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4 偃師縣緱氏鎮的故事|世紀滄桑 民國篇(九)

偃師縣緱氏鎮的故事|世紀滄桑 民國篇(九)

作者/保爾

豫西幾個命運相關的家族,近百年間經歷了戰亂和各種社會變革,筆者經過數年多人次的詳細採訪記錄,不帶政治觀點地真實反映和再現了這一段平民歷史和生活痕跡。「民國篇」幾乎全是真人真事為基礎的紀實描述。用真實姓名的均得到其後代親屬同意。by 保爾

「每個故事,獨立成章,既方便閱讀又適合連續收藏觀看。」

1

緱氏古鎮,竟然有一塊大洋買一間的臨街門面房

「夫人,你說什麼?一塊大洋一間門面房,這也太便宜了吧!」錢掌櫃滿頭都是汗珠子,用不解的眼光,焦急地望著不動聲色的李夫人。

「世事動盪,不再想為瑣事煩心了。」坐在八仙桌旁的李夫人說完這句話後,端起蓋碗茶盞緩緩地品了一口。

「那……我……」錢掌櫃欲言又止。

「對於跟隨多年的老夥計,我自有安排。門面房的轉讓,先緊著咱們自己人,若是哪個夥計願意經營這十幾間鋪子,貨物權當白送,也是這幾年辛苦的饋贈。你看中不中?」李夫人在心中早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帖了。

錢掌櫃聽了李夫人的話,內心狂跳不能自已。這臨街的十幾間店鋪加上貨物少說也值六、七百塊大洋,現在只要一塊大洋一間,全部下來才十幾塊大洋,這等好事,和白撿的又有什麼區別?

這其中不會有什麼狀況吧?哪有拿著錢財往外推的?人世間也沒有這樣的道理呀?

「行了,時間也不早了,歇著吧。這個事情不著急,今天先給你吹吹風,明兒先把房契什麼的都歸攏歸攏,賬目也清點一下,做好準備吧。」

李夫人說完後,就站起身回自己的房間去了。只留下錢掌櫃怔怔地站在那裡,半晌,他才揮手打了自己一個嘴巴,驗證一下究竟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

一個月前,正值深夜,李副官悄悄地回到了家中。

「咋酙(這麼)晚?看你臉色也不太好。」李夫人關切地問他。

「時局恐怕是要變。張子模司令和我們幾個親近的人都交了底,讓儘快回來安排一下家裡的事情。」稍作停頓,李副官坐下來,無比眷戀地看著妻子的眼睛緩緩地說出這句話。

「是短期的安頓還是……?」李夫人問。

「政府內部人心浮動,國軍內部矛盾重重難成合力,蔣主席疑心又重,這一次江山估計要變。而共產黨走的是殺富濟貧的路子,所以,家產護院隊什麼的都要遣散,尤其是地產和房產。家裡的槍械、馬匹和護院的弟兄們更不要留,剩下幾畝吃飯的薄地就中了。」

「那你呢,是留在家裡還是回省府?」李夫人首先想到的是李副官。

「恐怕是要浪跡天涯。若是共產黨得了天下,我替國軍服務多年,又去日本學習過軍事,絕不會有好下場的!」

「你又沒有幹過壞事!所做一切,都是奉上級命令。」說著李夫人的鼻子一酸眼淚就流下來了。

「社會變革的驚濤駭浪到來的時候,每一個個人都是不起眼的小石子。哪一場革命都是血雨腥風的,所以,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才是第一位的。」

李副官的話沒說完,李夫人就緊緊地擁著他泣不成聲。

「咱的護院隊可是沒幹過一件擾民的事,還冒死多次打過日本人!這也不能留?」李夫人說。

「共產黨把這稱為地主武裝,要儘快遣散。夫人記住,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什麼對錯,當權者隨時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道理不過是掩人耳目的說辭罷了。」

「我明白,你放心吧,我會把家裡的事情處理好的。」李夫人說。

「還有玉崑那裡。劉莊老人家已經不在了,可他的恩情咱不能忘。那幾年日本人和漢奸佔了咱緱氏的房產地產,是劉莊收留了咱一家老小。現在這種情況,你要和他們夫妻溝通一下,提醒他想想辦法,看能不能避一避。還有他那個小老婆小花,眼珠子滴溜溜轉,不是個善茬,不宜久留呀。」

李夫人再次認真地點了一下頭。

「那你要往哪個方向走?」李夫人盯著丈夫說。

「西北方向應該安全一些,共產黨在那邊實力弱,整個情形也比較混亂。無論發生什麼,你和孩子們的性命最重要!不要顧及我太多,只是這一別會不會再也……」李副官說到這裡竟也有些哽咽了。

偃師縣緱氏鎮的故事|世紀滄桑 民國篇(九)

2

唐僧故鄉——緱氏古鎮的集會

「錢掌櫃,你再合計合計,我是覺得你一個人盤下這麼多間門面太操勞。還有,樹大招風呀,這時局不穩,你要不要再尋思尋思?」李夫人不無擔心地說。

聞聽此言錢掌櫃以為李夫人要反悔,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雙手作揖對著李夫人說:「夫人大恩大德,我老錢操勞一輩子,早想置辦一些自己的買賣,都是不湊巧,另外手中也不寬裕,今天有次機會,定不忘夫人恩惠之德。」

李夫人忙扶起他說:「錢掌櫃,你知道我的為人,此言既出,絕無反悔。只是咱們夥計一場,怕你被時局世事所傷呀!」

「夫人,老錢自有分寸。咱從來都是童叟無欺,為人厚道,想必不會有什麼風險。還有,夫人無論何時有事,只管招呼一聲。」錢掌櫃又作揖道。

沉吟良久以後,李夫人開口道:「錢掌櫃,你可願意聽我的建議?」

「願意、願意。」錢掌櫃說。

「所有店鋪全給你我沒有任何意見,不過,房契等最好不要全用你的名字。」

「不明白夫人意思?」錢掌櫃問。

「你丈哥不是一直跟著你嗎?」

「你是說我老婆的那個傻哥哥呀。」錢掌櫃接話說。

「對,就是他。」

「他是個傻子,能幹什麼?」錢掌櫃不解地問。

「你把一半房產放在他的名下,另一半放在你的名下,這樣更妥帖,明白不?」

「中、中、中。」錢掌櫃雖然不太明白李夫人這樣做的用意,可也覺得沒有什麼風險,於是就滿口答應下來了。

「還有兩件事你幫我辦好。」李夫人說。

「夫人只管交代。」

「護院隊也要解散了,我已經和他們一一見面都交代過了。所有槍支彈藥自取,我一點也不留。」

「夫人使用的那一對德國駁殼槍也不要了?」錢掌櫃說。

「是的,即日起再沒有雙槍李夫人了,留之何用?把每人一份的銀洋也分發下去吧。」李夫人心情沉痛地說:「弟兄們各自闖蕩江湖,前路未知,只希望各人安好、少受波瀾了。」

「你放心吧,夫人,我一定會辦好的。」錢掌櫃說。

「還有最後一件事。後天是咱緱氏的集會,你幫我把雙泉村的華雲、韓村的愛玲請來。」

「好的。」

「從此往後,我們也就不再是東家關係,只是普普通通的街坊了。」李夫人說。

「豈敢豈敢?夫人有事,一定隨時效力。」錢掌櫃慌慌忙忙地說。

「不用了,街坊就是街坊,慢慢的,你就會習慣的。」李夫人不緊不慢地說。

緱氏古鎮是唐僧唐三藏的故鄉,古往今來,一直有個傳統,就是十天一個大的集會。這個集會不僅為老百姓交換生產用品、購置農具和生活用品,同時也肩負了親朋好友聚會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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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社會劇變前三個女人的焦慮

聽完李夫人的話,雙泉村的華雲、韓村的愛玲都默不作聲,顯然,她倆都認為李夫人有點言過其實了!

這麼多年不都是這麼過來的?一會兒共產黨、一會兒國民黨、一會兒日本人的,對咱莊戶人家也沒有什麼大的影響呀?

「我知道,你們覺得我說的有點玄乎,事情不會那麼嚴重,可是我相信張子模司令和我家先生的判斷,他們看事情總是比我窩在家裡的女人要準確!」

「真要像你說的,那我們該怎麼辦?村裡確實有兩家有地的富裕戶跑了,地裡沒收的莊稼也不要了。昨天玉崑半夜睡不著,也在長吁短嘆的。」雙泉村的華雲半信半疑地說。

「這,我也說不好。反正我把房產貨物什麼的全都賤價賣掉了,護院隊也解散讓他們回家了。」李夫人說。

「聽說共產黨是殺富濟貧,打土豪分田地。要是既沒有現錢、又沒有很多地的話,應該沒有什麼風險吧?」韓村的愛玲這樣說。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覺得華雲姐家的情況比較令人擔憂。」李夫人說:「首先,你家有八十多畝地,還有六處宅院,其次,你家少不了還有一些金銀什麼的。」

「咱一不偷、二不搶,這地和宅子都是祖上起早貪黑辛辛苦苦掙下來的呀?」華雲說:「哪一朝哪一代都是這樣的,又不犯法?有啥不中的?」

「有啥不中?你沒有聽人說過打土豪分田地的口號?就是號召窮人分富人的田和地。」李夫人嘆口氣說:「恐怕這還真是個躲不過又解不開的扣!」

「那咋個解法呢?」愛玲說:「難道就在家坐等著,總得有個出路吧?」

「恐怕只有一條路了。」李夫人說。

「什麼路?」華雲和愛玲這對感情甚好的表姐妹齊聲問。

「不行的話出去躲一躲吧,」李夫人嘆口氣緩緩地說:「這地和宅子短時間也處理不掉,恐怕只能避一避風頭再說了。」

「還有一件事,”愛玲也不無擔心地說:「就是玉崑的那個小老婆小花。聽說共產黨也不允許有小老婆,這事也很麻煩。」

聽了姐妹們的話,愁雲堆上了華雲的臉,其實,這些天她早已經聽說了不少事情,只是她執意在迴避,不願意也不相信傳言的一切。從今天的談話她明白了,躲是躲不過去的,自己必須要真正去面對這個問題了!

(小花玉崑的小老婆,她家住扒頭村,是苦出身,因為家裡貧窮,十四歲就被賣給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

兩年後,春節回孃家,小花就賴著不回那個老頭子家啦。那個老頭也是個老實的莊戶人家,來接了幾次都被伶牙俐齒的小花給罵了回去。看看也不是辦法,為自己也是為了躲避那個糟老頭子,小花心一橫就和村裡的一個地痞好上了。

皮定均來豫西抗日時最早就駐紮在扒頭村,為了端正民風,處理了一批村痞惡霸,而和小花相好的那個村痞,因為手上有血債被共產黨處決了,因此小花也就再次尷尬地孤單了下來。

為了傳宗接代劉莊夫人就通過媒人的介紹認識了聰明伶俐的小花。

對於到雙泉村去給劉玉崑當三姨太,小花滿口答應,她太需要一個殷實的家了。)

「愛玲,你那裡情況怎樣?」李夫人問。

「看著形勢緊張,自富就讓我帶著憲回韓村了,他在部隊那邊的情況就不清楚了。」愛玲說:「前幾天聽人說他們往成都方向撤了。」

李夫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緩緩地說:「時局變換,希望我們三姐妹一切都好,不要受到什麼大的衝擊。」

【不受到大的衝擊是李夫人的一廂情願,後來的幾年裡這三個女人遭受了血雨腥風的重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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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三個女人各自老公的狀況又是什麼樣的?

李副官裝扮成教書先生到了西安,住在一個小旅館裡思忖良久,他也想不清楚下一步該逃往哪裡。他知道,共產黨的基本政策是沒有大問題的。問題是執行政策的多來自基層的農民,又沒什麼文化,他們的內心只有對富人的仇恨,況且他們手裡面又有槍,依李副官的身份一旦落入他們手中,後果自然不堪設想。

「先生愁眉不展,莫非有什麼不解之憂?」一個算命的和尚雙手合十來到了他的面前。

「當今亂世,還有人請先生指點迷津?」李副官問道。

「紛紜亂世更需要一顆寧靜的心和一雙看破塵世的眼。」那和尚回答得不卑不亢。

和李副官談了近一個時辰,那和尚接過李副官遞過來的零錢,道聲謝後,徑直去了。

這個和尚可是不簡單。留學日本學過軍事、又閱人無數的李副官,從他的言談舉止來判斷他根本不是一個和尚,不管出於何種目的,他是喬裝成和尚來掩護自己的真實身份。

幾天後,受了啟發的李副官喬裝成一名和尚向西而去;兩個月後,他在甘肅武威郊外的一座寺院中悄悄地安下身來。

……

對於逃跑,劉玉崑早就打定了主意。他在開封省政府裡當過文書,也聽說過共產黨的一些政策,無論怎樣,像他這種家裡有近百畝土地的,一定會被打土豪分田地的!

讓劉玉崑遲遲不能逃走的有兩件事。

首先,父親劉莊給自己留了五個罐子,每個罐子裡有金磚金條還有銀元寶,這些東西帶不走,即使帶著也不安全;其次,家眷和唯一的女兒潤桃,那都是自己的親人,如果逃跑的話,不可能都帶著。二房滿子已經被打發回了許昌老家,可是三房小花現在也有了身孕,說不定能生個兒子傳宗接代。共產黨只允許一夫一妻呀,在家長期潛伏不太現實。

經過幾十天的冥思苦想,劉玉崑終於一步步藏好了父親留下來的幾輩子也用不完的金銀財寶。

那麼,接下來就要實施逃跑計劃了,一個大膽的罪惡計劃在他的心裡已經有了一個雛形。

「我不是人!」想到某些細節的時候,劉玉崑狠狠地用手抽自己的嘴巴。

匆忙中,在一個濃霧瀰漫的清晨,劉玉崑一家人坐上僱來的馬車,向古城洛陽逃去。

……

成都城外四十里,駐紮著國民黨被打散的一小股部隊。

「長官,有人指名要見你。」一個士兵跑進來敬禮後對韓自富說。

「讓他進來吧。」鬱鬱寡歡的韓自富說。

「長官,你還認得我不?」來人摘掉眼鏡興奮地說。

「看著面熟,只是真得想不起來了。」韓自富不解地問。

「皮司令的部下,在豫西多次見過你。」來人有點自來熟。

「不用說,你是來遊說的。」韓自富說。

「明人不說暗話,皮司令派我來的,找你找得我好苦。」來人很直率。

三天後,韓自富率部起義,部隊被收編,按照他自己的要求,韓自富後來被安排在一個成都的軍事院校,享受副院長待遇。

【注:在歷史事件中,一個具體小人物的命運往往會顯得無足輕重,然而,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大家不過都是小人物,所以,我們瞭解宏大歷史的同時,請把目光放在真實的小人物的滄桑經歷上。這才是真正的歷史!

由於這幾章內容完全還原歷史,所以,並不做過多描寫處理。今天,文中幾位主人公的後代依然還生活在緱氏、韓村、雙泉村。】

(下期內容預告:玉崑拋妻棄女,母女落難洛陽。)

-END-

作者簡介:保爾,生於鄭州長於鄭州。最愛鄭州。因為藏有太多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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