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8 敕修書、殿版書、內府本之外,淺談清內廷刊書

​關於本文題目中的“內廷刊書”,會有朋友問:為何不採用極為通用的“殿版書”或“敕修書”“內府本”的提法呢?其實這正是本文首先要闡述的。嚴格來講,這三種稱謂內涵是不同的,甚至對某一稱謂的理解都不盡相同。下面就從這個問題談起,並試探著將有關的另兩個問題也梳理得更清晰些。

敕修書、殿版書、內府本之外,淺談清內廷刊書​​


“殿版書”是專指清代武英殿修書處刻印的書(圖1)。未有歧意。

“敕修書”是專指按皇帝敕諭刻印的書。也不存歧意。“內府本”按圈內多數人的理解應為“由內廷刻印的書”瞿冕良編《中國古籍版刻辭典》齊魯書社版。內廷當然指宮禁之內,這就是說此類書是專管內廷事務的機構——內務府刻印的書。筆者認同這樣的解釋,並認為“內府本”中的“內府”即是“內務府”之簡稱(圖2),這種簡稱在清代已有(羅竹風主編《漢語大詞典》縮印本上卷426頁)。下文所言“內府本”之內涵皆以此為準。實際上還有將“內府本”解釋為“中央各部院衙署和各機構所刻之書”者(毛春翔著《古書版本常談》,上海古籍出版社版)。筆者認為此釋將十分重要的“敕修書”排除在外,確有不妥。加之按此解釋與本文所論主題不符,故本文不採用這種解釋。
敕修書、殿版書、內府本之外,淺談清內廷刊書​​內務府至少在順治十一年(1654年)以前就存在。雖然一度廢除,代以十三衙門(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明清檔案論文選編》,檔案出版社版),但康熙元年(1662年),復置後一直延續到清末。“掌監刊書籍”是其重要職掌之一,具體辦理刊書事宜的下屬機構曾稱作文書館。康熙二十九年……則“改文書館為武英殿修書處”(《清史稿·志九十三·內務府》)。因此康熙二十九年以前由內務府(具體說是文書館)刻印的書籍就不應稱為殿版書。關於武英殿修書處成立的時間還有康熙十九年之說,筆者認為《清史稿》所言應更可信。


敕修書、殿版書、內府本之外,淺談清內廷刊書​​敕修書的刻印由內務府職掌,以筆者所及史料從未見過有撇開內務府另尋機構承擔的個案。內務府或武英殿除大量刊刻敕修書外,是否還刊刻過另外的書籍,是一個值得搞清的問題,但目前未找到解決該問題的史料。
敕修書、殿版書、內府本之外,淺談清內廷刊書​​綜上,下列四點可立論:敕修書一定是內府本;殿版書也一定是內府本;內府本不一定是殿版書;至少內府本或殿版書中絕大多數為敕修書。

殿版書

武英殿位於紫禁城西南,明季落成。主要建築由武英殿、敬思堂、凝道殿、煥章殿、恆壽殿、浴德殿及左右廊房組成。李自成進京後曾在此倉促登基。清初攝政王多爾袞亦曾在此理政。康熙二十九年於此設修書處後,武英殿、敬思堂主要用於貯藏書籍和書版。其他殿堂用於修校、編纂,如恆壽殿曾作《四庫全書》的編纂處,浴德堂曾作《佩文韻府》校對處等。左右廊房則用作刊刻書版、印刷、裝潢的工作間。

武英殿修書處下設校對處和監造處。前者負責成書前的校對,後者則負責成書,相當於今日的印刷廠。監造處設有正監造、副監造、主事、庫掌、司匠等員。機構上則設有刻字作、書作、印刷作、折配作、銅字作等。刻字作負責鉤摹御書、繕寫版樣、刊刻書版等;書作負責書籍裝潢、託裱、修補等;印刷作負責印刷、裝訂等;折配作負責折配書頁;銅字作負責銅活字的製作、排版等。可謂分工細緻。
敕修書、殿版書、內府本之外,淺談清內廷刊書​​由於該處所刊書籍身份的要求和宮廷財力的保障,上述各作皆錄用手藝精湛的工匠並有條件採用上乘的各類材料,這就使得殿版書的質量總體上居高。為什麼說“總體”呢,這同殿版書的去向有關,不同用途使得書的質量差別很大,絕非有些觀點認定的但凡殿版書其品質就一定極高。殿版書的發行至少有如下幾個渠道:1、供皇帝閱覽的進呈本,又稱皇冊。這種書數量極少甚至僅造一部,是書中極品,其所有成書材料都是頂級的,就連包裝也是紫檀、金玉、琺琅等貴重材質,富麗堂皇,精美絕倫,可謂無所不用其極。2、供宮內各殿、圓明園、避暑山莊等處陳設本,這種書一般印製十幾部至數十部不等,其質量要遜於前者,但也屬上乘,為書中精品。3、用於頒賞給宗室、王公、大臣、外國使臣的所謂頒賞本。這類書的質量與陳設本相當。4、頒發給各部院、國子監、各省督撫、學政等作為標準讀本的書。此類書的質量就很一般了。如圖3所示便是頒發給鑲藍旗官學的乾隆四年(1739年)武英殿版《孟子註疏》。其用紙就是普通的竹紙。5、經欽準可流通出售的書。或招募書商使用武英殿書版自行印製,或由內務府定價印製,其紙墨、裝訂質量更是同一般書籍無異了。

順便提及的是,殿版書的刊刻不一定在宮內,為應付繁重的任務,刻字處就曾在宮外設過刻字館,其址位於東安門燒酒胡同。咸豐時又增設“南館”,時稱“刻字三館”。至於其他制書工序是否也曾在宮外進行,則無相關史料佐證,估計可能性較大。
敕修書、殿版書、內府本之外,淺談清內廷刊書​​敕修書

從文獻角度講,敕修書乃內廷書籍中最為重要的部分,這一點由成書的各個環節都可體現。首先,由帝王親自下旨修一部書必有其重要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等方面的原因;隨後為認真落實聖上旨意首先要成立相應的修書機構,清初的翻書房、南書房等都曾作為這種機構,兼有奉敕纂修書籍的職責。進入康熙朝,隨著敕修書的大量增加,開始設專門的“館”作為敕修書的編纂機構。這些“館”可分為常設、例開、特開三類。如負責編纂《起居注》的起居注館就因其所修書的持續性而成為常設機構。例開館則是規律性地到一定時機開設,如為宗室修譜的玉牒館就是隨皇家族譜的十幾年一修而開,數月完工後即閉,如此往復。聖訓館、則例館都屬此類。特開館則是專為編纂某一部書籍而設,書成即撤,時間上無規律可言,如明史館、三通館、四庫全書館、二十四史館等。

書館一般設有總裁、副總裁,其人選為皇帝特別遴選,多由宗室王爵、御前重臣擔當。負有編纂的總責並隨時就修書時遇到的問題與皇帝溝通解決。其次設有總纂、纂修、協修等業務類官員(圖4),其多由翰林院、國子監中的飽學之士擔當,是修書的骨幹力量。其餘還設有收掌、校對、謄錄等職位。以上這兩條就為敕修書的文獻質量提供了堅實的組織、人才保障。
敕修書、殿版書、內府本之外,淺談清內廷刊書​​​纂修書籍都需文獻基礎。皇家藏書的豐富為敕修書提供了無與倫比的條件。不僅如此,根據需要還可由皇帝下旨各處乃至全國徵集。如為編纂《大清統一志》,清帝就多次敕諭各省、府、州、縣定期纂修方誌並及時進呈。再如為編纂《四庫全書》的幾年間,由全國徵集的書籍就達13000餘種。

除上述組織、人才、文獻保障外,敕修書在修纂中還得到嚴格的制度保障。編纂官員因修書業績的優劣可得到皇帝的獎賞或懲罰,且責罰又往往十分嚴厲。如英和因高質量地編纂完成《養正書屋全集定本》而得到“賞緙絲袍一襲,寶藍洋呢一版”後又加“緙絲蟒袍一襲,大卷綢緞各一連”的獎賞。《四庫全書》總校官陸費墀則因書中的錯謬、空白等被罰賠南三閣所藏《四庫全書》所有頁面裝訂、儲書木匣製作的費用。此外,館中人員日常工作所嚴格遵行的考核、登記等制度也都為編書質量提供了很好的保障。

有了上述保障以及皇家財力的支持,敕修書的文獻質量是任何其他官修,私修書不可比擬的。它除了能完成諸如《四庫全書》《古今圖書集成》這樣卷帙浩繁的鉅著外,具體到每—部書籍的文獻質量也都因取材廣泛、考據嚴謹、讎(chóu)校精準而屬上乘。如纂集《舊五代史》時,其中的“梁太祖紀”原秩已失,編纂人員將散見於《永樂大典》中的有關條目一一輯錄排纂,又將《冊府元龜》《資治通鑑考異》等百餘種文獻中的相關材料逐條校對、輯補,競按原書體例基本恢復了失帙。又如對《史記》的校勘,針對明監本中裴駟、司馬貞、張守節三家註文多有漏誤的情況,修書人員認真輯殘補缺,利用擁有大量文獻的條件,盡心謁力整理出三家註文上千條予以補充,使之成為較明監本、汲古閣本《史記》文獻價值高得多的“標準本”,至今為人稱道。

綜上,筆者認為對敕修書的關注應更多著眼於其文獻價值,將關注點過多集中在版式、紙墨、裝潢等外在因素,將書籍作為古代藝術品來看待,確是有些本末倒置了。當然,對於上述殿版書中之進呈本我們取此態度去審視則未嘗不可。

最後,講一下敕修書表相上的一些特點。首先,書名多冠以“欽定”(圖5)“御纂”“御製”(圖6)等字樣。但也有例外,如《十三經注疏》《二十四史》《平定兩金川方略》等。其次,書前多有御製序文。序文或出於皇帝親手,或由大臣代筆,無論哪種情況,從文學角度看都是字句斟酌、言簡意賅的好文。如圖7,該書乃乾隆二十年敕修武英殿版的《御纂周易述意》之御製序文。該書由同治帝師徐桐、兵部主事張廷霖遞藏,應屬上述的頒賞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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