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作家叶广芩女士的长篇小说《采桑子》描写了满清贵族金家众子弟跌宕起伏的人生，每一章独立成篇，每个人物都值得咀嚼。今天要说的是《醒也无聊》中戏剧化的主角——老五的遗腹子金瑞的人生。
金家老五是个人才。不好好读书却写得一手好字，不好好上学说却一口流利的外语。在金家的戏班子里，老五唱小生得到过名师真传，能和专业的角儿一起演戏。除了才气，公子哥吃喝嫖赌老五一样不落。因此，老五并不受老爷子喜爱。
因为唱戏唱得太专业，后来老五要下海唱戏。父母都不同意，放出狠话宁可他去要饭也不让他唱戏。于是老五从此不唱戏，真得置办了行头去要饭了。一个宅门公子，穿上破衣烂衫专门去人多的地方讨钱，成了京城一景。
金家老太爷感觉太丢人了，就给老五置办了房子分出去让他单过，从此老五玩得更肆无忌惮。姨太太一个接一个娶，一个接一个离，后来还学会了抽大烟。最终这个豪门公子出去要饭时冻死在城墙根，而这个时候他的遗腹子还在一个妓女的肚子里。
一 因为懒，他活出自己的风格
金瑞出生后就被妓女亲娘送进了育婴堂，毕竟是金家子孙，是老五的血脉。金家三太太多方打听费了很力气才把他找回来。这个一出生就没爹没娘的孩子，缺少亲情和关爱，没有动力也没有啥追求，无论是育婴堂还是在宅门里，都是那种随便一口吃的就勉强活下来的人。
他不像金家孩子那样淘，也没有金家子弟的才气和痞气。他不争不抢，给张床能睡到地老天荒。
后来，知青金瑞来到黄土高原。或许有从小在育婴堂的生活底子，农村生活他没有嫌苦，只是依然改不了嗜睡的毛病。队里开会，他找个离炉子近的炕头只为睡得更舒服。被发现以后起来罚站，他能倚在墙上接着睡。
队长让他赶着羊群去河里给羊洗洗澡，他嫌太阳刚出来冷，让别人替他。没想到，替他的人被雷给劈死了，烧得木炭一样。大家都去山上帮忙，他懒得起来，等他想去看看时，人已经下葬，他更不用下炕去看。
当地人说他是惜力，其实金瑞就是一个字儿，懒。
二 强娶陕北农妇
后来在别人提醒下，他才意识到，那个人是替他死的，本来那天要被雷劈死的是他。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卷起铺盖就住进那人的土窑，要给一个几岁大的男孩当爹。
队里人疼惜金瑞是北京来的娃娃，不能把一辈子葬送到黄土里，再说那人的媳妇比金瑞大又没文化，还拖着一个男孩，便不给他们开结婚介绍信。金瑞不在乎，他一住进那个窑洞就没打算出来。这样的日子多好，什么都不缺，有暖炕，衣服有人洗，洗脚水有人端，锅里永远有热乎饭，孩子都是现成的，也不用下力气再生。
于是，这个正当年的北京小伙在陕北黄土高原过上了老婆儿子热炕头的生活。从此，回城不可能了，招工也与他无缘，队里想把他树立成扎根农村建设的典型又从他身上实在挖掘不出故事来。
这个曾经的宅门小爷的人生或许就这样永远耗在黄土里了。
三 迷糊的回城生活
小说叙述人小格格舜铭，心疼老五的遗腹子费了很大力气把他们弄回北京，金瑞一家三口就在那金家老宅那个小土屋里安了家。
金瑞依然习惯歪在床上，这回倚在他身边的不再是孩子而是一只猫。送煤球的工作嫌累，干了一天就扭伤了腰，还是老婆儿子给人家把接下来的活干完。宾馆保洁的工作，简单不用下力气，可是他眼里看不到活，没事还是想歪在沙发上。林林总总，工作换了无数，不成功倒成习惯。
他的小日子，就是那半尺床沿和灶上的热粥，仅此而已。
四 被一只碗改变
后来政策改变，金瑞继承了老爷子买给老五的那个宅院，从此他有了自己的房子。小格格舜铭来探望这个不成气的侄子，临了看着他们腌咸菜坛子上那只碗，对金瑞说，这是你阿玛留下的东西，好歹是个念想。
不过一句嘱托，老五当年要饭之所以选这个碗就是因为这个碗够粗粝拙朴，配叫花子使，是个好道具。金瑞在这上面不会费什么心，这件事在他老婆心里倒成了一件大事。她先让街上做生意的人看，又带着儿子去琉璃厂找人看。她坚信，金家五爷不会用次品，这个碗会弄不好是个宝贝。
果然，在几个古玩店里，这个碗的价格从一百一路涨到1500。在古玩店老板和买主的双簧里，金瑞发现了这只碗的价值，他不卖了。
金瑞回家后一个猛子扎进图书馆，开始广泛阅读瓷器方面的知识。金瑞不再嗜睡，双目炯炯有神，那浩瀚的书海成了最美的地方。终于有一天，他在碗沿下面发现两个字，正是这两个字让他明白了这个碗的价值。这是一只元代的碗，虽没有宋瓷的高贵，好在元朝短暂，出产的瓷器更少，也就无形中抬高了碗的身价。
金瑞儿子不太相信他爹，想到金家老三是个文物鉴定师便带上碗去拜访老三了。
这个黄土高原长大的孩子，除了把名字改为满式的真得和金家没有一点关系。老三直接给他没脸，说他不是金家人，当然这碗就跟他没一点关系。老三理直气壮把碗扣下了。
金瑞气得骂了儿子，儿子不是金家的，金瑞可是金家的血脉，这碗是金家出来的不假，可最后在他阿玛老五手里。金瑞去见三大爷，好话说尽碗还是没要回来。
金瑞毕竟是晚辈，对上一辈的事他了解的还是少，动嘴他永远不是老三的对手。于是金瑞做出一件他人生最重大的决定，和老三打官司。
金瑞又一猛子扎进法律当中，从《民法》到《刑事诉讼法》、到《财产继承法》，到《文物保护管理法》日夜研究。开庭后受理人说这样的案子不用上法庭，最好庭外和解，金瑞不干，他必须和老三争个水落石出。于是，金瑞继续精神矍铄一门心思研究他的法律。
一只碗在咸菜坛子上就是个盖，在老三那是件文物，在金瑞这里，这碗或许是个人生选择器。迷糊了半辈子的金瑞，因为这只碗有了人生目标，从此活得有念想了。
这只碗似乎改变了金瑞，又似乎没改变什么，宅院依旧，生活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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