是《寄生蟲》這部電影一切故事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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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話說回來,生活在韓國,奉俊昊的作品當然都很“韓國化”,但《寄生蟲》橫掃歐洲美洲,僅僅是看到了一家人韓式生活和韓國社會問題嗎?


不是的。用奉俊昊自己的話來說:我的電影應該都是在講述“不得志”的人故事。


全世界都有不得志的人。因而這個內核衝破了韓國化的包裝,獲得普世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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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2000年拍攝處女作出道,到2020年獲得奧斯卡最佳導演,奉俊昊用了20年。這20年間,他其實只拍了7部電影。而這些電影中最大的共同點,就是故事裡的主人公都“不得志”。


今年奉俊昊帶領韓國電影“出圈”,而奉俊昊自己第一部“出圈”的電影,是2003年的《殺人回憶》。影片情節根據真實事件改編,韓國的一個小鎮上,出現了一系列的連環殺人案,小鎮警察和從漢城調來的警官協同辦案。

奉俊昊:讓韓國電影“出圈”的人


和普通的懸疑片不同,奉俊昊無意設置一系列的羅生門去讓觀眾燒腦推理,甚至到結局都沒有揭露真正的兇手,他更多的是在用細節營造一種”造化弄人“的無力感。


警方調查發現受害人全是在雨天穿著紅色衣服的女子,派出臥底去引誘行兇者,最後幾次警察們甚至都能預見命案發生,但到了最後關頭,兇手總能一次次地從他們手下溜走,始終逍遙法外。親眼目睹悲劇的發生,卻無力改變;目標鎖定之後發現不是真兇,希望又瞬間破滅。一次次的錯過、後悔、沮喪之至,所有人都幾近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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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上映的電影《漢江怪物》也是。它雖然是一部科幻電影,講述了由於漢江水質受到汙染,水中生物發生變異的故事,但本質上仍舊是底層人物對於命運的反擊,一個傳統韓國家庭抗衡龐大的變異怪物。


主人公很普通,30多歲還遊手好閒的樸江鬥,弟弟大學畢業卻還沒有找到工作,妹妹喜歡射箭曾參加過國家隊,一家人生活不富足,但也算平靜。


直到有一天,江鬥上初中的女兒樸賢瑞被怪物綁架,一家人向警方和醫院求助,卻被當成精神病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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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選擇自行營救,主角光環籠罩下的熱血故事嗎?可惜奉俊昊又是一盆冷水兜頭潑下:這個時代不存在英雄。


父親被懷疑感染怪物的“病毒”,被當作標本一樣推上手術檯做檢查,任他掙扎呼喊,一切都是徒勞;直到最後,小女孩也終於沒能倖存,即便是父親最終親手殺了怪物、領養了小男孩,仍舊無法避免喪女之痛。


在龐大的國家機器和病態的社會面前,底層人民面對的怪物,從來就不是漢江底下的那個生物。


《殺人回憶》是命運同他們開玩笑,《漢江怪物》裡是與國家和社會抗衡,無論面對誰,個體的反抗,都顯得既悲壯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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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奉俊昊第五部長片《雪國列車》,講述了一群“末節車廂”里人的故事。


影片改編自獲得1986年昂格萊姆國際漫畫節大獎的法國同名科幻漫畫原著,設定很具有末日感:一場突如其來的氣候異變讓地球上大部分人類滅亡,在一列沒有終點、沿著鐵軌一直行駛下去的列車上,載著地球上最後倖存的人們,“雪國列車”成為了他們最後的歸宿、最後的信仰也是最後的牢籠。


這一回,不再是個人的反抗,而是一整個“不得志”群體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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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列如同諾亞方舟的列車上,各個車廂有著等級之分。


生活在末節車廂的人飽受飢餓之苦、生存環境惡劣,是這班列車上的“奴隸”。


在革命領袖柯蒂斯的帶領下,為了生存與尊嚴,受盡壓迫的末節車廂反抗者一節車廂一節車廂的向前突進,掀起了一場向車頭進軍的“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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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拿下奧斯卡最佳影片的《寄生蟲》,更是其中典型。


主人公一家都是無業遊民,機緣巧合之下,兒子金基宇憑藉偽造的文憑與證書,順利進入到有錢人樸先生家做私教。


之後,原本一家子都通過謊言的方式慢慢滲透到有錢人家裡,在這所奢華的房子裡扮演私教、司機、保姆,以此來索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處於兩個不同階級的家庭,突然碰撞在一起,發生一系列殘酷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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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中最具有諷刺意味的一場戲,罕見風暴帶來了可怕的洪水,樸太太語氣輕鬆地說:“這很好,因為大雨淨化了空氣,也沖走了汙染。”


然而對於底層一家而言,這意味著他們的房子會被淹沒、無家可歸,要睡在避難所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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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到底誰才是“寄生蟲”?滿口謊言處心積慮的底層,還是窮得只剩下錢了的樸家人?


這是奉俊昊藉著電影問自己的,也是問大家的。


奉俊昊講述的那些底層、不得志卻奮力掙扎的人物,在他們身上可以投射出整個韓國的問題與癥結所在:和命運擦肩而過的無力、說出真相卻被當成精神病、底層的革命、貧富階級之間的碰撞……而這些故事背後的問題,不僅僅是韓國人民正面臨的,也是全世界在困惑著的。


這次和奉俊昊一起被提名的,有馬丁·斯科塞斯、昆汀·塔倫蒂諾等前輩。每個電影人都有自己講故事的方式,而韓國電影的出圈,也正是得益於奉俊昊對於“韓國化”故事的執著。


兩者結合,互相成就,才最終發出金石之音,讓整個世界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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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瞄獎盃的奉可愛,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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