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的自救——“封城”後百餘癲癇病患兒面臨斷藥

艱難的自救——“封城”後百餘癲癇病患兒面臨斷藥

艱難的自救——“封城”後百餘癲癇病患兒面臨斷藥

2月9日,航拍武漢市的市容(無人機照片)。 (新華社記者 才揚/圖)

全文共4020字,閱讀大約需要7分鐘。

  • 2月5日,謝青將服藥間隔從12小時拉長到14小時,並且每次將劑量減少0.5毫升。當晚,孩子手腳就出現異常抖動。謝青有點怕,只好恢復原來的劑量。


  • 李悅不敢想象斷藥的後果,斷了或許意味著要重新試藥,那意味著更大的經濟支出,還要付出很多精力。


  • 苦等的家長不在少數,有人甚至走路到鎮上去取藥,但都被勸返。


文 | 南方週末特約撰稿 王書至

二十多天求藥“無門”,李悅(化名)深感無力。

她兩歲的兒子,是癲癇病患者,每天都要服開浦蘭口服液,由於新冠肺炎疫情的出現,兒子現在正面臨斷藥的危險。

李悅家住湖北省黃岡市團風縣,屬於重災區。武漢“封城”後,她就一直尋求各種辦法給兒子買藥,先後陷入買不到藥、商家發不了貨、快遞無法送達的窘境,這令她倍感無助。

給兒子找藥時,她加入了一個病友群,那裡有一百多個癲癇病患兒父母,他們來自湖北省內武漢、黃石、隨州、孝感、十堰、荊門、荊州、黃岡、天門、咸寧、襄陽和仙桃等12個地區。

為了不讓患兒斷藥,家長們採取“自救”的方式,組團聯絡醫藥界人士幫助採購,並得到了相關志願者的幫忙。目前,已有志願者協助解決了12名患兒的藥物供給,其他孩子的家長只能繼續等待。

1

無助:購藥頻遭退單

患病的是李悅的小兒子,她原本家庭美滿,但小兒子出生後,生活被改變了。

孩子兩個月大時,有次突然從床上摔下,當時未見異常,十多天後渾身抽搐。“發作起來渾身抖,眼睛往上斜,口裡面有泡泡。”李悅很害怕,抱著兒子徑直去了武漢,到市兒童醫院打了兩針安定才平靜下來,但也被確診患上了癲癇。

治療癲癇主要依賴藥物。由於個體差異,一些病人需要嘗試不同的抗癲癇藥物才能確定治療方案。大多數患者服用一種抗癲癇藥物便可控制發作,如果復發,則需要嘗試不同的抗癲癇藥物,為了弄清究竟哪種藥物對患者有效,可能需要花費幾個月的時間。

這兩年,李悅的兒子經歷過兩次試藥。最初,武漢兒童醫院的醫生建議她嘗試開浦蘭,但控制不住,於是在此基礎上加了奧卡西平,“結果更嚴重了。”她又抱著孩子去了上海和北京的醫院,把奧卡西平換成了德巴金,這才使病情逐漸穩定。

根據醫生的建議,孩子還需要服藥七到八年。看病使家庭逐漸背上了沉重的負擔,“至少花了十幾萬。”李悅說。

平時,李悅都乘車去80公里外的武漢市兒童醫院買開浦蘭口服液,但這種處方藥一次只能買兩瓶,可以吃40天。

2020年1月23日左右,聽說武漢實行交通管制的消息後,李悅就立即在網上找藥。經歷兩天審核,大多數單子都沒成功,“基本上能買的都下單了,有些沒發貨,有些賣家一聽說去湖北的,就退單了”。

為了給兒子找藥,她還被縣城裡最大的一間藥店“騙”過,“他跟我講武漢有認識的人,從武漢發貨3天就能到,到了第六天,又說從廣州發貨,還在路上。昨天(2月13日)我才知道,廣州那邊也沒發貨,他一直跟我說在路上”。

2月5日,李悅終於在網上找到兩個願意分享藥物的病友家長,但對方的快遞發出十天後,還停在鄭州和廣州。

“目前來說,這個藥非常難搞。”2月14日,李悅說,這幾天她從志願者處得知,京東推出了慢性病購藥平臺。然而當她嘗試通過該渠道購買時,商家以目的地是湖北黃岡為由,拒絕接單。

李悅不敢想象斷藥的後果,斷了或許意味著要重新試藥,那意味著更大的經濟支出,還要付出很多精力。

2

冒險:拉長用藥週期

比李悅幸運,謝青(化名)通過“私人關係”已收到兒子的藥,但也費盡了周折。

老家在漢川(孝感下轄縣級市)的謝青現居長沙,她兒子今年5歲,兩歲時被診斷出患有癲癇。

2019年年底,謝青一家從長沙回到湖北過年,準備了可服用二三十天的劑量。不料,受困於新冠肺炎疫情,湖北全境實行了交通管制。

2020年1月23日凌晨,武漢發佈公告稱“封城”,1月25日,黃岡全市高速公路封閉,1月26日,鄂州中心城區實行機動車禁行管理。

最令謝青揪心的是,1月28日,孝感全市行政村(社區)、自然村之間交通被隔斷。難定歸期,謝青兒子的藥只能撐到2月10日,這使她不得不考慮孩子可能面臨斷藥問題。

近3年來,她兒子也一直都在“試藥”,最初服用過半年的奧卡西平,後來換成了德巴金,再後來又加了妥泰。現在,孩子每天需要服藥兩次。

以往,謝青給兒子服的劑量都是遵照醫囑進行的。只有一次,她在長沙家中忘記給兒子用藥,後果立即顯現——一天抽搐了十幾次,“一碰就抽”。最後,她帶著兒子去湘雅醫院打鎮定劑才得以緩解病情。之後,她再也不敢擅自增減藥量。

但這次“封城”被困之後,為了讓藥物撐的時間久一點,謝青只能冒險——拉長兒子的用藥週期。

2月5日,謝青將服藥間隔從12小時拉長到14小時,並且每次將劑量減少0.5毫升。這導致了意外出現,當晚,孩子手腳就出現異常抖動。謝青有點怕,只好恢復原來的劑量。

此前,她還讓在漢川市中醫院、漢川市人民醫院工作的親屬和朋友幫忙找藥,但親朋都表示市內買不到。“我連110都打了,市政府電話也打了,還有湖北電視臺的幫女郎節目熱線也打了,就是沒辦法,急得要死。”

情急之下,她拜託兩位分別在上海和安徽的患兒家長幫忙買藥,“就是想著做個實驗,看能不能到,因為之前有順豐快遞被打回去了,還有發貨十多天沒拿到的。”心裡打鼓的謝青,為了兒子的藥品能順利寄到,找了“私人關係”幫忙。

她認為自己運氣不錯,2月9日,也就是下單3天后,她收到了包裹——從湖南、安徽、上海買回來的7瓶抗癲癇藥物,這些藥夠兒子吃上四個月。

3

“藥品庫存每個小時都在變”

等待藥品過程中,2月6日,謝青通過患兒家屬“花媽”(網名)拉起的病友群結識了更多家長。他們都是看到花媽的帖子後,從2月6日開始陸續通過社交平臺加入了病友群,希望藉此儘可能多地尋找藥物來源,並解決配送問題。

進群后,謝青得知有些家長給孩子減掉的劑量更大,使得孩子癲癇病開始發作。“這是慢性病,要長期吃,一停就會發作,久而久之就成了繼發性抽搐。”謝青說。

病友群群主花媽是一名上海癲癇患兒的家長,她從事腦癱康復科普工作多年,在病友圈具有號召力。出於“病恥感”,花媽平時很少在現實生活中與人談論孩子的病情。但這次,她妥協了,通過微信發出了家長們的求助信。

看到求助信後,閔磊立即響應。從事醫藥行業的閔磊此前跟癲癇病患兒群體並無交集。一次偶然的機會,她和花媽在同一家醫院給小孩看病時結識。

閔磊聯繫了杭州某醫療公司負責人戴珅懿和某醫療APP創始人韓志毅,兩人被花媽拉進病友群成了志願者,和另外十幾個志願者一起,想辦法幫家長們買藥。

戴珅懿負責與藥企和醫藥平臺聯絡,韓志毅則動員其公司在武漢的分支機構“寶中堂”給予支持。

據戴珅懿介紹,癲癇類藥物屬於中樞神經類藥物,是國家管制藥品,常見抗癲癇藥物(如開浦蘭、德巴金)可以憑處方在藥店購買,但涉及二類精神藥品(如硝西泮片),則必須在醫院憑處方購買,目前武漢只有同濟醫院、武漢兒童醫院等三甲醫院能夠提供。另外,還有一部分患兒家屬選擇在海外購買。

新冠肺炎疫情發生以來,家長在國內能買到的抗癲癇藥物大多隻有常見類,還有一些家長擔心到醫院開藥有被感染的風險,遲遲無法決策,也有家長從代購手裡買了外國藥,但快遞無法入境湖北省。

這期間,戴珅懿等醫療行業的志願者對藥物採購起了作用。他們統計出了實際需要採購的藥物數量,再由“寶中堂”報給湖北省醫藥公司,後者根據湖北各大藥房的庫存情況,分配一定數量的藥物給“寶中堂”,最後通過EMS快遞到患者手中。

對於“寶中堂”的負責人黃華而言,這項工作並不好做。“首先是(醫藥公司)庫存會變動,每個小時都在變,其次是武漢市區的病人現在不願去醫院,都在藥房買藥,我是上午去醫藥公司搶到的。”

新冠肺炎疫情發生以來,湖北省內多種醫療物資緊缺。對於省內的藥店老闆而言,早上去醫藥公司“搶”物資已經見怪不怪。癲癇病患兒的藥物雖然不至於緊缺,但形勢依舊緊張。

即便採購環節的問題解決了,郵寄也不容易。根據郵政部門規定,個人交寄零散藥品的,應提交購買藥品的發票,仔細核對後辦理寄遞。對長期、大量和集中交寄藥品的,要求交寄人提供藥品生產企業或經營企業的許可證,以及交寄人身份證明等。

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湖北省醫藥公司接單量激增,“一時也弄不到那麼多發票。”閔磊說,經過不斷協商,目前第一批藥物已經發往湖北各地,但只有12份,共計48件,總價值4677元。

只解決了12名患兒的用藥問題,數字不算多,“但需求端一直在增加。”閔磊還聽說,京東健康最近推出的“湖北慢病患者斷藥登記”平臺已收到了約2500條癲癇藥的登記信息。她希望能有更多人的參與,讓患兒的問題受到重視。

4

“最後一公里”難題

閔磊現在擔心的是藥品怎樣才能到達患兒家長手裡,“很多細節落實不好,主要是發貨問題和最後一公里的問題”。

鄂州的鄭薈(化名),至今仍沒有找到接收藥品的可行途徑。“如果3月份還到不了,孩子的藥就要斷了。”

她女兒7歲,由於病症比較嚴重,她不僅讓孩子服用大陸生產的藥物,同時還嘗試了德國產的氯巴佔和中國臺灣版的佐沙伲胺,病情才算穩定下來。

無法直接買進口藥,鄭薈只能找廣東佛山的代購幫忙。但新冠肺炎疫情發生後,代購告訴她,郵政部門不再接發往湖北的快遞。鄭薈一下慌了,到處打聽怎麼才能買到藥。兩天前,她終於取回了女兒服用的國產藥,但進口藥仍無消息。

像她一樣仍在苦等的家長不在少數,有人甚至走路到鎮上去取藥,但都被勸返。

2月8日以來,儘管交通運輸部已經下達緊急運輸令,也多次強調保障湖北地區防疫物資運送,但仍有家長給孩子買的藥遭到拒寄。

南方週末就此撥打了郵政快遞熱線11183,接線人員表示,目前寄往湖北的EMS快遞仍可下單,撥打熱線電話告知地址即可。此外,如果寄到農村的郵件在5公斤以下,將在村郵站或者村委會轉投,屆時郵政部門會電話聯繫收件人,告知收件人及時領取。

針對“最後一公里”難題,2月11日,漢川市防控新冠肺炎疫情指揮部相關人員向南方週末表示,如果遇到接收快遞的難題,他們可以協助安排社區幹部將快遞送到家門口。

鄭薈已經不想享受這樣的“服務”了,她就希望能在3月之前找機會把女兒帶出湖北。李悅也有同樣的想法,想到兒子以前發病時的樣子,她就心疼,“就算讓我走十幾公里到縣城,甚至走三十公里到市區,我也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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