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陈风到警局的时候，刚好七点过五十，比往常晚了十分钟。
局里已来了不少同事，闲聊的、工作的，他一边打招呼一边向自己的位置走去，隔着老远就看到付锦端着个杯子坐在电脑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待他走近时，才发现她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一脸的疲惫。
他一边开电脑一边调侃她，“哟，小付同志，纵欲过度啊？”
俩人毕业于同一警校，又共同入职，虽才相处了不到半年，但开起玩笑来也算得上百无禁忌。
“别闹，”她喝着咖啡，声音含糊不清，“哪有时间纵。昨晚值班，忙工作呢。”
“出警了？”
“嗯。城西死了个女孩。”她放下鼠标，疲惫地捏了捏额角，一边叹气一边说，“才二十一岁，那么年轻，真是可怜。”
陈风不置可否，扯了扯嘴角，“这种事太多了。”接着又随口问道，“自杀他杀？”
“就目前情况来看，还不能确定。”
死者叫王晓婷，女，二十一岁，是一家销售公司的职员。报警人是住在她对门的一对中年夫妻，也是她的房东。事情发生在昨晚十点半左右，彼时夫妻俩关了电视正准备上床休息，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嘭嘭的砸门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声不堪入耳的骂骂咧咧的脏话。夫妻俩皱眉，知道是对门那女孩的男朋友回来了，并且，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又喝多了。
自从那女孩和她男朋友搬来这里后，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次这样的状况，扰得四邻纷纷投诉，开始夫妻俩还委婉地提醒过她，让她男朋友记得带钥匙，后来才发现，那男人其实是带着钥匙的，就是借着酒劲耍酒疯，若是女孩不给开的话，闹一会儿他自己也就开门进去了，然后紧接着就能听到男人的打骂声和女孩的哭闹声。而这一次男人依旧是砸了好一会儿门才消停，但过了许久，却只传来了男人的骂声而没有女孩的声音。对这个女孩的事夫妻俩多少也了解一点，从小没爸没妈，孤苦伶仃的，此时没听到动静，隐约就有点担心，想过去瞧瞧。谁知刚打开门，就见对面的男人满脸惊慌失措地冲了出来，等到俩人进到女孩屋中后，才发现女孩倒在地上，早已没了鼻息。
“男的已经带回来了，估计还在醒酒。不过这案子有点复杂，据初步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前天晚上，不是昨晚。而且根据现场勘察，死者身上有残留的酒气，茶几上有动过的头孢药物，不排除乙醛中毒 。” 付锦点到为止，没再继续说下去，随口问道，“你这会儿有事没？没事的话帮忙泡杯咖啡啊。”
陈风难得地没跟她斗嘴，乖乖地走过去拿杯子。付锦将杯子递给他，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他手上的创可贴，随口问道：“手怎么了？”
陈风不甚在意地看了一眼，回道：“没事，切菜时不小心割了一下。”
2.
王晓婷的男朋友叫刘锋，今年三十岁，是一家超市的保安。
此刻他正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面色平静地和面前这个被称为钟队的中年男人对视着。
昨晚摄入的酒精早在逃跑途中挥发殆尽了，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他就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了。从开始的惊恐害怕到最后的紧张忐忑，短短一夜的时间，他的心情像被大卡车碾压过一样，到了现在，再想起昨晚对王晓婷做的事，他居然已感觉不到一丝恐惧，反而生出一种隐隐的报复的快感。
“你和死者是男女朋友？”
“是。”
“为什么杀人？”
“我没杀人。”
“没杀人还逃跑？”
“喝多了呗，出门醒酒。”
“把态度给我端正点！”钟队眉头一拧，厉声呵斥，饶是刘锋这样的无赖也吓得一哆嗦，“少给我吊儿郎当，这儿是公安局！”
刘锋目光有些嘲弄，却咬紧牙关不再松口。只说他醉时迷糊以为自己杀了人，清醒后却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他回到家那么骂她都不醒，只是齐整整躺床上一动不动，哪怕他抓着她的脑袋往地上撞时她都没吭一声，即使是喝多了、生病了也不该没个动静吧？当时他只顾着发火，现在想来，只怕那时王晓婷就已经断了气。
半小时后，付锦接到钟队打来的电话。
“小付，找人查一下昨晚刘锋逃跑开的那辆车，看看车主是谁，让大飞去死者公司查一下她的人际关系，你和祁川去趟死者家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线索。”
“嗯，知道了。”付锦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滑动着鼠标，想了想问道，“头儿，你觉得是不是刘锋？”
“警察的字典中没有‘觉得’这个词，想抓人，就去找证据，没有证据，是不是他都一样。”
祁川是昨晚和付锦一同出警的同事，比付锦年长几岁，队上的人都称其为老祁。两人来到王晓婷家里时是上午十一点，室内的布置还和昨晚一样，除了卧室内被刘锋弄得一片凌乱外，其他地方显得干净整齐。
秉承着“越是干净的地方就越可能留下痕迹”的信条，老祁在卧室转了几圈后又回到了客厅，而付锦则戴上手套去了卧室。
王晓婷和刘锋租的这套房是一室一厅，面积不大，卧室也格外紧凑。看到被扔在地上乱糟糟堆作一团的被子，付锦依稀能想象出刘锋是如何将早已死去的王晓婷拽下床来，按住脑袋狠狠往地上撞的，又是如何发现她了无生息而后仓皇逃出门去的。
付锦眸色一暗，思绪开始运转。如果王晓婷不是刘锋杀的，那么杀死她的人是谁？第一现场被刘锋破坏了，无法得知王晓婷死时的表情和状态，如果是自杀，自我了结的原因是什么？如果是他杀，凶手的动机是什么？而那一日，和她一同喝酒的人又是什么人？
付锦又环顾了一下房间，目光从衣柜到梳妆台一一掠过，随后在某处停住。这时老祁捏着个收集物证的袋子走了进来，待他走近付锦才辨认出里头装的是块沾了血迹的小玻璃碎片。付锦的目光，一下子就深邃了。
从王晓婷家中出来时，时间尚早，老祁有事先回了局里，付锦则转了个身敲开了对面的门。
房东夫妻已经做过笔录了，看到付锦的出现倒也没什么意外，只是精神不太好。
“她平时独来独往的，也没见什么人来找过她。年轻人都忙着上班，我们平时也不怎么出门，所以很少碰面。”
付锦略一沉吟，问道，“楼里有监控吗？”
3.
下班之前，钟队把人召集起来开了个会。
技术科那边已经解锁了王晓婷的手机密码，电话联系人多数是现在的同事。经查证，最近一通电话是在一个星期前。有几个社交软件，上头的好友大多都是用的真名，都是些同事朋友之类的。
而公司那边，被询问到的同事对王晓婷的死都表示出不可置信的模样。因为出事那天是周六，第二日休班，所以没人注意到王晓婷的失踪。
“据同事反映，出事当天死者还在公司工作，心情看上去不错，没说奇怪的话也没什么反常的举动。和她同部门的冯颖说，中午休息时她还看见死者在电脑上逛淘宝，冯颖问她要买什么，她说随便看看。”
“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死者的同事说，一个多月前曾有人追求过死者，接连送了一个星期的郁金香。不过那人一直没露过面，死者也不肯说是谁，所以也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
听到郁金香，付锦心下一动，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画面。
不过还没等她细想就轮到她汇报工作了，老祁发现的玻璃碎片已经拿去做鉴定了，而王晓婷家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死者家里有箱青啤，不过没开封，酒杯中也没酒气，基本排除在家中饮酒的可能；小区位置较偏，属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老旧建筑，没安监控，保安室的人也说没注意到她回来，所以无法判定当天她是独自回的家还是和别人一起。”
钟队略一沉吟，问，“刘锋那边呢？”
“严一去跟了。昨晚他开的那辆车查到了，车主叫秦保，是家餐馆的老板。”老祁接过话来，“这个人倒没什么不良记录，不过他有个弟弟，叫秦海，因为吸毒被抓起来过。”
一场会开完用了近一个小时，出来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局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付锦回到位置上，意外地发现陈风还在电脑前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她边收拾桌子边问：“还不走？”
陈风笑道，“就快了。”
付锦挑眉，“经侦也这么忙？”
陈风不置可否，只是笑着说：“等我会儿，马上忙完，一块儿吃饭去。”
4.
吃饭的地方离警局不远，是家新开的主题餐厅。因刚开业不久，还在优惠期，所以两人点了不少菜。
因为想着案子，付锦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拿着筷子东戳西戳，没吃几口就饱了。陈风了然，问：“没头绪？”
付锦叹了口气，点点头。
“说来听听，帮你参谋参谋。”
付锦抬头看了他一眼，略一思索，删繁就简只把刘锋和小区安保的事说给了他。陈风咬着筷子，眉头一挑，“所以意思是，出事当天没人见过死者也没找到可疑人？”
“嗯，都是些零零散散的点，根本串不起来。”
“感觉上，这个刘锋问题挺大的，虽说目前没有证据证明是他杀，但左右与他脱不了干系。不是说死者身上有很多旧伤吗，如果死者不是他杀而是自杀的话，极有可能是之前被虐待太久情绪到了一个爆发点，想不开才自尽的。尸检结果什么时候出来？结果出来之前，你可以先往这个方向查着。”
付锦用手撑着下巴，想了想说：“最快也还要再过几天。查案嘛，一天内能破的案子毕竟是少数。”
陈风耸肩，没说话，目光却往一边瞟了瞟。
付锦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隔壁桌来了两位长发细腰的漂亮妹子，心下了然，挑眉道，“啧，都当警察了花心的毛病还是改不掉，小心文文知道了跟你急。”
文文是陈风的未婚妻，在临市的市立医院工作。两人从高中时就在一起，一毕业就订了婚，羡煞一众单身狗。虽然两人工作地点不在一处，但因为离得近，每个周末都能见一次。考虑到婚后的生活，陈风也在努力着，争取将来能调到临市去。
面对付锦的调侃，陈风不羞不恼，只是笑着说：“这叫欣赏，哪能叫花心呢。我们男人的思维，你们女孩家不懂，尤其是你这种不化妆不保养的粗糙女性。”
付锦瞪他，“什么叫尤其我这种？化妆保养都需要时间和成本，我整天那么忙哪有那个功夫。”
她的话音刚落，隔壁就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混在饭菜的味道中竟一时辨别不出，付锦眨了眨眼，东嗅嗅西嗅嗅，转头就将刚才的话题抛到了脑后，好奇道，“咦，什么味道？”
陈风毫不留情地打击她，嘲笑之意溢于言表，“还说活得不糙，香水都闻不出来。”随后又坏笑着补了一刀，“不过闻不出也没什么，反正Chanel的香水你用也是糟蹋。”
5.
刘锋被抓进局里的时候付锦正在位置上鼓捣电脑。这批机子是半年前她刚来时局里统一订购的，结果用了没多久就开始频频罢工。
同事带着几个人路过的时候她正好瞥见混在其中的刘锋，心中疑惑，于是拉住最后头的严一，问道，“什么情况？”
严一笑着回，“抓了群吸毒的。队长不是让跟着刘锋么，跟了几天，结果直接摸到了老巢。”
付锦惊讶地挑了挑眉。之前由于证据不足，便把刘锋放了，不过钟队一直派人暗中跟踪。
严一忙着把人送进去，没多停留就走了。付锦又鼓捣了几下电脑，发现还是毫无反应，无奈之下只得打了个电话通知人来修。
等待维修的过程中，付锦又拿出手机点进了王晓婷的微博。王晓婷手机上的社交软件一共三个，QQ、微信和微博。QQ和微信上的好友基本是一样的，聊天记录也没什么异样，能看出彼此间的关系都很一般，朋友圈也极少更新，没有文字，只有几张风景照片。
相比之下，她好像更偏爱微博，前前后后关注了三四百人，大多是一些知名大V。微博也多是转发的，不是锦鲤求运，就是星座运势。自从大飞把微博号发给她后，她已经把王晓婷的微博翻了不下十遍，但每次都没什么新发现。而这回，就在她要退出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一下，鬼使神差地点进了粉丝一栏。
68个粉丝，不多，光看头像和名称就知道是从微博推荐里加上的。付锦不怎么玩微博，所以前几回也没怎么注意。此刻秉承着不放过蛛丝马迹的原则，她从最顶上开始，挨个儿点进去，快到最后的时候手突然一顿，心怦怦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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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觉告诉付锦，这是王晓婷的小号。
付锦没有犹豫，迅速点了进去，而这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终于不再是星座运势。
整个界面干干净净，全是文字，没有锦鲤也没星座运势，她一路往下看，翻了五六页才翻到一张带照片的微博。发博时间是半个月前，意外地没配文字。看着图片上赤裸相对的两个人，付锦蓦地睁大了眼睛。（原题:《死在出租屋的女孩》，作者：青蒙。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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