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6 散文:芥菜


散文:芥菜


开春,是芥菜的季节。

赶在又一场大霜来临前,父亲将地里的芥菜悉数砍掉了。他挑担从田埂走回家时,同一时间,村人的芥菜也陆陆续续离开山湾菜地了。这日,日头极大,为芥菜的曝晒提供了绝佳环境。于是,还没到正午,村子里便出现了一副壮观的景象:但凡日头能照耀到的地方,都码上了芥菜,绿油油一片,齐齐整整。

“你也晒芥菜啊!”

“不晒,要叫霜打坏咯。”

在日头地安抚下,芥菜们由鲜嫩逐渐萎蔫,仅用了一个下午,原朝气蓬勃的芥菜们已步入褶皱满脸的老年时期。成群的小麻雀不合时宜地来了,它们在苟延残喘的芥菜周围随意走动,叽叽喳喳,吵吵嚷嚷,像在商量要不要吃掉这些老丑的芥菜。

为了防鸟,村人用过各种法子,在菜地挂旧灯笼、破衣裳或插小旗帜、稻草人。然而,这里的鸟儿似乎比别处的胆子要大上许多,它们并不将人们的恐吓当一回事,照例日日跑到菜地觅食,将菜叶啄得残败不堪,其中尤以麻雀最为可恶。成群结队,一惊一乍的,常将才冒出头的芽儿早早扼杀了。更有甚者,如杜鹃、黑领椋鸟,能将菜从土里刨出来,啄几口随意丢弃,真是坏透了。

当芥菜还在土地里肆意生长时,与鸟之间的较量几乎成了每个种菜人的课业,等到曝晒芥菜,村人却放了心,“你们这些坏鸟,要吃就吃去!”麻雀们听了,扑愣小翅膀,一哄而散。你说怪不怪?

散文:芥菜

晒芥菜

每年,我们这的人几乎都要种芥菜。一些人拿到街市的菜铺子售卖,赚几个小钱。另一些人种了自己吃。尤其是大年初一早上,要吃斋,芥菜便成了餐桌上常有的一道菜。芥菜梗不切段洗净,入锅烫熟,出锅晾凉,撕成细长条,淋上酱油吃,叫长寿菜。因了这般,母亲每年也腾些地种芥菜。在母亲的记忆里,芥菜更是她的家乡味。

过去,母亲总说,屏南的芥菜同她在家乡吃到的不一样。她常形容,家乡的芥菜,嫩是其一,甜是其二。母亲喜食甜,芥菜甜否,我们自然是分辨不出的。去年,母亲回乡从三舅妈那儿讨来了芥菜苗,心满意足地在这方土地种上了她的家乡味。

在母亲的精心呵护下,芥菜长势极好,个头大,色泽鲜翠,比其他人同批次栽的要好看。但凡见了这些芥菜的村人,没有不夸的。母亲笑盈盈地说:“这些芥菜可是我特意从老家带来的!”

散文:芥菜

芥菜

等到芥菜丰收时,母亲也愁,一面怪自己种多了,一面又没法置之不理。除了送人一部分,剩下的还得在一两天内将菜梗、菜心及芥菜头一并处理了。

曝晒两日的芥菜梗,剔除叶子,切成小段倒入锅中,加入少量水、食盐,小火焖煮一天一夜,收汁后即可食用,凉拌或爆炒,都能成为一道可口的下饭菜,配粥更绝。至于芥菜头,清炒、凉拌、泡制……吃法多样。芥菜心洗净,切细条暴晒两日,装袋密封。菜心鲜嫩,并未晒久了腌制,仍有翠色,易于储存。

外婆家距离此地几十公里,那时,交通不便,母亲远嫁,想吃一口家乡味并不容易。母亲腌芥菜的手艺师从外婆,每每见了腌制好的芥菜,母亲总能想起在外公外婆身边的日子。她常将自己的过去称作:做女孩的时候。这便是芥菜散发的其一家乡味。

一年里,芥菜将母亲的日子填满了一部分,变换多种姿态的芥菜在餐桌上与我们相见,乐此不疲。

散文:芥菜

腌制的芥菜

前几日,我与母亲储存芥菜时,随口一问:“为何芥菜是妈妈的家乡味?”

母亲说:有一年,一个戏班来了家乡。那时,村中请神或过节,常邀戏班来唱两三天做热闹。戏班走村唱戏,在村人安排下落脚各户吃百家饭,由此,唱戏人在当时也被戏称是“要饭的”。光景惨淡的人家,没有白米饭,主食是番薯米,即将番薯切丝,焯水后捞起蒸熟了吃。配菜更寒碜,只有清炒芥菜梗、芥菜头。外婆家的条件虽也不好,但戏班来人吃饭,外婆总不吝啬给他们做顿白米饭。

母亲记得那年的戏台上有句唱词与芥菜有关。戏一开场,师傅上台,先捋胡子,接着开口唱:“老夫今日吃的是蒸番薯米炒芥菜和头啊。”台子下看戏的人,哄堂大笑,笑毕,照例一句吉祥话:好啊!这唱词说的便是唱戏师傅这日没吃上白米饭,而是番薯米配芥菜。母亲一听就乐了,这唱戏师傅有意思嘞。

那时,母亲一心想跟戏班学唱戏,来村子演的每场戏她都没落下。见了各地“要饭的”戏班,条件艰苦,吃番薯米芥菜,有上顿没下顿,外公外婆不允。时至今日,母亲念叨那时,总要说上一句:要是当时坚持去学戏,大概又是另一种生活了。

从某种程度而言,芥菜在阻止母亲求艺的路上也算使了一把劲儿,这便是芥菜的家乡味其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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