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6 鳳凰臺上憶吹簫——詞牌背後的故事(第一章:漁歌子)

第一章 漁歌子:西塞山前白鷺飛

詞牌大多都是吟唱出來的,但在浩瀚的詞牌中,卻有一個是在西塞山下的江邊垂釣起來的。自古垂釣的人很多,最有名當數興周朝八百年的姜老先生了。這老先生是決心要釣一條大魚的,對水中之魚自然沒有什麼興趣,於是在渭水邊搞了幾年的行為藝術,終於把周文王給釣到手了。還有人垂釣出了一個高潔名聲,譬如漢光武帝劉秀的哥們嚴光,這位先生也是很有耐心的,在富春江邊一直釣到八十多歲,歷史上沒記錄他釣到什麼。不過後代的文人志士對他都很仰慕,北宋的范仲淹仰慕他的高節,特意為他造了祠堂,並寫了一篇傳頌千古的《嚴先生祠記》,贊他“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垂釣能釣出一個詞牌,總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這垂釣者就是唐朝著名文人加隱士張志和。說到唐朝在文學書畫方面的多面手,很多人會想起王摩詰,沒有幾個人能記起這個逍遙的道士。張志和博學多才,在歌、詞、詩、畫等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詣。張志和原名龜齡,金華(今屬浙江)人。據說他母親在懷孕期間曾經有過一個夢,夢見一棵松樹長在自己腹部,後來生下張志和。松樹長壽,烏龜也長壽,他父母為什麼不給他取名松齡,而是取名龜齡,因為松齡這個名字已經被他的一個哥哥佔用了,另一個哥哥叫鶴齡。

張志和是少年得志的有為青年,他十六歲時就到當時唐朝的中央大學去遊學,並通過了“明經”科的考試,當上了國家公務員。還向唐肅宗獻策,深受賞識和重用,唐肅宗任命他為貼身秘書,並掛上了長安市公安局辦公室主任的官銜,又賜名“志和”。後來因事貶官為南浦縣的公安局局長,但他並沒有去南浦縣上班,而是託詞親喪回到了老家,並且從此以後不再作官,長期過著隱逸的生活,悠然徜佯於太湖一帶的山水之間。因常以扁舟垂釣,超然不在塵世中,自稱“煙波釣徒”。老李家歷代掌門人對這位隱士的生活還是十分關心的,李亨當總統的時候,特意為志和找了一個管家和一個保姆,有意思的是張志和撮合自己的管家和保姆成了夫妻,並取名“漁童”、“樵青”。有人問為何給他們取這個名字,志和答道:漁童使捧鈞收綸,蘆中鼓洩,樵青使蘇蘭薪桂,竹裡煎茶。到了李純當總統的時候,又讓人拿著志和的畫像到處尋找他,希望志和能繼續為朝廷效力,但是沒有找到。

畢竟兄弟連心,志和的一個哥哥松齡怕他玩失蹤,想召喚回沉醉山水的弟弟,特地針對他的《漁歌子》詞寫了一首和作《和答弟志和漁父歌》:“樂是風波釣是閒,草堂松徑已勝攀。太湖水,洞庭山,狂風浪起且須還。”志和正優哉遊哉的沉醉於桃花白鷺之間呢,哪裡聽得進哥哥的勸告,便寫了一首《漁歌子》委婉拒絕了其兄的召喚。這就是著名的漁歌子詞:“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不須歸,那麼他想歸向何處?他理想的歸宿自然是漁父生活。

一日,顏真卿在家請客,與陸鴻漸、徐士衡、李成矩、張志和會飲,以漁父為題互相唱和。首唱的便是張志和的詞《漁歌子》。五人共和了二十五首。他們傳遞欣賞並互相讚美,張志和則讓人拿來丹青,剪下白絹,為詞配畫,不一會兒就畫了五本。花木禽魚,山水景象,古今奇絕,無與倫比。顏真卿和客人們之間傳觀、欣賞,大家都歎為觀止。唐朝的朱景玄寫了一本書,書名叫《唐朝名畫錄》,這本書裡面評定逸品三人,即王墨、李靈省、張志和。明朝的書畫家、詩人董其昌在《畫旨》裡面說:逸品是繪畫的最高境界,比神品還要高一個層次,歷代只有張志和符合逸品的條件。

張志和喜歡沿溪垂釣,但卻從來不投魚餌,這就很讓人奇怪了,難道他也想像姜老先生那樣釣個明君聖主?果真是這樣的話,在老李家到處找他的時候,他完全可以自己跳出來,或者像諸葛孔明一樣耍一下大腕,讓李總統三次來請。可見其志不在魚,也志不在仕!那他沒事幹坐在那裡作甚?只能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修煉、參悟!詞牌《漁歌子》就是這種修煉、參悟的最好詮釋。垂釣只是修煉的一種方式罷了,就跟煉氣功一樣,有的站著煉,有的坐著煉,有的躺著煉,方式不一樣,但是殊途同歸。“流水”只是一種映像的載體,白鷺、桃花、箬笠、蓑衣、斜風、細雨,這些宇宙內的萬事萬物及他們的運動方式和軌跡,從“流水”這個映像裡一覽無遺。他長期通過這個媒介,讓自己的思想超過所有的時間和空間,與自然進行溝通交流。

陸羽、裴休曾經問他與哪些人走動,他答道:“太虛作室而共居,夜月為燈以同照。與四海諸公未嘗離別,何有往來?”意思就是說,整個宇宙就是一個大房間,我和你們一同居住,夜晚的月亮就是燈,照著我們所有的人,我與你們這些五湖四海的人並沒有分開,一直都存在於宇宙之中,哪有什麼走動不走動的。這種宇宙一家無疑最早奠定了和諧宇宙的理論,我們現在提倡的建設和諧地球、建設和諧社會,張志和早就提出了。

歷史總是有著很多有趣的聯繫。張志和昇仙後二百多年的北宋,也有一個叫蘇東坡的文人喜歡研究哲學,他也想從《漁歌子》裡面參悟點什麼出來,對張志和的垂釣生活也是十分羨慕而又嚮往的,於是把張志和的《漁歌子》用別的詞牌翻來覆去地又填了兩首詞。一首是浣溪沙:“西塞山邊白鷺飛,散花州外片帆微,桃花流水鱖魚肥。自庇一身青箬笠,相隨到處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一首是鷓鴣天:“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朝廷尚覓元真子,何處於今更有詩?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人間欲避風波險,一日風波十二時。”又有詩《西塞風雨》:知 斜風細雨到來時,我本無家何處歸。仰看雲天真箬笠,旋收江海入蓑衣。後來,蘇東坡被貶黃州,果然也學張志和操起了釣竿,常乘船到黃州對江鄂城的樊口江段,釣魚野炊,自得其樂。張志和的垂釣是修煉,蘇軾的垂釣是“避風波”,這就是二人的本質區別,所以,東坡是註定進入不了“流水”的鏡像的。

學我者生,似我者死。歷史註定張志和只有一個,漁歌子也只有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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