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不仅仅是吃饱穿暖,而是勇敢地去战胜困难。——路遥《人生》
纪念
作家路遥的胞弟王天乐,写过一篇关于路遥的文章:《苦难是他永恒的伴侣》。
我从文中摘了两段话,一起读一读,纪念这位伟大的作家。
① “不久,《人生》有全国轰动了。一天,路遥把电话打到鸭口煤矿,说他的《人生》在全国获奖了,并且排在第二。但他同时告诉我,手头一分钱也没有,到北京的路费也凑不够,急需要我的帮助。我迅速在我的师傅那里借了500元,赶到西安火车站,当场买票,把路遥送上了火车。到北京后,他给我写了一封很长的信,表述了他当时在北京非常复杂的心情。在这封信里,他谈到了要当一个作家的艰辛,还谈到了作家所要经受的各种苦难。从巴尔扎克,一直谈到柳青、杜鹏程、王汶石等。他说《创业史》最后部分在《延河》杂志发表时,他曾当过柳青的责任编辑,和柳青有过非常亲切的谈话。他对柳青说,你是一个陕北人,为什么把创作放在了关中平原?柳青说,这个原因非常复杂,这辈子也许写不成陕北了,这个担子你应挑起来。对陕北要写几部大书,是前人没有写过的书。柳青说,从黄帝陵到延安,再到李自成故里和成吉思汗墓,需要一天的时间就够了,这么伟大的一块土地没有陕北自己人写出两三部陕北体裁的伟大作品,是不好给历史交待的。路遥在信里说,他一直为这段论述而感动。 ”
② “就在我到富县采访时,路遥用电话直把我寻到一个乡镇上。他告诉我,《平凡的世界》获了茅盾文学奖,而且是排在第一位。我俩在电话里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心情太复杂了。我当然为此无比兴奋,但一想到他的身体我就浑身发抖。路遥在电话上告诉我,领奖去还是没有钱,路费是借到了,但到北京得请客,还要买100套《平凡的世界》送人,让我再想一下办法。我一个人放下电话在田野里走了很长时间,望着头顶上的明月,我感慨万千。是啊,一个获得茅盾文学奖的人,因为没有路费去领奖,更没有钱去买自己写的书,这是何等的不可思议,而这个领奖的人不久就要离开人世了。他在六年的万里长征中,流血、流汗,结果是两手空空。这位原准备站在诺贝尔文学奖领奖台发表演讲的作家,没想到他的命运是如此的悲壮。……我迅速赶回延安,走进了当时在该地区有非常实权的一位朋友的办公室。当我把路遥目前存在的困难向他说明后,他惊得从办公室桌子后面站了起来,面对房顶半天没有讲话,这位精通俄语的领导,用俄语说:“这是天大的笑话。”他立即找来一个人士,说先拿5000元,立即送给路遥,让他在北京把所有的发票给我带回来,在延安地区想办法给他报销。他说这一辈子他是唯一的一次犯错误了。我拿着5000元赶到西安,这时路遥已到火车站。当我把拿钱的经过向他叙述后,并告诉他今后再不要获什么奖了,如果拿了诺贝尔文学奖,我可给你找不来外汇。路遥只说了一句话:日他妈的文学。”
抗争
上面两段话,给我们传递了很多信息,有助于我们理解路遥的《人生》。
路遥的一生经历了很多苦难。在《人生》中,主人公高加林便有路遥的身影。有兴趣的可以去读,去对比。
苦难无法逃脱。每个人都在苦难中成长。
说“人生就是苦难”,可能会显得有些悲剧。其实也无妨,毕竟人生苦短。好在,“苦难”是个感性且笼统的词语,没有标准。有的苦难重一点,有的轻一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
谁都不喜欢苦难。在苦难面前,逆来顺受,便会更加苦难。但抗争了也并不等于就没有苦难。或许,惟有抗争,生活才有意义。
与苦难抗争的目的,就是创造幸福。路遥先生在文中说,“追求个人幸福是一个人的权利和自由,‘我是我自己的’,谁也没权力干涉他的追求,包括至亲至爱的父母亲。”
路遥鼓励抗争。文中的人物,多数都在抗争,抗争外界的矛盾,抗争内心的焦虑,只不过是抗争方式的不同而已。
就连善良敦厚的德顺老汉,看似在老老实实的屈服命运,实际也是在抗争。他学会了在抗争中协调适应的原则,而且他有抗争经验,还产生了自己的哲学思考,“就是这山,这水,这土地,一代一代养活了我们。没有这土地,世界上就什么也不会有!是的,不会有!”
能不能说,抗争才让人存活呢。不够严谨。让我们存活的是土地,包括,物质的土地和精神的土地。
高加林,算是青年一代抗争的典型。他从回归土地到离开土地,再回归土地。他的根子在土地上。但他的思想却不在土地上。
在回归与离开的过程中,他反复憧憬未来,设想爱情。在他的眼里,未来会越来越好,爱情也会随着未来变得更好。
现实是残酷的,是幸福的累赘。当现实一次又一次对高加林进行打击的时候,我发现,高加林的抗争存在一定的问题。问题是:对未来的预先占有。他不是透支现实,而是透支幻想,用幻想胁迫现实,虚妄且缥缈,终将幻灭。黄亚萍也有这个特点。或许,他们太不甘于现实。这个“太”的程度很重,甚至有些极端。
路遥在默默的叙述中,似乎也支持了这种抗争。最后一个章节,在“第二十三章”标题下面专门用括号标注:并非结局。
是啊,哪个年轻人会有足够的抗争经验呢?就连精明了一辈子的高明楼也慢慢的认怂了。萧伯纳说,“谁不会犯错呢,一个尝试错误的人生不但比无所事事的人生更荣耀,并且更有意义。”
高加林回到了土地上,只是人生的一个阶段,并不是结局。他还年轻,他还有很多想法。
路遥是足够宽恕的,给主人公制造了无限的可能,也给读者留下了无限的想象。
乡土
路遥是黄土派作家,作品大都描写陕北体裁。我喜欢他的文字风格:“土”。
乡土小说是将“乡间的生死,泥土的气息,移在纸上。”
阅读《人生》时,我戴上耳机,听着陕北的民歌《赶牲灵》《走西口》。听着听着,便不自觉热泪盈眶。
因为,路遥的语言实在太有魅力了。就像坐在你身旁,在你耳边絮叨家常一样,把你拉进那个厚实又寥廓、丰富又热情的土地上。或许,这就是伟大作家的可贵之处。
“天蓝得像水洗过一般。雪白的云朵静静地飘浮在空中。大川道里,连片的玉米绿毡似的一直铺到西面的老牛山下。川道两过的大山挡住了视线,更远的天边弥漫着一层淡蓝色的雾霭。向阳的山坡大高分是麦田,有的已经翻过,土是深棕色的;有的没有翻过,被太阳晒得白花花的,像刚熟过的羊皮。所有麦田里复种的糜子和荞麦都已经出齐,泛出一层淡淡浅绿。川道上下的几个村庄,全都罩在枣树的绿荫中,很少看得见房屋;只看见每上村前的打麦场上,都立着密集的麦秸垛,远远望去像黄色的蘑菇一般。”真美!
乡土之上,农人有自己的处世哲学,譬如,“人活低了,就要按低的来哩……”他们大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低头犁田、耕种、收获。但路遥对乡土的感情爱恨交织,毕竟,乡土中藏着愚昧与落后,像吃水的井里飘着的脏东西。
然而,谁都无法离开土地而生长,谁都无法舍弃生长的土地,“咱农村苦是苦,也有咱农村的好处哩!旁的不说,吃的都是新鲜东西!”
路遥在《早晨从中午开始—创作随笔》中谈到:“任何一个出身于土地的人,都不可能和土地断然决裂。我想就是高加林去了联合国,在精神上也不会和高家村一刀两断。”于是,“千千万万的高加林们还是要离开土地,而且可能再不返回,但是,我敢肯定地说,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和土地的感情也仍然只能是惋惜的告别而不会无情的斩断”。
不少人离开故乡,走向城市。但他们始终走不出精神上的故乡。就像文中那句,“生活啊,生活!有时候它把现实变成了梦想,有时候它又把梦想变成了现实!”离开故乡又想回去,回到故乡又想离开。梦想和现实,有时是混乱的。
在路遥的作品中,草是绿的,花是美的,馍馍是香的,充满了人情味。
乡土永远是人们的精神依恋。寻找乡土,对人生具有重要的意义。
战疫
经典作品的可贵之处就在于永不过时。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什么事情,都会有启发。
战疫关键时期,阅读路遥的《人生》,同样有现实意义。
病毒给人们带来了苦难。抗争是必须的。2月12日,湖北以外新增确诊病例人数实现了8连降。消息令人鼓舞,战“疫”胜利指日可待。这就是抗争的结果。
《人生》还鼓励我们好好活着。这在刘巧珍身上体现的很深刻。
众所周知,失恋会让人痛苦。当高加林与善良乖巧的刘巧珍分手后,刘巧珍压抑巨大的苦痛,挣扎着释怀,顽强的生活。因为,“她留恋这个世界;她爱太阳,爱土地,爱劳动,爱清朗朗的大马河,爱大马河畔的青草和野花……她不能死!她应该活下去!她要劳动!她要在土地上寻找别的地方找不到的东西!”
像失恋一样,疫情也会让人痛苦。刘巧珍的形象给我们很大的鼓舞。疫情之下,我们一定要活下去。“大地的胸怀是无比宽阔的,它能容纳了人世间所有的痛苦。”我们要战胜疫情,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好好的活着。
此外,路遥在开篇时,有一句关于刘巧珍的伏笔,“她虽然没有上过学,但感受和理解事物的能力强,因此精神方面的追求很不平常。”对疫情乃至任何事情,我们都要学会积极思考,努力让精神饱满。
作家余华说,“被命运碾压过,才懂得时间的慈悲。”疫情也是人生的一部分。此刻,它正在碾压我们。但不要怕,再等等,我们会生活在未来的时间里。
疫情之下,要相信《人生》中的那句话,“值钱的东西是哪里来的?还不是人挣的?只要人立得住,什么东西也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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