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6 武漢日記:方方的“私家花園”和公眾的“草原牧場”


武漢日記:方方的“私家花園”和公眾的“草原牧場”

武漢封城一月有餘,方方老師的“武漢日記”漸成疫情中的一種文化現象,擁躉眾多。 本來是碎碎唸的“私家花園”,變成了現在的“草原牧場”,成了疫情輿情的一方重鎮。

在“日記”裡,方方老師每日娓娓道來,記錄期間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文字樸實無華,有諄諄老者之風。在當今屏讀時代,口語、視頻佔主流的網絡裡,為文字掙得一席之地,功莫大焉!

民眾的生活被來勢洶洶的疫情打亂,尤其在處在漩渦中心的武漢市民,被迫在家進行漫長的“超長假期”。而方方的“武漢日記”,給人提供了一個,在慌亂無助的即時感中,瞭望他人的機會,滿足了因為“身不能行,心嚮往之”的他者視界觀。而且,在方方細膩的文字中,與大眾的情緒形成了強烈的同頻共振。比如:方方的這句“今夜我不關心腦殘,我只關心你”,就直擊到某些讀者的心裡柔軟處。

然而,在如此巨大的大災大疫面前,大談文字的優美顯然有點奢侈。文學是燈塔,是火炬,是撫慰人心的善良,是鼓舞奮進照亮前行的星光!

作為文化名人、公共知識分子、歷史敘事的當事人,在這樣巨大的史詩性國難中,如何自處,如何擔當?

這是個問題,也是個命題。

1

我們每個人都生活在自己想象的世界裡,搭建我們想象世界的是經驗和認知,從外面輸入的紛繁複雜的信息,經由大腦裡的操作系統——三觀,分類整理,構建出每一個人對於現實世界的想象。

方方老師用超強的文字駕馭能力,編織著她的視界,將每天的所見所聞,通過簡潔輕快的敘述,為公眾呈現了一個武漢封城家庭的日常,從錯愕、惶恐、焦慮,遙遙無期的等待,以及對疫情下的種種無奈無力感等等,表現得淋漓盡致,展現出一個人在災難面前完整的心路歷程。方方老師記錄的是她經歷的真實感受,碎片化的一點一滴,在經由她的妙筆生花和影響力加持後,變成了每個讀者心中對於關於這次疫情的想象。

《荷馬史詩》裡講到,英雄奧德修斯回家途中曾遇到一個妖怪,這個妖怪有一張床,每個過路的人,它都會抓到這張床上躺一躺。如果這個過路人的身體比床短,它就把過路人拉到跟床一樣長;如果比床長,它就把長的部分鋸下來。在處理相關的信息的時候,我們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都有一張這樣的床。

比如:小時候,我們覺得自己應該有更懂我們、更愛我們的父母;讀書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應該去更好的學校,有更好的成績;工作了,我們應該進更好的公司,賺更多的錢;為人父母了,我們就覺得子女應該更聽我們的話;疫情當前,我們就覺得有個包辦一切的政府,提供完美的解決方案……

如果現實不按我們頭腦中的這些假設來運行,這張床就把不符合我們想法的現實改造一番。

比如,“武漢日記”2月25日裡的一篇裡這樣寫道:“現在的局面,一方面分配困難,一方面買菜太貴,雙輸。還要傷害外省人民的一片善心。真莫如把所有捐贈蔬菜,交由蔬菜部門統一分配到各超市。嚴格要求超市以平價或低價團購給百姓,回款或捐贈或繼續用於補貼所採購的平價菜。這樣既可讓百姓買到便宜菜,亦可將社區人員從搬運、分菜、送菜這類事務中解脫出來。當然,各單位或各社區自己弄來的愛心菜,讓員工分配給各家,這是另外一回事。天氣越來越熱,蔬菜越來越難保存。諸事還是實事求是點為好。”

2

作為個體,要有道德良知。作為公知,特別在這樣全民抗疫的社會大公眾事件,更要有懷抱社會責任感和使命感。

如何看待這種文化現象呢?就像方方老師自己說的那樣:“本不是一個關注公共事務的人,但我會關心民生和世道”,置身物外的方方老師,還是選擇了關心公共事務。在接受媒體採訪時,她也說自己中斷了正在寫的一部中篇小說,持續更新“武漢日記”。

那麼,像置身其中的“方方”老師們,不應該僅僅是把自己看做一個普通鄰家阿姨,碎碎念。而應該是一名公眾知識分子,是一名歷史現場的寫作者,承擔起引領的責任與擔當。

方方老師2月24日發佈的《檢驗你的只有一條:就是你對弱勢人群的態度》是這樣寫的,第一段,院子花草的事,第二段,粉絲送“工匠麵包”,第三段,同學貼子裡讀來的事.....中間一段信息流,快結尾了,才一句直接了當的主題相關的觀點拋出:“但我更想說的是:檢驗一個國家的文明尺度,從來不是看你樓有多高、車有多快,不是看你武器多強大、軍隊多威武,不是看你科技多發達、藝術多高明,更不是看你開會多豪華、焰火多絢爛,甚至也不看你有多少遊客豪放出門買空全世界。檢驗你的只有一條:就是你對弱勢人群的態度。”

同樣是抒寫,我們看一看一位法國的歷史學家——布洛赫,寫作他的未竟之作《歷史學家的技藝》的過程,本書寫作開始於1941年,那時的法國正籠罩在法西斯的恐怖鐵蹄之下,布洛赫55歲,東奔西藏,朝不保夕。拿起筆,他是歷史學者,為後輩留下技藝;放下筆,他就拿起槍,變成抵抗納粹的里昂地下組織領袖。在所有可能世界之間,通過行動,布洛赫進入他選擇的現實世界,把自己變成了歷史的一部分。

布洛赫說,人們都想要理解,通過理解成為歷史行程的一員,光是知道遠遠不夠……首先使我們更好地理解,然後指導我們的行動。僅僅滿足於描述歷史是什麼樣的,永遠是對它的背叛。歷史學家必須有強烈的個人意見,這是他們的責任。

五十之年,惟欠一死,經此世變,布洛赫選擇戰鬥。1944年春天,布洛赫被捕。6月16日,盟軍己經在諾曼底登陸,他卻沒有等到勝利,在里昂郊外被納粹槍決,同時遇難的還有他的26位同袍。《歷史學家的技藝》沒有完成,他原準備題獻給妻子,但妻子已經遇難。

知行合一,布洛赫將總體史觀付諸實踐:生活是一個總體,是現實與理想扯不斷理還亂的糾纏。他沒有背叛歷史,表達了自己的意見,作出了自己的回答。

當大難當前,武漢城中4萬多人感染,2000多人失去生命的巨大疫情中,如何抒寫我們的歷史敘事,促進社會共識,為顛沛困苦中的人民點一盞希望之燈,為冒著生命危險奮戰一線的醫護人員鼓勁,為倉促上陣、盡全力在積極面對,努力抗擊疫情的政府部門保持理解與期待;為廣大基層幹部,社區工作者懷抱平常人的關懷與體諒……是每一個抒寫者的歷史擔當,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挺身而出,是民族血脈的薪火相傳的傳統擔當。

3

講好“挽救式”的故事,而不是“汙染式”的故事。

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故事裡,當逆境發生時,災難來臨,我們有必要把它們整合,參與到社會整體敘事的洪流中,解讀當下,解讀未來。面對挫折,我們通常會有兩類故事。

一類,是“挽救式”的故事。在這類故事裡,我們通常有一個糟糕的開頭,會遇到各種困境,但隨著我們的不斷努力和探索,會不斷走出這些困境,過去的糾結可能豁然開朗,即使痛苦無法徹底消除,我們也會積極地接受,去獲得內心的安寧。

挽救式的故事,在遇到困境的時候,自然就會預測,你會逐漸走出困境,從中學習到你需要的人生智慧。這個故事原型會啟動你的行動。

另一類,是“汙染式”的故事。最開始的時候,生活不錯,但是突如其來的災難會逐漸把原先不錯的生活打破。現實突然變得幽閉、緊張而不知所措,各種麻煩和不便紛至沓來,這個困難就像汙染源一樣,會不斷汙染原先的生活。自己對此卻無能為,在悔恨中懷念過去。

特別是在遭遇意外事件時,這種汙染式的故事,會轉變所帶來的焦慮和迷茫,而陷入到悲觀和沮喪當中。

這個時候,呼喚更多的,作為社會良心的公眾全體成員,更多地參與到展現和講述那些正在發生的、躬身其中的參與者們的敘事當中,點燃希望之燈,守望相助,共克時艱!

4

當然,每個人的視野不同,價值取向迥異,宏觀視角和微觀視角,是每個敘述者自我的量體裁衣,不是說非要去歌頌,而不批評。一個社會,保持開放和多元,容納不同的聲音,是這個社會蓬勃向上,創新高效的基本前提。

但,在敘事過程中,敘述者保持客觀冷靜,謹言慎行,自律,自洽,也是一個基本前提。比如方方老師的那句已經流傳很廣的金句:如果因染疫而死,那無異於他殺,我是於心不甘的!深處疫情中心的武漢,染疫或者死亡不是誰的錯,而是一個概率事件,邏輯上說不通的。沒有機構,也沒有人敢說,保證900萬武漢人,保證每一個宅家的市民不染疫。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與大自然的抗爭中,讓我們看清弱點,克服困難,學習新的思考方式,找到新的解決渠道。最終,收穫信心和智慧,跨過大自然給我們設置的這個門檻,應該是這次災難給我們的寶貴經驗和財富。

5

方方作家的“武漢日記”作為特殊時期的現象級公共品。比如,城市廣場是公共品,那麼,不隨地吐痰、不亂丟果皮紙屑,就應該是一條大家都要遵守的規則。如果作為一個鄰家阿姨,八卦一下日常,紓解一下焦慮焦躁,幾個鄰居,姑且說之,姑且聽之也就罷了。

但是,方方作為一個“公共產品”的提供者,她不能不考慮到使用場景,偶有情緒的宣洩和某些事件的品評和誤讀。在她的“私家花園”裡,可能也就是幾隻蝴蝶扇扇翅膀,她的日記裡卻都變了“草原牧場萬馬奔騰”的巨大場景,這些,都足可能掀起某些讀者們心中的“狂風巨浪”,奔向另一個遠方。

疫情當前,人人都是自媒體。我們參戰的資源或許是醫療資源、語言資源、文化資源和符號資源等等,我們各盡所力,各盡其才,每個人都是一個抗疫戰士。

疫情當前,人人都是自媒體,都是傳播源。在國家危難的特殊時刻,我們應該審慎自我,有擔當,珍惜各種資源,特別是“公知”們,所作所為更應該跳出自我敘事,格局大一點,語言謹慎一點。畢竟,現在是每個人都可能成為輿論中心的時代。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