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0 碑帖三人谈:摩崖《大开通》

唐子农(尚汉金石书画院院长、浦东印社名誉社长):

汉隶书法是中国书法的一个高峰,其风格或雍容,或奇恣,或厚拙,或秀丽。其载体或为碑刻,为摩崖石刻,为竹木简,或金属镌铸,艺术效果有所不同。在汉碑留下来众多的书法作中,摩崖刻石书法是一个大的种类,因其书刻于天地之间,故其气场开张,大都古朴大气,苍劲雄浑。今天我们推荐赏析的《开通褒斜道刻石》即是摩崖中的代表名品。

碑帖三人谈:摩崖《大开通》

曾明(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大开通》的全称是《东汉鄐君开通褒斜道摩崖刻石》,是东汉永平九年(66)刻在陕西褒城(今勉县)北石门溪谷道中的摩崖石刻。《大开通》的文字记叙的是东汉永平六年,汉中太守鄐君奉诏率广汉巴蜀两千六百多刑徒历时三年,开通褒斜栈道的事迹。可能是因为地处偏僻,《大开通》在南宋前未有见著录,到南宋绍熙甲寅(1194)三月,绍熙年间在陕西褒城为官的晏袤在石门西南险侧断崖中发现此刻,并录其文,此后这个古拙飞动的石刻才逐渐受到推崇。清欧阳辅《集古求真》谓:“宋人隶书,当以晏袤为第一”,有《重修山河堰碑》存世。

碑帖三人谈:摩崖《大开通》

张强(四川美术学院教授,院学术委员会委员,艺术学与水墨高等研究中心主任):《大开通》的特点之一是它的灵动变化。所谓摩崖石刻,因为是直接在山崖上刻字,石面不像碑版和刻帖那样磨得很平整,镌刻的时候常常顺着石面的高低走刀,因此虽然也成行成列,但是相比严谨的碑刻要灵动多变。翁方纲评其书云:“字画古劲,因石之势,而纵横长斜,纯以天机行之,此实未加波法之汉隶也。”他说的“因石之势”,就是镌刻时顺势而为的意思。

《大开通》的特点之二是它以看似纤细的笔画撑起了宽博雄恣的字体和章法。因为笔画细而有力,颇似篆书,结构上也依然留存着西汉隶书的“篆意”。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把这一类隶书都归于学习李斯秦篆的结果:“汉隶之始皆近于篆,所谓八分也。若《赵王上寿》《泮池刻石》,降为《褒斜》《郙阁》《裴岑》《会仙友题字》,皆朴茂雄深,得秦相笔意。”是“以篆笔作隶者”。实际上,这种笔法更接近于汉印中的缪篆,对大型篆刻有着重要的借鉴作用。

《大开通》的第三个特点是它的章法。《大开通》与我们熟悉的摩崖石刻《石门颂》和《西狭颂》不同,除了题名以外,正文部分《西狭颂》有严格的字距行距,《石门颂》也基本遵守字、行的排列。但是《大开通》在基本竖向成行的条件下,字距完全依照字形和石面的情况自由变化。清杨守敬在《评碑记》中这样评价《大开通》:“余按其字体长短广狭,参差不齐,天然古秀,若石纹然,百代而下无从摩拟,此之谓神品。”

毫无疑问,《大开通》是金石学背景之下,碑学所开辟的空间之中,是最为典型的“书法对象”之一。首先,这个摩崖刻石的美学性是如何“发生”的呢?其实,从宋代开启的“金石学”,是通过从古代遗留下来的各种文字与图像方式,其载体则是石质的碣石、摩崖、碑刻以及金属的鼎彝盘,等等,来解读不同时代文化信息的。对于历史学家而言,只是可以获得不同正史的资料,来填充其本来的缺失。而对于书写与刊刻的方式,则是忽略的。我们还原到初次被发现与解读,这就是面对着摩崖石刻原刻与拓片的时候,可以看出来其中残缺迭状性的、鳞片般的表面,其中以尖锐的铁器开凿出来的踪迹,其笔画的结构则是汉字的基本形式。而拓片则是由于残缺形成的表面与平滑柔软的纸张之间,通过蘸满墨汁的拓包的锤击,所体现出来的天光下,肉眼难以分辨肌理与轮廓。

经过千年的自然时间维度的变化,以及自然条件的多向加工,形成了与最初书写者为了体现个人的结果之间大相径庭的效果。令自然变化的维度与时间性间隔的视角转换,而形成了重新的解读,这就是摩崖刻石所呈现出来的所谓的书法意味。

把《大开通》称为民间书法,是因为他没有留下书写者、镌刻者的名字。但是根据当时摩崖石刻大多不留姓名的风气,也未必一定是石匠山民的制作。《大开通》在亟尽飞动变换的同时,大量的汉代碑刻的特征似乎在证明作者是熟悉当时规范写法的高手。是否只是环境的苛刻甚至还有速成的压力,使他只能用这种特奇的风格来留下这千古绝唱?

碑帖三人谈:摩崖《大开通》

唐子农:二位艺友评说的非常精到,我补充一些个人对《大开通》及摩崖石刻的感受。我时常以一个画家的眼光去观赏碑拓,尤其是摩崖刻石的拓本,每感动于苍茫的石花,线条的古意斑驳所幻化的种种意趣。从当初临写《西狭》《石门》《郙阁》三颂与《大开通》及《铁山》《冈山》等摩崖刻石开始,便为拓片中线条的浑古苍茫所吸引,还感受石花的斑驳极具水墨画意,颇类黄宾虹先生水墨中那种层层叠叠的积染法。以故,黄氏称其作画有“满纸乌墨如旧拓三老碑版,不堪向迩”的感慨吧?我又常以一个篆刻家的眼去观赏摩崖刻石,蒙受的启发尤多。单就刻而言,摩崖书迹尤见浑厚斑驳,良多金石之趣。作为书者,常有二个供选择的观点:是学习取法当下经过岁月沧桑的所见(包括石头经千年风化而自然剥蚀残缺),还是“透过刀锋看笔锋”,通过遗迹去追溯当年书者的笔锋墨迹?这真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课题。就我本人喜好而言,我则更倾向于石刻当下那已然接受“日月经天,江河行地”所产生沧桑岁月的历史成果,这个美甚至连当年的书写者也无法预见,有何不可取之?正如康有为所言作书贵在“天然加工夫”!所以,在临写或意写摩崖刻石时,我尤注重石刻的苍茫浑古之气,进一步则注重书迹之外的那股与天地造化相呼应的豪情。每至于此,眼前就浮现出当年那位书写者解衣般礴不拘不羁“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状态,幸甚!

碑帖三人谈:摩崖《大开通》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