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西周青銅重器,自然少不了《大克鼎》;聊起西周金文,
《大克鼎》銘文如雷貫耳。其銘文,洋洋灑灑共290個字,分成兩段,28行,氣象萬千,樸拙凝重,端莊穩健。器形奇偉碩大(高90.3cm,口徑75.6cm,重201.5cm),雄渾肅穆,森嚴凜然,氣魄宏大,深深地吸引了我。《大克鼎》作為重量級國寶,曾在中央電視臺《國家寶藏》欄目介紹過,其前世今生故事情節曲折離奇。
《大克鼎》與《大盂鼎》並列為銘文青銅圓鼎中最大的兩件。二鼎能夠保存下來,歷盡艱險,主要功績首推潘家。清收藏大家潘祖蔭,重金購置《大克鼎》後,成為《大盂鼎》、《大克鼎》青銅重器的主人。為護佑這些寶物,潘家幾代人費盡心血,軟頂硬抗達官貴人的敲詐勒索,嚴詞拒絕美國古董商人的重金利誘,尤為驚心動魄的,是躲過日軍多次瘋狂的掘地挖寶,有一天竟搜潘宅七次之多,挖地三尺無獲。真乃天佑中華瑰寶,使克鼎完好無損地保存下來。新中國成立後,潘家後人潘達於將《大克鼎》貢獻出來,一直陳列在上海博物館。
《大克鼎》,又稱膳夫克鼎或克鼎。西周孝王時期,一名叫克的大貴族為祭祀祖父而鑄造的青銅器。鼎腹內壁所鑄銘文,主要記錄了克依憑先祖功績,受到先王的策命和大量土地、奴隸等賞賜的內容。西周政權性質是奴隸主貴族專政,實行分封、世襲制,對有貢獻的官宦貴胄及其後人,周王往往賞賜極重。由銘文內容看出,《大克鼎》主人克是深受周王信任之人,他既有祖父師華父功勳的庇佑,自己又在當朝事務中發揮著重要作用。膳夫雖是王室廚師長一類的天子近臣,但克卻總攬禮儀、膳食事務,又代王傳命、視察軍隊等,可見與王室關係非同一般,並非只是皇室御廚做個飯那麼簡單。想他地位恁高,鑄鼎之銘文自然請高手書寫,應是無疑的。
周代金文,尚處在由實用書體向書法藝術的漸變漸進之中。估計先人在書寫時,尚不明晰在器物上寫字也是藝術。書法藝術的自覺時代,應在漢代尤其是東漢,才出現書法的繁榮。而周代金文,僅是從造形寫狀,逐步向抽象線條過渡時期的書體。至朝代末期,雖然作為一種書體 的 金文已然完成,但主要體現的還是實用價值。
如今細品慢察《大克鼎》銘文,愚以為它已具備了藝術的諸多元素,只不過商周時期人們尚不具備這樣的審美罷了!
我多日徜徉在《大克鼎》的銘文中,盡情地欣賞著其不同尋常的藝術之美。
和諧之美。從先秦有限的資料分析,金文同甲骨文基本是同步發展,但至周代時,甲骨文已在殷商演變完畢,史料尚沒有發現周代時期的甲骨文實物。但青銅文字卻在殷商起步,先是出現了幾個字的“少字銘”,至西周得到大的發展,出現“多字銘”,動則幾十字甚至幾百字的長銘,字體漸趨成熟,至西周晚期金文已基本定型。此時鑄刻的《大克鼎》銘文,不僅字體大數量多,且形體相對統一,大方和諧,字形勻稱,分佈排列得當,那種規整與莊重,給人以全新的感受。
造型結體之美。此時書體雖然帶有象形摹狀的痕跡,沒有完全實現抽象的線條化,但字體結構已有規律。筆畫搭配自然,藏頭護尾,質蘊其中;字勢初現,構成合理,臻於完善;字體由長方變為扁方,由象形變成線條。加上鑄造工藝精湛,使書體具有一種浮雕感,十分醒目美觀。
拙樸之美。社會現象也好,自然風景也好,藝術亦然,不能奢求十全十美。藝術上有殘缺美、拙樸美等說法,“酒飲微醺,花要半開”才是美。試想,先人們造字、造書,有個極為漫長的過程。此時的金文歷經千載演進,帶著遠古悠遠的氣息,字字猶如精靈,拙味百出,憨態可掬,玄秘迷人,這種狀態標誌金文的成熟,呈現大樸不雕之美。象東漢成熟的隸書,晉二王妍媚的行草,唐楷等等,雖然嫻熟好看,但趣味淡了,拙樸之氣少了,還是不盡圓滿。換個角度看《大克鼎》銘,儘管也不夠成熟,但順眼耐看,一股活潑潑的生樸之氣撲面而來。
線條之美。其銘全為中鋒用筆,一筆不苟,筆筆到位,圓融潤澤,骨力遒勁。我們寫草書,講求中側鋒並用,拖、曳、牽、引、挫、頓、澀、扭等全上,增加筆法的豐富性生動性,這當然為之美也!但《大克鼎》中鋒行筆,寫出一派壯美雄渾,逸氣雅格,也不失為一種美。因此可見,每種書體都有其特殊用筆,出獨特之效。只要筆筆送到,不浮不滑,厚重敦實,峻朗爽利就是好字。
章法佈局之美。此銘分為獨立兩段鐫刻,各不連屬,均呈正方形,兩邊字數大致相等。字有界格,在金文中這樣的形式很少見。這種章法上的匠心獨具,看上去勻稱、整潔、清爽、明快。在單個字的安排上,筆劃繁複的字體就大一些,簡單的就小一點,沒有刻意統一,反倒顯得錯落有致、天然率真。銘文雖有界格限制,仍顯其活潑靈動。
《大克鼎》器形宏大,造型端莊雄強,加上銘文字體規範,結體和諧,筆畫圓潤,字形優美,史料價值連城,諸美齊聚一身,何等地了得!觀其鼎,研其銘,意與古會,心旌搖盪,實在是一種藝術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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