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花还似非花,是与非,全在乎观者


似花还似非花,是与非,全在乎观者

杨柳花,春天的花。

小小的杨花,每年都会漫天飘落,如飘一场纷纷扬扬的雪。

不过,于古人而言,飞雪不可预期,而杨花雪,却是年年预料中的事。

毕竟,杨花停伫枝头,何时盛放,何时飘落,举目便可见之。

苏轼的好朋友章质夫曾以杨花为题,咏有一首《水龙吟》,词成后广受赞赏,技痒难耐的苏轼给他的这位好友书信一封,内中写道:

“《柳花》词妙绝,使来者何以措词。本不敢继作,又思公正柳花飞时出巡按,坐想四子,闭门愁新,故写其意,次韵一首寄去,亦告以不示人也。”

苏轼依韵而作的这首词,便是《水龙吟 次韵章质夫杨花词》:

似花还是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

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

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

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

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一、似花还是非花,花与非花,何止杨花

传说隋炀帝开凿大运河的时候,曾经号召自己治下的百姓沿河种树,但凡种活一棵,便重赏细绢一匹,不仅如此,他还亲临现场,亲手植树,并为树赐下杨姓。

隋炀帝号召百姓所种的树,便是柳树,此后,柳树便有了杨柳的美名。

美名归美名,明明是柳树,却被隋炀帝赐姓为杨,倒是着实让人傻傻分不清——杨树便是杨树,柳树便是柳树,鼓捣一个杨柳出来,算是哪门子事呢?

苏东坡在提笔之时,心里不知有否闪过如上这些牵扯,但不管如何,柳花或杨花的纠结,却是怎能挥也挥之不去了。

于是,他开篇写下了“似花还似非花”这一句。

似花,是因为杨花之名中有“花”,非花,当然,谁都知道,这被称为“杨花”的,哪里是什么真正的花儿。

如此看来,杨花也和杨柳一样,直面遭遇了左右为难似是而非的尴尬处境。

随后,苏东坡笔如行云,展现了杨花这种似花还似非花的尴尬存在,不仅名字如此,生平际遇竟然也是如此。

一般的花儿,花开时有人激赏,花落时有人怜惜,但是杨花,显然没有这样的待遇,“也无人惜从教坠”,谁会在意杨花的纷纷飘落呢?

小小的杨花,离开枝头,坠落满地,连路面都不知不觉间如同铺上了一层轻雪,它们飘摇着,忧伤着,那迷离的眼神欲开还闭,似乎在还没有弄明白发生什么之时,已经悄然终结了所有的旅程。

可叹的是,就连这样的旅程本身,也让人捉摸不定——杨花固然身轻如雪,转眼间便可飘过令人不敢相信的漫漫距离,但就算如此,“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世间还有什么是比这更让人无奈纠结的事吗?

似花还似非花,花与非花的纠结,杨花如此,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似花还似非花,是与非,全在乎观者

被称为花的柳花,有几多人将它当花怜惜?

二、不恨此花飞尽,恨的是,春色三分泪三分

杨花飞雪。

然而再大的雪,也有落尽的一刻,雪如此,杨花,亦如此。

让人极为不解的是,就杨花自身而言,它竟然不恨此花飞尽,可以坦然面对自己最后那个时刻的悄然来临。

杨花虽然不为自己遗憾,但这并不表示它没有遗憾,只是这遗憾不为自己,而是为西园的落红而已。

是的,为西园的落红,杨花看到它们一片一片再难以停伫枝头,便心生遗恨。

带着这样的恨意,杨花结束自己所有的飘落,纵然连自己身在何处都无法自知,但它心中还是充满了忧伤,充满了落寞。

这忧伤和落寞,不为别的,是因为于杨花而言,它在落红的忧伤和落寞中无法自已。

是啊,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这不单是它的命运,也是西园落红的命运,在这一点是,似花还似非花的它,与西园真正的花儿们,并没有任何不同。

正因为如此,杨花为西园落红的忧伤和落寞,才如此深重,深重到那点点的杨花,一点一点,全是离人的眼泪。

告别,是似花还似非花的它;告别,是西园曾经枝头争艳的落红;告别,是世间来来往往所有相遇却无法相守的离人。

世间所有告别,每一次,原来,都是一次身不由己的枝头飘落。

花与非花,人与物,尽皆如此。

有谁看到,满眼的春色中,春色有几分,泪就有几分呢?


似花还似非花,是与非,全在乎观者

枝头柳花,枝下人泪。

结语

苏东坡的这篇词作中,通篇充满了迷离的色彩。

读到最后,到底作者是在说杨花,还是西园的花儿,又或者是在说离别的人儿,这离别的人,是作者,是章质夫,还是正在读词作的我们,虚虚实实,早已无法分清。

那一场纷纷扬扬的柳花,一直在飘落,从苏东坡的眼前,飘落到我们的眼前。

苏东坡分不清楚,我们,也同样分不清楚。

或许,这正是咏物词的最高境界。

或者说,是苏东坡刻意在作品中营造出来的境界,只是这样的刻意如此大巧若拙,全然不被后人察觉。

这样的境界,似乎物我两分,又似乎物我难分,似花还似非花,到最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早已浑身一体。

仿佛是清醒的,又仿佛是沉醉的,仿佛曾经枝头灿烂,又仿佛黯然离场。

春天里那所有的明媚,明媚中那所有的盛放,盛放中那所有的期待,期待中那所有的失落。

一切的一切,一的一切,一切的一,都在这一刻,纷至沓来,全都涌入杨花的漫天飞舞中。

那是苏东坡的杨花。

那是我们的杨花。

那是世间所有人的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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