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8 喝這個藥之前,我上網查過了,沒有解藥!

搶救室裡有一位病人,一個年僅36歲的媽媽。

凌晨三點,我站在她的床頭,眼睛看著心電監護儀上跳動的數字,聽著她拼命呼吸的聲音。

全身皮膚黏膜泛黃的她努力要摘取扣在面部的呼吸面罩,似乎有些話要對我說。

取下面罩後,已經人生末路的她顯的異常疲憊。

事實上,即使是說出一個漢字對她來說,都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她張了張嘴,還沒有說出一句話,心電監護儀上經皮指脈氧飽和度的數字便已經下降到了60%。

“把….燈…..關上…..”

說完話後,趙大膽趕緊又為她帶上連接著呼吸機的面罩。

每一個人都知道等待著她的最終將只有死亡一種可能,我甚至在心中反覆盤算著她的最終時刻將會是一副怎麼樣的場景。

趙大膽孤獨的坐在搶救室的角落裡,眼睛始終盯著心電監護儀上跳動不安的數字。

關上燈後,我轉過身來反手關上大門。

在那一秒鐘,我有些遲鈍了,因為我在黑暗中看見了絕望。

心電監護儀的屏幕上發散著微弱的光芒,就像在風中搖曳著一般,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每年年終的時候,我都會負責對一年的工作作出總結,其中包括搶救成功率和死亡例數。

這些指標並非冰冷的數字,而是一堆血淚故事。

在我的心中總是會有一些不安,有一些沮喪,有一些無力。

因為在搶救成功率的反面便是失敗率,便是許許多多個個體的消亡,便是無數個家庭的悲傷。

因為我們雖然成功救治了很多人,但也親自送走了很多人。

而在這些消亡的個體之中,便有著這位年僅36歲的媽媽。

已經陷入寂靜的搶救室,在凌晨三點的夜幕下被淹沒在無盡的黑暗之中,而在這黑暗之中還有一個知道自己將死卻還在努力活著的人。

心電監護儀和無創呼吸機的報警聲,如同催命的鼓聲一般敲打在我和趙大膽的心間。

我不怕黑暗,因為黑暗的盡頭便是光明。

我不怕死亡,因為死亡只是另一種意義的新生。

讓我害怕的是夾雜著絕望和哀嚎的黑暗,因為它的未來只有更加黑暗,永遠看不見朝露。

讓我害怕的是死亡前人性的展現,因為它總是能夠痛徹我的心扉。

雖然有許多不甘,有許多彷徨,有許多無奈,但我還是關上了搶救室沉重的大門,只將趙大膽和她鎖進了那無邊的黑暗之中。

關上門後,一直等候在搶救室門外的家屬圍了上來。

“怎麼樣?”患者幾乎一夜之間便白了頭的母親已經沒有了當初的哀傷。

我還沒有來得及問答,患者的堂哥便對我說:“等我們準備好了之後,你就把呼吸機下了吧。”

“確定嗎?”

誰都知道,一旦去除呼吸機,那就意味著死亡的降臨,而且是很快的降臨。

“我們都已經商量好了,這也是她自己的意思,誰讓她喝下了最毒的毒藥呢”你可能不相信這是患者父親說出的話,但我卻能理解這位父親的無奈和苦楚。

17天前,這位36歲的媽媽因為和丈夫吵架,一時衝動喝下了五十毫升的某種劇毒農藥。

它是一種至今也沒有特效解毒劑的農藥,即使只有幾毫升的量也會給人體帶來不可逆轉的傷害。

而五十毫升則意味著必死無疑,並且是最殘忍的死亡方式,肺功能衰竭。

肺功能衰竭只是五個冰冷的名詞,但是對於患者來說,卻是痛苦的煎熬,如同窒息一般的煎熬。

用最通俗最殘忍的話來說:患者最後會因為缺氧而被活活憋死。

近些年來,這種農藥帶來的危害已經引起了社會的重視。有報道說在北方某醫院已經成功救治這種農藥中毒的患者,但我卻沒有看見過與之相關的正規學術論文。

可惜的是,這種無解的毒藥依舊能夠很輕易在市場上購買得到。

比如這位患者,她便是在網絡上查詢到農藥的劇烈毒性之後,特意在市場上購買了並且服用了五十毫升。

你永遠無法喚醒一個裝睡的人,醫生也永遠無法挽救一個執意要死的病人。

一年前,我曾經再一次遇見過一位服用這種藥物自殺的年輕男性患者。

我問他:“你為什麼喝農藥?”

他的回答卻讓我不寒而慄:“我在電視劇上看見過,知道喝這個東西后沒有藥救!”。

最後這位年輕男性患者在醫院裡挺了一個月,還是倒下了。

雖然這位年輕的媽媽始終都抱有必死的決心,但是她的家人卻不願意放棄。

讓人心痛的是,疾病總是有著自身的發展規律,它並不會因為人的意志而轉移。

最終,家屬慢慢的接受了這種無奈而殘酷的現實:死亡。

讓我佩服的是患者自己無所謂的心態,早在一週前,她便在字條上歪歪扭扭的寫著:“拔了呼吸機,永遠解脫了!”。

喝这个药之前,我上网查过了,没有解药!

經過幾天幾夜的心理折磨後,在我多次拒絕家屬安樂死的要求後,他們達成了一致意見:等她睡著後,家屬自己扯下呼吸機,讓她在不知不覺中死去。

這個意見雖然比較殘忍,但也是最人性化的一種選擇。

可惜的是,他們卻忽略了一點:已經人生末路的患者,根本無法閉上眼睛,更加不可能睡眠,因為嚴重的缺氧使得她痛苦不堪。

趙大膽依舊端坐在搶救室的角落裡,她或許在思考著自己的未來,又或許在同情且埋怨著這位自尋死路的女士。

對於醫務人員來說,最大的開心莫過於搶救成功,而最大的沮喪也莫過於替患者蓋上那張冰冷的白布。

而此刻,我和趙大膽所需要做的就是那件最不願意的事情:宣佈死亡。

一個小時後,她依舊睜著雙眼看著十多年不便的天花板,家屬依舊在搶救室門外徘徊著。

最讓我難以忘懷的並不是患者自己和家屬的放棄,而是現代科技的侷限和我自己的無能為力。

對於醫務人員來說:眼睜睜的看著病人慢慢的死去,而無能為力,大概是一件最心痛的事情吧。

凌晨五點,她終於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她已經昏迷了,要不要撤了呼吸機?”趙大膽詢問我的意見。

她終於還是抵擋不住死神的召喚,慢慢的踏上了遠去的征途。

唯一讓我感到沒有那麼糾結和難過的是:在撤下無創呼吸機之前,她已經昏迷了。

我不敢想象那種無奈悲痛的場景:患者還有著清晰的意識,卻被斷絕了最後的治療手段。

最終在家屬的同意和見證下,我還是撤除了呼吸機和所有的管路,在患者已經沒有了意識的時候。

心電圖機上那山巒疊嶂般的QRS波很快便演化成了一汪死水之中的漣漪,心電監護上閃爍的數字也慢慢在喧囂中歸於寂靜。

就這樣,在凌晨最黑暗的時刻,在她年僅八歲的孩子還在睡夢之中的時候,她孤獨的靈魂便悄然走在了天堂的路上。

此時,搶救室裡的白熾燈依舊散發著讓人不能直視的光芒,可是我卻依舊望見了帶著絕望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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