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谢宗玉:豆娘


散文丨谢宗玉:豆娘

豆 娘

文丨谢宗玉

写下豆娘两个字,我的心就温柔—颤。那种小生灵,瘦削的身子,薄薄的羽翼,温和的性情,怎么看,都有弱质女子的影子。所以我常怀疑,豆娘的前身一定是一个个绝色女子。受了冤,又思谋不出报复的法子,今世就化作了豆娘。纤小的身子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还含着前世的余冤,让人看了,莫名其妙就生愧疚之情,总觉得有哪个地方对不住它似的。粗粝的心也一下子汤汤水水起来,柔软得不成。人也感觉连站的气力都没有了……

散文丨谢宗玉:豆娘


我常常怀念在西园与豆娘独对的日子。西园在西墙的西北角,不很远,也不大,四周园墙长满了荆棘杂藤,从一个小小的栅栏进去,村庄就被绿色的园墙挡在了外面,青青绿绿的一园便成了我独自的王国。

是初夏,是久雨放晴的天气,园子里地气蒸腾。东边媚眼似的桃叶簇簇拥拥挤满了枝头,树下则是一地残红。西边是些初攀的南瓜藤,大大咧咧的南瓜花次第绽放,每一朵都开出十足的金黄。西园的北面靠山,倾斜的红砂崖被青苔覆盖,上面爬满藤藤蔓蔓,开些红红白白的小花。雨后很久的晴日,都有水泡儿从崖缝里往外冒。那些豆娘往往就憩在北面的园墙上,大概是喜它的凉荫,或是湿气吧。

散文丨谢宗玉:豆娘

幼时的我常一个人去西园,一待就是半天。很多时候我是在看豆娘。北面的园墙如一道黛青色的幔帐,三五只花白色的豆娘就这样在黛青色的背景下款款地飞,散漫地飞,无声无息地飞。它们翅膀振动的频率极慢,我几乎可以数得清。有时我还真的一下一下地数,我想计算它们从东边飞到西边,需要掀动翅膀多少次。也真怪,它们的飞舞总以那道黛青色的幔帐为界,将飞过头的时候,就又折转身子往回飞。有时我想赶它们出去,但我太小,北面的园墙太高太宽,它们有回旋的余地,我怎么赶,它们就是不飞出。

散文丨谢宗玉:豆娘

有时它们飞累了,就停在一片叶子或一朵花上,那身子真是轻得如风,在停落的一刹那,叶子或花都不会颤动一下。而那时我的心却往往会莫名其妙微微一颤。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很近距离地打量着它们。它们的样子像蜻蜓,但停下时的两对翅膀却直立背上,蜻蜓则是平放的。另外,它们的细脚有些像花蕊,大概是沾花的时间太多的缘故吧。有时我也动了捉它的念头,就屏住呼吸,把手慢慢伸过去,在接近翅膀的刹那,迅速向前一捏,就把它的翅膀捏在手里了。豆娘也挣扎,却是柔柔弱弱,一会儿没气力了,就安静下来。它的脸太小,我看不见它的表情,然而我能感觉它哀哀怨怨的气息。我轻叹一声,一松手,它就款款飞起来了,也不急着逃走,还是在北面的园墙前飞。我曾玩死过很多烈性小动物,譬如燕子什么的,但却从没玩死过一只豆娘,它们的样子太让人怜爱了,又太温顺了,我实在不忍心让它们在我粗粝的手心待得太久。

散文丨谢宗玉:豆娘

也有的豆娘是靛蓝色的,翅膀上还闪着粼粼冷光,这样的豆娘就带着巫气,飞过园墙的时候,那道黛青色的幔帐也突然幽暗了许多。这种豆娘我是不敢接近的,它们一出现,我的心跳就会明显加快,四周的寂静让我害怕,那时的阳光也是非常孤独的样子。好在这种豆娘不会在北面园墙逗留很久,它们是以过客的身份经过,它们像是在寻找什么。我一直怀疑是它们前世受了冤,今世以一种幽怨的姿态出现,让它们的仇人见了内疚一辈子。有时它们围着我飞一圈,我就感觉自己的魂儿被它们勾走了,我电击般怔在那里,好半天才知道怎么呼吸。我想幽怨到了极致,它们都会成巫的。

散文丨谢宗玉:豆娘

谢宗玉,湖南安仁人。毛泽东文学院管理处主任,文创一级,中国作协会员,湖南省作协副主席,湖南省散文学会副会长。在《人民文学》《收获》《当代》等报刊发表作品500万字,出版散文集《田垅上的婴儿》《遍地药香》《村庄在南方之南》《与子书》,小说《天地贼心》《末日解剖》《蝶变》《黑色往事》等,获2004年湖南省青年文学奖、2009年全国金盾文学奖、第六届毛泽东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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