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2 小小说:一只猫的爱情

小小说:一只猫的爱情

灵狸,是一只有故事的猫。

很多年前的夏天,我和一群画家去皖南采风,当地的画家朋友接待我们,在她家里,我们见到了灵狸,并知道了灵狸和主人的故事。三年后,和画家通信,顺便问起灵狸,画家朋友来信说:灵狸已经死了。暑假时,画家的小侄女来做客,每晚画家带小侄女睡觉,灵狸不接受,总用爪子打小侄女,画家很生气,打了灵狸一巴掌,当晚灵狸离家出走,一星期后,主人找到了它,它躺在小区的路边,已经死去许多天。

下面的故事是灵狸的主人一位美女画家告诉我的。

灵狸是我拣来的一只流浪猫。

四年前的深秋,我结束了一份五年的情感,当我从28楼他的办公室走出来时,我没有进电梯,我选择从28楼的楼梯走下去。

还没有完全建好的大楼楼道很黑,每走一步都有踏空的恐惧,这恐惧让我小心翼翼,这小心翼翼止住了我一直在流着的眼泪。一级一级的漫长的台阶让我越来越专心致志。当我走完差不多500级台阶时,28楼离我的感觉已经遥远。我的脚步声在寂静和黑暗中越来越响,敲得我有些心惊。

我就是在那个黑暗的楼道里遇见了灵狸,灵狸是一只白色的猫,在黑色的楼道里,灵狸象一团白雾,倦缩在楼梯一隅,看见它的瞬间,我想起《山海经》里灵狸的绘本,我决定带走它,并给了它一个名字:灵狸。

灵狸走进我的家,好象并不陌生。在灯光下,我们彼此在审视对方,竟然,我被它的目光打败了,我觉得灵狸看透了我的虚弱和孤单,我在灵狸的注视下泪流满面。我向灵狸无声地倾诉那个男人给我的伤害,灵狸一直用剔透的宁静的目光注视着我。只有灵狸的眼睛才算得上晶莹剔透.什么人可以拥有如此沉静的目光.

那天,我给灵狸洗完澡后,我便认定灵狸是一只高贵的猫。灵狸的全身是单纯的白,那根尾巴却是单纯的黑色,它从浴缸里跳出来,抖动全身的毛,眨眼间全身的毛就蓬松起来,它的毛很短,泛着油亮的白,它将那根黑色的尾巴高高举起,昂着头在客厅里来回踱步,那神态让人束然起敬。

我和灵狸相处很愉快。它很快地适应了我的生活习惯,并且开始参与我的生活。灵狸会提醒我关灯,关煤气,关空调。我在书房看书画画,它就坐在书房的沙发上,它会把朝向我的那只耳朵竖起来,而背向我的那只就耷拉下去,我知道它在关注我。灵狸有时会寂寞,寂寞的灵狸,有很夸张的形体语言,它爬在沙发上的姿势象京剧演员的亮相,很有气派的样子。这样的时候,我知道,灵狸需要人的注意了。灵狸也有不愿别人打搅它的时候,这时它的形体语言是所有的胡须、耳朵一致向下拉,并且决不和你对视。

灵狸的爱情是在那年的冬季发生的。我家的三楼有一只母猫(灵狸当然是只公猫),那只母猫叫绵绵,很另类的那种,在我的眼里绵绵并没什么特别。在一次散步中它们相遇,灵狸看见绵绵时,先是停住脚步,接着就是竖起了尾巴,灵狸竖起尾巴特象一根旗杆,然后就是注视。母猫绵绵在灵狸的注视下走向灵狸。它们彼此相互碰了一下鼻子,然后就并排散步。那真是简洁的仪式。

后来灵狸和绵绵经常约会,我并不干涉它的爱情,也不窥探它的隐私,每次我只是将它送到绵绵家的门口,灵狸会用自己的方式叫开绵绵家的门,然后,灵狸会自己回来。

我常带灵狸去散步,但不是每次都能遇上绵绵,没有遇见绵绵的时候,上楼后,灵狸会站在门口不进去,过一会儿,绵绵就会上来,灵狸举着尾巴站在楼梯上,绵绵走上来,它们在楼梯上互相碰一下鼻子,然后各自掉头回家,决不缠绵。

灵狸终于做了父亲。我知道这事是因为有几天不见灵狸和绵绵见面了,而且,灵狸也不愿去绵绵的家里。于是我就去问了绵绵的主人,绵绵的主人告诉我,绵绵在一个夜晚生下了六只小猫,第二天灵狸去找绵绵,看见绵绵身边躺着的小猫,灵狸扭头就跑。原来如此。

那天晚上我和灵狸坐在客厅里,我用目光责怪它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灵狸的目光第一次显出了茫然。我又鼓励它一番,然后送它去见它的孩子和夫人。

那真是有趣的场面。灵狸站在客厅,远远望着绵绵和它们的孩子,绵绵用嘴叼起一只小猫送到灵狸的面前,灵狸向后退了两步,绵绵又用舌头舔了舔小猫,然后掉头回到孩子们身边。灵狸看了看客厅地上的小猫,走上去,用舌头舔小猫,也许是灵狸的动作很生硬,小猫发出痛苦的叫声,绵绵箭一般地冲过来,抬起爪子煽了灵狸一耳光,灵狸吓得倒退两步,绵绵对着灵狸叫了一声,然后又开始舔小猫,再退回去,灵狸很不情愿地再去舔,小猫又叫,于是,灵狸又被打耳光,如此几次。当绵绵第五次冲到灵狸的跟前抬起爪子要打出去时,灵狸用嘴叼起小猫挡住自己的面颊。绵绵收住爪子,对着灵狸叫了几声,灵狸掉头走了。

后来的几天,灵狸又去见绵绵,舔小猫的工作好象勉强通过了。灵狸又遇到了难题,绵绵不接受灵狸的求欢。灵狸的旧方法都用了,可绵绵依旧安心做母亲。于是,灵狸竟然用绑架小猫的方式逼绵绵就范。一天,灵狸叼了一只小猫回来,不一会儿,绵绵上来了,灵狸迫不及待地去求欢,可是绵绵叼了小猫扭头就走。灵狸恬不知耻地又去绑架小猫,如此多次,不知道经过多少天,它们终于和好了。

两年后,我因为工作调动,搬了家,新家在三楼,有一个大大的阳台,阳台上可以看到楼下小区的花园,每天早晨和晚上,都有很多人在花园里,小猫小狗也十分地多。我发现灵狸常常在阳台上走来走去,后来又看到只要灵狸出现在阳台上,楼下就会传来许多的猫叫声,这种时候,灵狸依旧举着尾巴高昂着头,目不斜视。

当我发现灵狸一直单身着,并且固执地拒绝新的爱情时,我决定带它去找绵绵。那是一个神清气爽的傍晚,我和灵狸在绵绵的楼下见到了绵绵,它们先是互相对视,然后走上前,互相碰一下鼻子,然后并肩散步。(作者:钱晓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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