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降临了

冬,降临了,冬降临在新市古镇上,不发出任何钝重的声音。但我感觉,有负重感缓缓压下来,压在肩上,压在身体的每个部位上,一直向身体内部压进来。

白天的衣着,晚睡的被褥,开始沉了。苍黄的道路树,以凋敝的窘状呈现出来的是苍凉的荒芜,那是诗人伤怀的古源头。古镇的冬,显得沉静,像似早有准备的那种老人一般的沉着,不慌张,不紧迫。小桥、流水、与一户户人家相依相偎,保持着初恋的状态。

这是一种被文人吟诵的文明生活结构,正和谐酝酿温馨,爱情由此而来,缔造着一代又一代古镇新市的文明。这里的古桥早已有了面临严寒的部署,实战精神强大,它们弓着背,踏着马步,迎接寒季的挑战。一百年,甚至一千年,它们是胜者,每一次冬季的越过,石桥总是被春水拍手,被周围的梅花,桃花相继点赞,而柳树一脸妩媚,折腰起舞,为它无限抒情。

对于寒冷,流水是有方案的,流水把冬季看成是一名狂躁的旅行者,包容它的放肆与戏谑,但无论怎样,冬季是无法挽留流水脚步的。无论冰雪封河,流水也会不紧不慢,潜泳而走,依然赶着那时间,完成任务般地疾走。从西栅走到南栅,流水大约需要一个小时,长度为一点五公里。它们从不不计表,从不计步,却比有表、有步的人类更有时间概念。

古镇的新市,历代累朝地形成一片片宅居,称为“人家”,它们与这里的小桥、流水结下了缘。当小桥、流水、人家结为一体且形成一方民俗时,冬季风暴的力量会大大减弱,甚至有时会屈服于桀骜的民俗。可以说,屋宅就是一份婚姻的契约,一场婚姻跨越数百年,并衍生家族,又出现更多的人家,连成一座城,创造出波澜壮阔的地方文化。历史本身是一种绵绵不绝的爱,连着流水、小桥,连着人家。每一本族谱是人类翻越无数冬季的记录,厚厚的,记载了小桥、流水、人家的美好又惊喜的内容。新市古镇,有着大量的与流水、小桥结姻的“人家”,它们用创意的文字,共同把自己的生活载入了《仙潭志》,从而为后代源源不绝复述前辈的故事。

冬季的风,总喜欢在新市上空发出呼啸,表现出占领者的凌厉,保持着古晋北方“五胡乱华”的雄风。横扫千军,席卷残叶,所有街道被打扫地干干净净,它们把树木成为臣民恭候相迎。但后来冬季发现了,害怕了。它发现这里的古巷,骨子深藏着不屈不挠的灵魂,忍辱负重坚守着方言的民俗阵地。深宅之中的一间间暖屋,隐隐的音乐播放着古晋悲愤的祭歌,播放着盛唐纪年的赞美,让寒意蹒跚的冬季,在征服异族途中的最后阶段,邂逅到一批坚实的堡垒。

我在新市古镇上,已经度过了很多的冬天。内心一直感觉到,乡音是冬季最能取暖的一种工具。某个冬季少了它,就会有寒冷逼人难耐,弄得非常尴尬。所以,在冬季我会朝着充满新市方言密集的地方漫步,唯有方言能够从内心抵御寒冷。

每一个有阳光的冬日,我会走走寺前桥,在千年佛寺的觉海寺门前,身旁擦过成群结队的香客,向左弯,便到了一条“西庙前街”(现在称“觉海寺路”),那里是新市古镇文化源出的地方,是古镇精神形象的所在地,冬季穿行厚密的历史文化社区是御寒的。这里有:觉海寺、新市书场、新市三中旧址、西庙旧址、更有朱泗与陈霆旧居遗址……。怀旧的吸引,充满方言情怀,书场内评弹运腔在冬日暖阳里的放送,让每一位路过的行人都情不自禁驻足张望。这里的老人们新市方言地道,打科插浑,语趣盎然,精神矍铄,显然是方言有着很大的磁场。人们会顺着方言,顺着评弹音乐,找到各自喜欢的回忆,回忆里的人,哼着地方小调,回忆中的冬季,下着一地的雪景,总是会发生一些终生难忘的故事。

我会经常走走西河口,和流水一起散步,和那些在太阳底下冬烘的里邻乡亲们,用方言打招呼。他们或坐在家门口的木凳上,或坐在西河口依河而建的长椅上,或二三成伙慢走在河边,聊着周边趣事。我发现这里的家犬能够辨识方言声音,有操外地口音的旅人走过,它就会大叫起来,并且连成一河两岸地吠声。家犬之间似有默许,订立同盟,形成一种自然的防御,目的在于引发本地原住民对外来人的动向关切。

下雪的时候,雪花会在古巷屋檐留出的天空里洒下,雪花就会在画框里均匀地洒,像是在做“茶糕”时的情景,我透过雪花看对面的屋宅,却是一种新颜,色彩要比平常亮一些,更古漆一些,有过年的喜庆,有远方客人将临的盼望。雪停下了。我会小心翼翼地走在雪落的街上,脚步尽可能轻一些,雪印留得完美出于童真的欣喜。然后走桥上,走河埠,顺陈家潭环一圈,望前看,然后又回头,向后环顾。然后拍下雪景,让冬天的古镇沉静之美,凝固在我的每一段记忆的画廊里。

在新市,没有羊肉香味与茶糕糯香味的冬季是不完整的,这是一个美味充实的季节。冬,降临了,满街都是酱羊肉特别的鲜香,早已在人们记忆中印象深刻的油而不腻、酥而不烂、红亮润透的酱羊肉,驱散着冬季的寒气,吃羊肉暖身已成冬季时尚。而一块散着热气的粉蒸茶糕放在新市人面前,才理解民俗是一种散发热力的能量,冬季当然是不战而败了。

冬,降临了。想起《林家铺子》风雪之夜,林老板的无奈与悲愤,充斥在电影中古旧的巷子与小桥上,人们知道冬,降临了。而我同样在冬季,刚送走“上海市金山区山塘乡邦文史和民间文化研究会”的一批同行,他们暖心的交流,对古镇的赞美和本地历史文化的羡慕,让我感觉古镇新市的冬季并不寒冷。夜间伫立桥上,满目是喜庆的灯笼,两侧的水街闪出华贵的夜光,冬天的降临,却如被褥拥来,乡情与母爱,夹着方言的温暖,护着我。


冬,降临了

浙北古镇新市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