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年前的一天，天空湛藍，空氣清澈而乾燥。
我站在望梅路上，沿路的龍悅灣、香醍溪岸、君廷和野風啟城，大部分還處於工地狀態。成群的灰色混凝土裸露在外，有一股肅殺之氣。
那時候的超山，正是調控的重災區。房價從2011年的8000元/㎡，一路狂跌到3998元/㎡。
房價腰斬，一鍋亂燉，杭州房價也因此一夜回到十年前。
持續近5年的折磨，每一個開發商的臉上，幾乎都面帶菜色，但依然強打精神。“假裝跳個樓都有那麼多人圍觀，我們這都真的跳樓價了，還是沒人來看房！”
瘋狂call客、送油送米送油卡、到村裡地毯式掃蕩……那時候的開發商，就像溺水的孩子，拼命抓住每一根稻草，依然難逃割肉的命運。
那時，整個超山就像一個大型踩踏現場，志強看了會傷心，董藩看了會流淚。
若不是上週五那場土拍，我不會從城西開一個小時的車，再次回到這裡。
在建築的間隙，還是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空地，密密麻麻地種著油菜花、梅花或者青菜。在其中，金地的那宗樓面價11191元/㎡地王，安靜地躺在我的眼前，帶著泥土的氣息。
上個週末，它的熱度蓋過了超山50000株梅花盛開的奇景。
就在附近，當年飽受摧殘的樓盤，都已掛上了石頭或面磚，綠色的樹枝伸出圍牆，陽臺上曬著斑斕的衣服。
以前的失落，好像跟現在完全沒有關係。那些故事，只存在於當事人的記憶裡。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記錄那段曾讓他們夜不能寐的夢魘。
PART 1
超山地王拍出後，我給L總髮去私信：作為龍悅灣操盤手，有何感想？
過了大半天，L總才回復。他人在美國加州，飛機剛降落，正要到酒店倒時差。他說：太困了，可能我會一邊聊就一邊睡過去。
“
人性不會改，悲觀時太悲觀，樂觀時又太樂觀！”他說，此刻，這是他惟一的感慨。是的，如果不是2014年那一場驚天動地的降價，東暉·龍悅灣可能永遠只是一個安靜的美男子。
2012年，東暉以約1500元/㎡的樓面價首入超山。
L總和妹妹，兩個漂漂亮亮的富二代，從廣東遠道而來，要讓杭州看到不一樣的“粵派品質”。
龍悅灣的建築由綠城東方設計，景觀是上海大器，還聘請了綠城物業。因宣傳中“綠城元素”使用太多，還一度遭到綠城的抗議。
接著，他們又投入了5000多萬，把紅線外的一條河翻修成了“塞納河”。砌起駁坎、欄杆和步道，種上綠籬，豎起街燈……乍一看，真有點置身法國的錯覺。
為了給認籌造勢，他們還請來了“玉女掌門人”周慧敏站臺，幾千張門票一搶而空。
記得我的一位開發商朋友，專門託我去要了一張門票，見到了讀大學時的偶像，開心地和周慧敏合了一個影，發到朋友圈。
閉門修煉3年，萬事俱備，龍悅灣信心滿滿地啟動了認籌。
據當時的測算，整個項目的保本價，已超過了5500元/㎡。為萬無一失，他們將首批公寓的起價定在4988元/㎡，小目標很低，只求保本。
雖然，當時杭州商品房的庫存，已歷史性突破17萬套。
但從業界對樣板區的美譽，以及暖場活動的人氣看，龍悅灣都認為自己能走出一波獨立行情。
可殘酷的現實，就像歌裡唱的那樣：全都是泡沫！
PART 2
龍悅灣的置業顧問小K，至今仍記得開啟認籌的那一天，受到的暴擊。
為了吸引更多客戶到場，他們宣佈每個到訪者都能領到50元油卡。結果當天還沒開門，售樓處就排起了長龍。9點剛過，200張油卡一搶而空。
小K長出一口氣，總算是開了個好頭。後來才發現，自己太天真了。
在領完油卡後，“客戶”們裝模作樣地在沙盤徘徊了幾分鐘，隨後一鬨而散，留下置業顧問在風中凌亂。最後一盤點，那天真正的意向客戶，是0。
從這一刻開始，東暉才真正感受到市場的冰冷。與龍悅灣合作的電商機構，在整整一個多月的時間裡，只認籌了個位數。
後來這家機構的負責人分析，除了行情因素，超山不上不下的尷尬位置，也是造成悲劇的原因之一。“臨平的有錢人，並不會來。沒錢的人，就會去更便宜的塘棲。”
降價，幾乎成了擺在龍悅灣面前的唯一出路。
“既然沒的選，我們決定索性搞個大新聞。”認清現實後，管理層的果斷讓小K十分佩服。
於是2015年底，龍悅灣如願成為杭州樓市的震中。起價3388元/㎡，均價3998元/㎡，比原先計劃削掉了1600元/㎡。
這也是時隔10餘年後，杭州樓市再次出現3字頭的價格。
我仍記得這個消息傳到辦公室時，所掀起的激烈討論。
“一套103㎡戶型公寓，總價只要30多萬。”“首付只要一輛Polo，要麼車不買了吧。”“好啊，要麼組團抄底啊？”“算了算了，房價還要降。”
PART 3
在龍悅灣的白菜價之前，香醍溪岸的五重園林，是超山樓市的一張名片。
一幢幢托斯卡納院子，掩映在樣板區的櫻花、八稜海棠、櫸樹和水杉林間，天際線高低錯落，美不勝收。
按照龍湖原來的定位，別墅的預期售價是500-600萬/套。但2011年10月首開，一頭撞上了調控，首開起價，被硬生生壓到了350萬/套。
沒錯，只要拿出一百萬首付，你就能成為買房路上的終極贏家。但置業顧問在賣出房子前，先要戰勝一個最大的敵人，距離。
當時，秋石高架三期尚未開通，對大部分杭州人來說，超山是神秘而遙遠的北境。
在龍湖內部，從杭州總部到香醍溪岸考察，被稱為“超山一日遊”，還能享受出差待遇，領取出車補貼，順便採摘很多新鮮的水果，回去與同事分享。
S小姐，曾是香醍溪岸的置業顧問。每次約了客戶來看房，她都會開啟祈禱模式：一定要來一定要來。
很多時候，一些出門前沒有做好充分“心理建設”的客戶，會在越來越荒涼的路上，開始懷疑人生。
“有客戶開到一半打電話給我，說覺得不安全，不來了。”
對每一個來到售樓處的客戶，她們心裡只有一個信念：今天就殺下來。
示範區和外部環境，就像開著暖氣的房間和零下10度的戶外，很多人一出去就清醒過來，再也不會回來。
為了把房子賣出去，她們幾乎嘗試了所有可能性。
龍湖香醍溪岸曾經的廣告
S小姐記得，當時她們組織了七八十個實習生，不間斷打了幾個月的電話，漫天撒網。
“發傳單，去臨平、海寧許村拓客，能拉一個是一個。送東西，大米幾千斤幾千斤地送。周邊的村民家家戶戶都吃我們的米，就求著他們能給我們帶客戶。”
因為工作強度太大，置業顧問幾乎全年無休。有人接完一個客戶就吐，還有人邊接客戶邊流淚，看得客戶一臉懵圈……
不過極端惡劣的生存環境，也附贈了一個副產品，這裡成了龍湖磨礪人才的黃埔軍校 。
在香醍溪岸的天寒地凍裡，走出了龍湖大連、廈門與合肥公司的營銷總，還有寧波公司的總經理，還有一幫分散在杭州各大房企的營銷總。
這大概是龍湖在超山開發的最大收穫。
“我做夢也沒想到，地價會飆到1萬多。” 在S小姐眼裡，一切恍如隔世。
PART 4
在幾個項目裡，野風啟城其實結結實實地過了幾天好日子。
2009年就在超山拿地的野風，是區域最早的拓荒者。2011年6月首開時，野風·啟城均價可以站上8000元/㎡，並且兩天就賣出了100多套。
但沒多久，整個市場就狗帶了。臨平山北的東廈·東港以5800元/㎡以起價入市，啟城一下站在了高崗上。
等到2012年3月，啟城加推的均價已經降到了5600元/㎡，正好是首開的7折。
最激動的不是購房者，而是財富一夜縮水的老業主。好在，杭州開發商的情誼仍在，野風提出了“
補償車位+裝修款”的方案，平息了降價導致的風波。2015年夏天，啟城的促銷價，已降到了90㎡只要36萬。
野風啟城眾籌抽房活動（圖片來源：錢報地產）
為了吸引客戶，還搞了一次“10元抽獎”的活動。一套價值25.8萬的房子，最終被一位男士以10元的代價領走。
幾天前，金地地王出爐後，有媒體採訪了這個被命運之神眷顧的幸運兒。
“如果我當年中了是現金，也許就不會買房。但偏偏是中了房子，還沒的選擇。再看看現在的房價，相當於我中了兩次大獎啊！”
造化弄人，當時沒人會想到，野風啟城的洋房如今賣到了13000元/㎡。打開我愛我家，香醍溪岸公寓的最新的二手成交價，已升到了14250元/㎡。
曾經對龍悅灣嫌棄得不要不要的一位朋友，在朋友圈哀嘆，“錯過了好幾個億！” 。
新地王帶來的喜悅，早已將曾經的血色往事，放進記憶的高閣，它僅僅在開啟香檳的“砰砰”爆氣裡被偶爾提到。就像L總所感慨的，人性不會改！
2016年初，這裡還是短兵相接，刺刀都是紅的。刀上的血肉，都是我們這幾個開發商的。
但是，從開發商哭爹喊娘求人買房，到購房者各種託關係、拼全款、綁車位跪求一套房源，劇情的翻轉，只不過用了短短一年多。
有條件一定要買，沒條件創造條件也要買。房子，重新成為人們的信仰。
無數的開發商，則面不改色地拍下一塊塊“天價麵粉”，把所有的身家，押在亞運會、新一線城市和獨立行情上。
據說，魚的記憶只有7秒。樓市參與者們的記憶，大概也不會超過7年，甚至7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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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林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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