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在深夜的武漢,開車送醫者回家

是誰在深夜的武漢,開車送醫者回家

2月2日晚8點,喻巔將武漢黃陂人民醫院一位婦產科醫生護送回家,遇到四次查通行證,耗時近3小時。受訪者供圖

  【財新網】(記者 丁捷)2月17日晚上10點,30歲的志願者司機喻巔在接送完最後一名護士後,匆匆回到家。截至今天,是喻巔連續跑車的第25天。1月23日10時起,武漢“封城”,市公交、地鐵、輪渡、長途客運暫停運營,機場、火車站離漢通道暫時關閉。原本繁華的街頭蕭瑟孤寂,9萬醫護人員上下班問題,落在如喻巔一樣的志願者司機身上。

  “自2月10日,武漢每個小區實行封閉式管理之後,排查更為嚴格。我們沒有防疫部門開具的相關通行證,只能找社區開。每日進出程序更為複雜,除了檢查身份證、通行證外,還需要每日填寫表格登記個人信息。”喻巔說。

  喻巔原是武漢私企一名職工,曾兼職滴答出行順風車司機。1月22日凌晨,也就是武漢“封城”前一天,喻巔徹夜難眠。此次疫情來勢洶洶,他總覺得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當晚他在網上搜集做志願者信息。1月23日“封城”當天,他加入接送一個醫護人員的團隊,1月24日除夕夜開始跑車。

  “封城令”來得突然,各種措施沒有完善,醫護人員並沒有配套相應出行方案。喻巔表示,自己成為了志願者之後,才意識到武漢原來有這麼多醫院,而且大量醫護人員分班倒,上下班時間錯綜複雜,相對龐大的用車需求,司機數量遠遠不足,排不上車接送的醫生和護士,有的人下班後需要騎一個多小時的共享單車才能回家。

  大年三十晚上,喻巔接到了第一位乘客——武漢大學人民醫院ICU的一名護士。在喻巔沒介入之前,這名護士經常在深夜凌晨下班,騎自行車至少7公里路程才能回家,當時武漢溫度已接近零度,時不時伴有綿綿細雨。“最開始,醫護人員不相信有人會去接送他們,但是我們做到了。”

  “就亞心總醫院來說,發熱部門一共就三名就診醫生。現在已經有一名醫生累倒了。一線的醫務人員基本上都沒有回去休息過,身體心理已經達到極限狀態,城內交通管制,沒有公共交通,院內決定支付打車費用,但是可憐的是,路上幾乎看不到出租車的身影。”喻巔在1月25日的日記中寫道。

  同樣在除夕夜,39歲的自由職業者、兩個孩子的父親——華建峰,經朋友的介紹,加入“武漢出行群”。由於新冠肺炎病毒傳播速度已經很快,但傳播方式尚未明晰。他在成為志願者司機之前,曾有過擔憂,最終觸動他的是一條朋友圈——在一間醫生休息室,很多醫護人員在哭。“我感觸挺深的,他們並不是害怕、絕望,只是壓力太大。和他們相比,我們能做什麼?能不能在他們在孤獨的時候,感受到身邊還有一幫人陪著戰鬥,這是我的出發點。”

  入群當晚,群裡已經召集了200餘位司機。管理員表示,這是一個純草根自發組織,沒有任何補貼,防護裝備都靠司機自己準備,純屬奉獻。群裡發佈了一些簡單的規則,如:接送醫護人員需要看證件,醫生上、下車的地方要酒精消毒,接送完一位醫護人員之後,需要通風15分鐘。車主們心知肚明,一旦自己感染,群裡沒有人能為他們負責,也不能為治療負責。

是誰在深夜的武漢,開車送醫者回家

1月27日,華建峰(右)在高速路口對接江蘇捐贈企業代表,轉送醫療設備至武漢定點醫院。受訪者供圖

  喻巔、華建峰向財新記者表示,1月22日-1月26日,是整個武漢物資資源緊缺、醫護人員出行最艱難的時期。路上罕有車輛,交通管制後部分路段限一條車道行駛;一個社區只有3-4臺車輛,基本居民出行難以滿足;除了少數定點醫院,醫院、門診尚未提供班車;民間志願者推廣力量有限,滴滴、高德在內互聯網企業後續才介入,大量醫護人員用車需求難以滿足,在連續加班後,他們直接睡在醫院或者科室裡。

  與此同時,武漢城內,護目鏡、防護服、口罩等防護物資均被一搶而空,這些“擺渡人”簡裝上陣,大多數戴著醫用口罩、一次性雨衣出行,沒有全方位的防護,這種“裸奔”狀態,是前期志願者們的常態,直至1月底、2月初才有所緩解。

  喻巔回憶,2月11日早上六點多,自己接了一個武漢大學人民醫院的護士回家,距離她上次1月26日回家,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了。這次同樣她沒有踏入家門,讓母親將換洗的物品放在家門口,不到10分鐘,她又被接回到醫院了。

  這樣的故事在喻巔接送的醫護人員中,普遍發生著。每天他至少接10位醫護人員上下班,最多的時候接近20個。不同醫護人員的地點跨度大,最遠的一單60多公里,來回兩三個小時。這些醫護人員中,更多是護士,很多是剛畢業不久、走向工作單位的年輕學生,第一次面對前所未有的疫情,恐慌不安同樣席捲著她們。

  他印象極為深刻的是,是住在自己隔壁小區的一位懷有七八個月身孕的護士,這位護士找到自己後,去亞心總醫院上班——2月9日起,它被徵用為收治新型肺炎疑似及確診病例的定點醫院。7點左右,喻巔接到護士從家出發,晚上10:00 、11:00有時更晚才下班,喻巔再將她接回。

  “每每看到這種事情都挺感觸的,不管是剛畢業的學生還是孕婦,都去奔赴到前線,

  為什麼我們這樣的志願者,不能這樣不能更無私一點?我們只能做一些基本的小事,那就盡點微薄之力。如果他們由於出行困難,導致上班出現差錯,如果這些醫護人員守不住前線,對武漢是不可估量的災難。”喻巔說。

  更為痛心的是,不少奮戰在抗疫前線的醫護人員,出現大規模感染。喻巔表示,自己本來是準備去接一位武漢金銀潭醫院的護士,這是武漢最初三家定點收治新冠病人的醫院之一。這名護士經常在晚上1:00下班,因為找不到車,只好睡在科室,喻巔看到她發出的用車需求後,和對方發消息,說轉班之後如果找不到車,請聯繫自己,而就在約定好接送下班的第二天,喻巔在朋友圈看到,該名護士被確診的消息,檢測結果為陽性。

  除了醫護人員之外,志願者車主中,陸續出現發熱,疑似和確診病例。華建峰迴憶,1月26號,群裡面發過一位確診的志願者夥伴的信息,截至目前,光自己所知道的,已經4名志願者車主被感染,其中包括武漢一家小有名氣的救援車隊隊長,而武漢志願者車隊的何輝不幸因新冠肺炎去世,享年54歲。

  車隊背後也是一個個的家庭。“家裡一開始持反對態度,我記得我出門那幾天,家裡人都不理我了,每天很晚回家我就獨自隔離。初一、初二都這樣,到初三就好很多,我老婆態度才有了轉變,還發了朋友圈說我在做志願者。他們也是有一個慢慢接受的過程。當然,我沒讓父母知道,怕他們擔心。”華建峰說。

  喻巔表示,如果自己有什麼意外,會提前跟家裡人安排好,把行李拿出來,到另外一個住處隔離。“所有的後果都想好了之後,我才去做的這個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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