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白鹿原》的民俗文化,看陳忠實的鄉土情結

一個作家,特別是帶有明顯地域特徵的作家,往往成為其所在地域的一張名片,比如魯迅之於紹興、沈從文筆下的鳳凰、遲子建的漠河“北極村”……

當然還有陳忠實的“白鹿原”。

魯迅先生曾說:民族的即世界的。榮獲第四屆茅盾文學獎的《白鹿原》展現了渭河平原50年的雄奇變遷,將白鹿原獨特的地域文化推向了世界。陳忠實的作品擁有深厚的關中文化背景,關中是他創作的源泉與沃土。關中深厚的文化底蘊為陳忠實的創作提供了豐富的精神食糧,陳忠實的作品必然會印上地域精神文化的特徵。

小說《白鹿原》中對於關中民俗的描寫很細緻,從婚俗、喪禮、風水等很多方面表現了濃郁的關中特色,恰似一部民俗的百科全書。這些民俗記載為我們展示了渭河平原上的白鹿原五十年來民俗的變遷。

我以為,那是陳忠實對人生、世界、過去和未來的全部思考,是他無法忘懷深沉情結。可以說,關中平原成就了陳忠實,陳忠實又回報了關中平原。


從《白鹿原》的民俗文化,看陳忠實的鄉土情結

一 《白鹿原》民俗文化的具體體現

1 婚俗:《白鹿原》一開始,就圍繞著白嘉軒七次娶妻的傳奇經歷展開了描述,每一任妻子的迎娶過程都是關中男人娶妻的傳統寫照。在程朱(程頤、朱熹)思想影響下,結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曾謀面的男女就此結合,不光沒有愛情的滋潤,女子還要三從四德,首要任務是傳宗接代。

白嘉軒娶的七房女人,都是找媒人、行聘禮,然後完婚的。在他娶第六房女人胡氏時,“聘禮之高使正常人咂舌呆腦,二十石麥子二十捆棉花或按市價折成銀元也可以,但必須一次交清。”白嘉軒不能違背長輩的意願,更不能違反宗族神聖傳統和秩序,還要繼承這種傳統,並使其發揚光大。

2 喪俗:白嘉軒父親白秉德的葬禮可謂一部關中喪俗大全。白秉德在陰陽先生未定準穴位之前先給墳地推磚作箍墓的準備事項,又將他的墳堆按照長幼順序排在他父親墳堆下靠左的位置。

賈平凹在《美穴地》一文中寫到了堪穴在關中風俗中的重要性。白秉德的墓穴選址正是關中風俗堪穴的體現。賈平凹在《秦腔》中提到老人過世要唱秦腔,白秉德過世後,“事情當即定下來,派一個人到臨近村裡找樂人班主,講定八掛五的人數,頭三天和後一天出全班樂人,中間三天只要五個人在靈前不斷絃索就行了”,說明白秉德的葬禮是嚴格按照關中習俗的。

陳忠實將這些關中民俗的喪儀恰到好處地融入故事情節當中,讓我們置身其中,有身臨其境之感。

3 飲食:關中平原屬於黃河支流渭河的下游沖積平原,地勢平坦,土地肥沃,但因為降水量較少,適合發展旱作物,主要種植小麥、蕎麥、小米、豆類等農作物。《白鹿原》通過對“罐罐兒饃”、“花饃”,“長面”、“臊子面”、“鹼面”、“羊肉泡饃”等美食的描寫,反映了關中以麵食為主的民俗。

臊子面——百靈給兆鵬做飯:白靈把一碗澆著肉丁臊子的長面遞到鹿兆鵬手上時,抱歉地說:“鹼放多了——我今日個頭一回捉擀杖。”鹿兆鵬用筷子翻攪一下,被臊子覆蓋著的麵條已經變成黃色,鹼面兒放得過量不止一倍兩倍,他猛然吸了一大口說:“暇不掩瑜。長嘛可是夠長的,筋性也不錯,味道嘛還是咱原上的味道。”


從《白鹿原》的民俗文化,看陳忠實的鄉土情結

臊子面


羊肉泡饃——鹿子霖的悠閒生活:鹿子霖住兆海那兒,每天早晨到老孫家館子去吃一碗熱氣蒸騰的羊肉泡饃,晚上到三意社去欣賞秦腔。

水晶餅——鹿兆鵬給黑娃水晶餅:隔了幾天鹿兆鵬又把一塊點心小心翼翼地放到黑娃的手心裡說:“水晶餅。比冰糖比平常的點心都好吃。”黑娃瞅著手心裡的圓圓的水晶餅,酥鬆的白得像雪似的皮兒上綴著五個紅色的俏花點兒,手心裡已經落著鬆散的皮屑。

4 風水:關中人很迷信,講究一墳二宅三八字,把祖墳的風水對後世的影響看得尤為重要,灞河南北兩岸按照方位風水講究各不相同,灞河南邊講究頭枕終南山,足登灞河水;北面講究頭枕驪山嶺,足登灞河水,雖然方向不同,共同點都是要頭高足低。

二《白鹿原》裡的鄉土情節,是陳忠實對關中文化以及人生反思,並付諸筆端

一個作家的最初現實映照的夢境,絕對是來自於故鄉的,譬如馬爾克斯的馬孔多,莫言的山東高密,莫不是如此。那種魂牽夢縈的土生土長的鄉土情節,是深深嵌入作家血脈裡的。當他們提起筆的時候,這些情愫,會不由自主地付諸筆端。

而關中文化,向來是中華民族文化的起源中心,自周至秦,從秦到清,以至現代,關中向來都是極具文化象徵力的。

這種文化積澱,對任何生長在此的人都是一種哺育,只不過,有些人可以將這種哺育反芻而化為文字,於是他們便成為作家。

在地域作家,尤其是陝西作家組成的大軍出發之前,陝西文壇曾一度“黯淡”。尤其是1992年前後,陝西文壇可說是“損兵折將”。路遙、 鄒志安、杜鵬程這些文壇巨匠相繼離世。

而關中這地方的文化光芒尚未完全以文字的形式綻放,但是,陝西的作家並沒有停止思考和探索,也就是在1992年,陳忠實完成了《白鹿原》,賈平凹創作了《廢都》,京夫改定了《八里情仇》,程海拿出了《熱愛命運》,高建群寫就了《最後一個匈奴》,“陝軍”一下子打響了文壇。

他們能夠集體爆發,不能不說得益於關中 這塊神奇的土地的哺育。


從《白鹿原》的民俗文化,看陳忠實的鄉土情結

而,白鹿原,恰就在關中腹地。它,西望西安,俯視秦川,年少時的陳忠實,就在這片黃土地上挖野菜、拾柴火。白鹿原的春夏秋冬、草木榮枯,陳忠實都再熟悉不過了。

而那時的陳忠實,正帶著一種對於世界,對於人生,對於過往歷史,對於文學的反思。他把這反思,聚焦在了白鹿原這麼一塊地方,小小的白鹿原,於是濃烈得讓人血脈沸騰,厚重得讓人無法呼吸。

《白鹿原》也成了陳忠實唯一的一部長篇小說,不僅是扛鼎之作,更是壓棺之作。整部小說都體現著深刻的鄉土情結,這種鄉土情結的表現,一是對土地的眷戀,二是對儒家文化的反思。

三 陳忠實的鄉土情結成就陳忠實

作為一名陝西作家,陳忠實創作的題材和描寫領域始終關注關中農村的社會生活,他的作品富有濃郁的鄉土氣息。《白鹿原》中人物的一言一行、所思所想,反應了關中人民對鄉土文化執著的堅守。陳忠實的這種鄉土情結,究竟從何而來?源於以下兩點:

1 地域文化浸潤

陳忠實的生命之根在關中平原。作為典型的農耕文化發祥地,這裡形成了古樸淳厚、仁義忠厚、渾厚蒼涼的地域生態文化性格特徵。這片蘊含著深厚凝重歷史文化的黃土地,培育了陳忠實淳厚質樸、沉重剛毅的歷史文化性格。他是典型的農家子弟和關中漢子,他的創作也理所當然會擁有深厚的關中文化背景。他關注農民,一直致力於表現他所熟悉的關中農民及其鄉土生活。《白鹿原》的主人公白嘉軒的出身背景可以說與陳忠實極為相似,所以《白鹿原》中必然會印上關中的地域精神和鄉土情結。

2 個人經歷使然

陳忠實和路遙、賈平凹具有相似性,他們都流淌著農民的血脈。但是具體的人生道路又有不同之處。陳忠實是從最基層一步一步走過來的。不論是當民辦教師還是公社幹部,再到區文化館,都沒有脫離鄉村的生存環境,始終與農民保持著緊密的聯繫。早期的農村生活和長期的基層工作經驗,塗染了他鮮明的民族化、鄉土化、地域化文學底色,他的創作註定脫離不了關中平原、脫離不了關中平原的農民。

他寫作的基點往往是自己青少年時期所經歷的那個地方,對於陳忠實來說,“白鹿原”從未遠去,一直在他心中。


從《白鹿原》的民俗文化,看陳忠實的鄉土情結

陳忠實


就像白鹿原上的那頭白鹿。

《白鹿原》中的白鹿,體現了地域文化的隱喻性,其中潛藏著豐富而獨特的人文色彩和民俗風情。白鹿被賦予了特殊的情感內涵,實際上它被融入了接近圖騰式的崇拜意識,因為生存在白鹿原的芸芸眾生大多數是“白”“鹿”兩個姓氏的後裔。表面上看,是人對動物的崇拜導致對土地的崇拜,深層原因則是,農民對生存地域的眷戀情感。

《白鹿原》的鄉土情結,還體現在對傳統儒家文化的堅守和反思。白嘉軒是儒家文化中宗法家族文化理想人格的具現,他始終對政治有一種天然的疏離,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內省與仁愛之上,儒家傳統的仁義禮智信在他人生的肌理中展示了本體意義。他重修禮堂、制定《鄉約》、開辦學館、修塔鎮邪,想將仁義在白鹿原發揚下去。

然而,這種仁義救世的理想在亂世行不通,使白鹿原成為了一個缺少靈魂寄託的精神荒原。白嘉軒的痛,也是整個關中文化在新時代矛盾下碰撞後的必然結果。

那時候,我們彷彿聽到了陳忠實一聲深深的嘆息。像是從白鹿原那黃土深處發出來的一樣,飽含著他對那片土地的深沉的愛和思考!因為那是他永生永世無法忘卻的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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