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在想，“聖母”是在指什麼？是一個什麼詞性的詞？
前兩天在網上看到一些罵戰。源頭是有網民呼籲，救助那些獨自在家的寵物。然後在評論區，很多網民開始攻擊那些人為“聖母”，指責這些人在這樣的時刻，竟然還關注著寵物。
這麼一看，這個詞似乎不是什麼好詞。
不過與“聖母”對應的，還有“聖母婊”一詞。
百度百科收錄了“聖母婊”一詞，對它的解釋是：
聖母婊是一個網絡用語，意思是那些無原則底線的包容、原諒他人，對任何人事物都抱有博愛之心，不講求客觀事實，一切行動準則都只圍繞“愛”、“善”兩字為中心，會因此傷害到他人的人。
在不傷害他人的前提之下，十足包容、博愛的人，絕對不是聖母婊，而是真正的聖母。 [1]
顯然，按照百度百科的釋義，“聖母婊”一詞屬於貶義，“聖母”則偏向褒義。
然而，觀戰之後我發現，“聖母”已經妥妥地改變了詞性。並且，與其說這是一個詞語，不如說這是一頂“帽子”。給你帶上這頂帽子，你就是一個無底線，無原則的人，只會讓自己的同情心氾濫，乃至傷害他人。
但是從邏輯上，這樣的指責常常並不成立。
反“聖母”的人，用“你這麼善良，你怎麼不去救”、“你說得這麼好，送到你家去啊”等語言反駁他人。
這種話語的邏輯謬誤就體現在，將一個人的言論，推向了一種極致。這就類似於，你說你喜歡吃草莓，那你怎麼不天天吃，你怎麼還吃飯呢？你不天天吃草莓，怎麼證明你喜歡吃草莓呢？
另外，這種言論也混淆了“願望”和“現實”。一個人表達了某種原始願望後，從願望到成為現實，還需要實際的研究，乃至通過一系列的行動，讓願望試著變成可行的現實。
而反對者，則是提出某種不具有可行性的要求。
由於這種操作是不可行的，進而說明，原始的願望也是不現實的。
顯然，原始的願望和反對者所提出的要求，二者本就相隔萬里，並不能互相論證。
2
“聖母”一詞的濫用，如同其他被濫用的詞語（如“公知”），詞語失去了它原本的含義和使用的特定語境，變成了一頂帽子，只要你想，就可以往他人的頭上戴。
不需要通過邏輯的鏈條證明，也不需要事實依據作為支撐。被濫用的詞語彷彿帶著不言自明的道理，而在這種“道理”背後，是簡單的判斷和粗暴的思維方式。
世界上有沒有那種不顧事實，一味用愛、正義和寬容去要求他人的人？我想是有的。這種人是非不分，罔顧事實。就像郭德綱有次在採訪裡說的：“特別厭惡那種不明白任何情況，就勸你要大度的人，這樣的人，你一定要離他遠點兒。”
你可以說他“是非不分”，“不顧事實”，但不應該隨意扣帽子。扣帽子這種行為，很簡單，也很粗暴。
培根說，人們自以為是心靈統治了語言，但實際上，是語言統治了心靈。
長期使用帽子式的語言，會讓人漸漸失去基本的判斷和思考能力，表現出一種語言上的粗魯。
我們不能要求普通網民每一次的發言，都是嚴謹可行的。但是，以善意作為動機且不傷害他人的言論，總歸要比冷嘲熱諷來得美好一些。
3
在對待動物的態度問題上，往往是“聖母”和“反聖母”的必爭之地。每當有人呼籲保護某種動物時，反“聖母”的一個經典問題是：你保護小貓小狗，怎麼不見你保護其他動物，你怎麼還吃豬肉呢？不是說生命都是平等的嗎？
佛教講眾生平等，在佛教建構的時空觀，所有的生命都在三世六道[2]中穿梭。因此，在佛教的觀念中，一切有生命的物種在本性上是相同的，沒有高下貴賤之分。
但是，能做到的是佛，是聖人。作為凡夫俗子，我們必須承認我們作為人的侷限性。
對不同的人，我們的共情程度是不同的。相比陌生人，對自己的親人、朋友，我們顯然更能感同身受一些。對動物也是一樣，我們必須承認，我們會天然地會更喜歡可愛的動物，儘管可愛的標準因人而異。
我們確實，做不到平等地看待所有生命。
但也因為我們是人，我們會有同情和憐憫的情緒，而不是冷冰冰地去做非此即彼的判斷。
而詭異的是，很多反對者將保護一部分生命，跟保護其他生命進行完全的對立。這樣的觀點顯然缺乏足夠的事實依據，當然也不能看作是理性的思維方式。
wh醫療資源吃緊，很多非肺炎病人，面臨著就醫困難的境況。有人呼籲，適度開啟對外就醫的通道。這時候，很多人說：
你知道現在疫情是什麼情況嗎？
博主這麼善良，送到你家去？
這樣的呼籲可行嗎？不一定。還需要進行實際的研究和中間很多環節，才有可能朝著實現的方向前進。你當然可以反對這項提議。但是，對他人和其他生命的同情和悲憫，卻不必嘲諷。
胡適說，中國人都很愛國，但不愛中國人。這些反“聖母”的言論看多了，就會發現，或許，有一部分人，不只是不愛中國人，他們更確切地說，是不愛其他人。
跟自己無關的，都屬於其他人。
孟子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
意思就是，人跟禽獸的區別，只有一點點。
這一點點來自於仁義禮智。
“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保持對他人，和其他生命的同情，就是那一點“惻隱之心”，也是人跟禽獸之間不多的區別。
我們都不是佛，也不是聖人。
但是至少，做個人吧。
[1] 王小東：過猶不及的“聖母婊” 。
[2] 三世六道：所謂的“三世六道”是佛教建構的時空模式。“三世”即是指過去、現在、將來三個世界，每一住世界又有地獄、餓鬼、畜生、阿修羅、人、天等六道之分，“道”的意思是往來住所。阿修羅、人、天是善道，地獄、餓鬼、畜生是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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