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8 小说：超生

超生

1

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可是，枫子的心里，依旧难以忘却给她结扎的事情。

那是三四十年之前的事情了，可是，枫子此时回忆起来，仿佛就在昨天，是那样清晰。

那年，枫子三十多一点。

那年，枫子已经生了四个孩子了。

四个孩子里，有三个是女儿，一个儿子。已经满足了丈夫抿子，想生一个儿子的愿望。不过，一个夜里，和抿子疯狂之后，在瞬间的幸福之后，肚子里，又播下了种子。枫子有了想把孩子生下来的愿望，抿子也随了枫子。

枫子和抿子也知道，他们已经生够了，再生就是超生了，乡里会来找麻烦，会罚款的。

乡里搞计生工作的，是个女人，叫马儿，中等个子，胖胖的，已经到家里，来过多次了。动员枫子去做结扎手续。枫子不想去做，怕疼，也怕做了结扎手续后，就是个没有用的女人了，会被男人瞧不起。

马儿就是家乡村庄里的人，认识，也有些亲戚关系。动员了几次，也没有强迫让枫子去，只是在遇到枫子的时候，就对枫子说，可不敢生，再生，乡里就要来扒房子上的瓦，罚款。我的工作，也就保不住了。

枫子就说，不生了，有了儿子，生够了，也不敢生了，生了就养不活了。

马儿就信了他们。

可是，已经怀上了，枫子就有了想生的强烈的愿望，抿子也想要孩子。

枫子和抿子，心里想着，肚子里怀的，兴许就是个儿子，要是个儿子，去流掉了，多可惜，白白一条人命，他们可下不了这手。

枫子和抿子想，虽然有四个孩子，可是，三个都是女子，长大了，注定是别人的人，就一个儿子了。如果这个儿子身体单薄，如果这个儿子长大不孝顺，就指望不住了。再生个儿子，就多了一份保险。如果大儿子不孝顺，或者身体单薄指望不住，就指望小儿子。

这样想的时候，枫子和抿子就像中了心魔一样，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他们知道，如果生了孩子，就面临着乡里来找麻烦，扒房子，罚款，可是，却控制不住把孩子生下来的想法。

最初的时候，枫子就像做贼一样，用抿子的裹脚布，把肚子勒紧了又勒紧，勒的平坦，让人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她怀疑的样子。而且，她还跟着男人一块，去地里干活，让马儿更是信了，她没有怀孕。

只到夜里，才把裹脚布解开，让自己的肚子透透气，也害怕勒坏了肚子里的孩子。

再过些日子，依旧用裹脚布把肚子勒住。不过，不再去地里干活，也干不了重活，就在家里，做一些家务。

再过些日子，随着孩子在肚子里，一天天成长，枫子人瘦小，肚子一天天凸出，用裹脚布勒着，依旧隐约能看出来。枫子和抿子知道，再这样下去，就隐藏不住，不但会让村庄里的人知道，马儿也能知道，那么，马儿和乡里的人，就会立刻来到家里，不再认他们是一个村庄的人，还有点儿亲戚关系，会强行的拉了枫子，去做流产手术。这样，枫子和抿子内心的梦，就破灭了。这眼看要长成形的孩子，就没有了，白白的受了折磨，还丧了一条人命。

一个夜里，枫子收拾好了东西，其他几个孩子，还在熟睡，抿子提着东西，和枫子悄悄的离开了家，连夜把枫子送出了村庄，山沟儿，过了镇子，到了山外边，一个亲戚家里，躲了起来。

安顿好枫子后，抿子在天亮之前，又返回到家里。

抿子在家里，照看几个孩子，干一些活儿，支撑着家里的日子。枫子在外边，为了生这个孩子，开始了游击队员般的生活。

2

枫子虽然离开家，住到了山外的亲戚家，心里也并没有因此安心。

枫子的心里，操心着家里，操心孩子，操心抿子，家里没有人烧水，做饭了。也更担心的，是自己。

枫子知道，马儿和他们是一个村庄的，还有点儿亲戚关系，对他们家的人际关系，很是熟悉。枫子的心里，就老浮现着马儿那胖胖的身材，那圆盘的脸，想着马儿会突然带了人，闯到她这亲戚家里来，强行的把她拉走，去做流产，结扎。

枫子知道，马儿为了她的奖金，为了她的工作，虽然是一个村庄的，还是亲戚，为这事情，绝对不会放过她。

枫子住到亲戚家，心里反而比在家里，更乱，不踏实，人和心，都好像悬着。夜里睡不着，偶尔睡着了，老做恶梦。白天，也不敢出门，一直躲在屋子里，站在窗前，朝路口的地方张望。

亲戚家，虽然对枫子很好，给她腾了一间房子，也照顾她，想吃什么了，就给做什么。可是，亲戚家，也是村庄里，普通的人家，知道枫子是为了躲计生工作，想生肚子里的孩子，到他们家来了。这亲戚也知道计生工作，他们这与枫子家乡一样，抓的紧，一旦超生，就会被扒房子，罚款。怕受了牵连，也像枫子一样，提心吊胆的。

躲了几天后，枫子的心里，实在不踏实，没有给亲戚打招呼，一个夜里，给亲戚留了字条，说她到处躲藏些日子，让不要操心她。就偷偷的开了门，溜走了。

枫子想着，她不能把她的去向，给任何一个人说，哪怕是亲戚，然后，按照她心里的想法走，就像打游击一样游荡，这样是最安全的，不会被马儿找到的。

亲戚家，在山外平原上，在亲戚家附近，到处都是村庄，还有镇子。

离开亲戚家之后，枫子就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要饭的。把头发弄的蓬乱，把脸抹黑了，衣服也弄破了，穿的褴褛。

这是秋天的天气，还好不怎样冷。

枫子没有走多久，就走到一个镇子上，在镇子里，枫子意外的遇到了一个女乞丐，枫子凑了去，那女乞丐对她倒也热情，容留了她。

这个女乞丐，住在一个破败的空屋子里，屋子里，到处堆放着她捡来的东西，在一个角落里，在地面上，放着一些破旧的被子，算是床铺。在另一个角落里，有一个用几块砖，架起来的铁锅，算是灶。

屋子里，散发着馊臭的味道。被子也一样又黑有脏，散发着臭味。不过，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枫子忍受住了这又脏有臭的生活环境，心里反而对这个女乞丐，充满了感激，和她住在一块。

女乞丐就看出枫子的肚子里，有了孩子。

枫子哭着对女乞丐说，我怀了孩子，乡里的人要抓我去流产，我想把孩子生出来，就出来躲难了，你可要帮我，不能给任何人说。到快要生了，我就回去。

枫子给女乞丐说了真心话，女乞丐也是个心里善良的人，听了之后，就流泪了，说，原来你也是个不容易，苦命的人啊！答应不把枫子的事情，给任何人说。而且，还对枫子说，你怀了孩子，出去要饭，会被人发现的，而且，也影响肚子里的孩子的。你就待在屋里，我去要，要到吃的了，端回来给你。要是没有要到，我那还有米面，粮油，回来给你做。

枫子就说，谢谢你，你真好。可是我们孩子的恩人，等孩子将来出生后，一定感谢你。

后来，枫子从女乞丐的嘴里知道，她不是这的人，因为不能生育，被男人撵了。娘家也没有什么人，就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就离开了家乡那村庄，四处游荡，以乞讨为生，直到来到这个地方的镇子，找到了这个被人废弃的空置房子，才落脚下来。她来到这里，也没有多长的时间，也不认识什么人的。

听到了女乞丐的遭遇后，枫子的心里，也很是同情。就对女乞丐说，慢慢来，只要人好好的，日子都有盼头，将来一定会好起来的。心里也就明白了，女乞丐容留她，对她那样好的原因了。

每天，女乞丐出去讨要，有时能要到钱，有时能讨要到吃的，有时，能捡一些破烂回来。回来的时候，总是能带一些吃的回来，给枫子。

夜里，枫子就和女乞丐睡在一块，听着镇子各种隐约的声音，屋子里，空荡，漆黑，两个人就那样躺着，随意的说一些话儿，然后，在迷迷糊糊中睡去。

在女乞丐的帮助下，照顾下，枫子顺利的过了一两个月。天气逐渐冷了，她也快临产了。就是回去，做流产也做不成了，孩子是一定要能生下来的。

枫子的心里，就放了心，准备回家去。

枫子对女乞丐道了别，说着感谢的话，说着回去生了之后，就出来找她，让孩子认她当干妈。

女乞丐连连说着，好，好。叮嘱枫子路上小心。

枫子和女乞丐，一步一回首的道别，枫子不禁流泪了。女乞丐矮矮的个子，蓬乱的头发，圆盘脸，褴褛的样子，深深的留在了枫子心里。枫子不禁不感到女乞丐脏，丑，反而心里感到那样暖，感到女乞丐是那样的美。心里也想着，等孩子出生了，不管男孩子，女孩子，都一定出来见这个女乞丐。

3

天空阴沉，空气冷冷的，地面上，落着刷，风刮在脸上，有些疼。

枫子腆着大肚子，依着路，往山里的方向走去。路上没有什么车，路静静的躺着，往前延伸。枫子也没有钱坐车。就想着这样一直走回去。走一程，遇到人家了，就讨要一杯水喝，一口饭吃，找个住宿的地方。枫子想，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会有人像女乞丐一样，给她水喝，给她吃的，容留她住一晚。

枫子知道，肚子里的孩子长大了，不能流产了，只能生下来了，心里也就不担心有人发现他，马儿会找到他。就把蓬乱的头发，梳整齐，绑了辫子。把脸也洗白了，身上的衣服，也换了干净整洁的衣服。不再像一个乞丐，而是像一个成熟的女人。

枫子想着，如果一切顺利，三四天，她就能走回家乡村庄去。

路上，枫子遇到了人家，也不再隐瞒，说了自己是什么地方的人，为了躲计生的人，才跑了出来。现在要生了，也不怕被抓去流产，想回家去把孩子生下来。只要把孩子生下来，就是房子被人扒了，被拉去结扎，罚款都愿意。

沿途的人家，都是村庄里，普通的人，一样都是靠双手在土地上，辛勤劳作，养家糊口的人，听了枫子的话，见了枫子挺着大肚子的样子，叹息着，很是同情。就给枫子倒水喝，给枫子饭吃，容留枫子住一夜。

枫子感受着人的热情，屋子里的温暖，连连说着感谢的话，心里格外温暖。

就这样，枫子在几天后，顺利的翻越了山梁，进入了家乡村庄那条沟儿里。

枫子故意把时间，压到夜里，才翻越了进入家乡山沟儿那条山梁，依着沟儿里的泥土路，往家回去。

路上，有时有村庄，有时是无人的山野。村庄里，人家都睡了，静悄悄的。山野里，也一样静悄悄的，只有河水哗哗流淌，山静静的立着，头上的天空，有一弯月儿，撒着清幽的月辉。没有风，空气虽然冷冷的，可是，枫子走着，并不感到冷。回到家乡山沟儿里，看着沿途熟悉的村庄，山水，心里也就踏实了，温暖了，并不感到害怕。

枫子走到自己家村庄，已经在深夜里了。村庄人家的房屋，和田地，群山一块，在清幽的月辉下，静静的沉睡。人家的屋顶，像撒了一层霜。

走了许久，村庄的天空，群山，田地，河流依旧，不同的，是山上树木的叶子落了，枯黄了。田地里的庄稼收获了，空荡荡的，村庄也显得空旷。

看着沉睡的村庄，枫子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意。也想着许久没有见到抿子，也没有见到孩子，不知道他们过的如何，想念她不。想着，心里又感到格外的凄凉。

枫子悄悄穿过村庄，到了自己家的门口，坐了许久，许久，没有敲门，没有惊动家里的人。然后，又到了门前屋后看了看，去了猪圈旁，见猪圈里的猪，在沉睡着，月辉下，能看到猪长大了不少。枫子就想着，家里抿子，孩子一定过的好，也就放心了。然后，再看了下月辉下的家，想着抿子，孩子，又悄悄离开了。心里还是怕马儿喊了乡里的人，来家里找她，把她拉走，弄得家里的日子不得安宁。也不想让抿子，孩子知道她回来了，走路了风声，也怕见面后，瞬间的幸福后，难以离舍。

枫子离开一步一回头，看着自己的家，离开了村庄，想着要到离家十几里路的一个亲戚家，再躲些日子，到要临产了，捎信让抿子去接她回家，安心生孩子，不再担心，害怕什么。只要孩子一出生，就放心了，不管是扒房子，还是罚款，要怎样，由他们去。

枫子又乘着月辉，依着河边的小路，走了十几里，凌晨到了亲戚家，喊开了门，说明了来意，亲戚热情的让她到家，给枫子倒水，做饭吃，吃过了饭，亲戚给她把炕烧的热乎乎的，枫子上了床，倒在温暖的床上，一种奔波后的温暖，瞬间涌遍了全身。再用手抚摸着凸起的肚子，感受着孩子的蠕动，心里想着，孩子，你是命大的人，过不了多久，就能顺利出生了。将来，你一定要记得为了你能来到这个世界上来，你的母亲受了多少苦，也有多少好人，给予了帮助，你一定要记得他们，感激他们。尤其是那个乞丐女人。

4

枫子在亲戚家，住了没有多久，肚子越来越大，推算了日子，离孩子出生越来越近了，就给抿子捎了信，让来接她回去。

抿子接到信后，很是激动，让大一些的孩子，照顾好家里，很快就感到了亲戚家。许久没有见面，在见面的一刻，感到对方都有些瘦了，禁不住泪如雨下。不过，人都好好的，枫子肚子里的孩子，也安然生长，即将出生。想着，不禁又涌上了喜悦。

亲戚给做了饭，吃过了之后，收拾了东西，抿子就和枫子，一块往家回。

枫子肚子大了，又是河边的小路，走不动。抿子就背着东西，陪着枫子，不急不慢，慢慢的走。走累了，就找个地方坐下，歇会儿。

分开了许久，彼此的心里，都特别的担心，想念。此时，终于有在一块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平安，让抿子和枫子的心里，格外踏实，甜蜜。

抿子给枫子说着她离开后，家里的事情，他在家里，又当爹，又当妈。不但要干活，还要烧水，做饭；喂鸡，喂猪。还要照顾几个孩子。抿子说，辛苦老大老二懂事了，能帮助做一些家务。

枫子也给抿子说着，自从他离开家，到此时以来的遭遇。在山外亲戚家，待了些日子，害怕马儿知道，找了去，就提心吊胆的，然后，留了字条，偷偷离开亲戚家，在附近一个镇子上，遇到一个女乞丐，在她的照顾下，住了这么些日子。

抿子听到，感到意外，也感到激动。说，以后孩子出生了，一定找了去，要好好感谢人家。

枫子说，是啊！孩子出生了，就去认她当干妈。

枫子也说到，见孩子快要出生了，也不怕马儿发现，找了去流产，流不掉了，孩子只能生下来，就离开了女乞丐，镇子，冬天天冷，路上没有什么车，也没有钱坐车，就一直走回来。说到了边走，边找人家找吃的喝的，借宿的事情。抿子听着，一样感动。

枫子还说着，夜里曾经回到过村庄，也到了家门口，坐了许久。还去猪圈里，看了猪。见到猪长大了，也就放心家里的日子了。又感到待在家里，马儿会找来，拉到乡里去，日子也过不安宁的，就又在夜里离开家，找到了亲戚家。

抿子听着，惊叹着，感叹着枫子考虑事情的周全，为了生这个孩子的不易。也对枫子说，那怪那天夜里，做了梦，梦里梦到和枫子在一块呢！

听着，枫子微笑了，抿子也微笑了。

是个晴天，天碧蓝，碧蓝的。阳光明净，温暖。群山在枯黄里，静静的立着。小河的水，哗哗流淌。山野里，一片幽静。抿子和枫儿的心里，格外的温暖，踏实。

抿子和枫子，就这样边走，边说话，走走，停停，歇歇。在太阳落山的时候，终于回到了村庄的家里。

回到家里，看着家里，与走的时候一样，物品一样的摆放，干净，整齐。枫子的心里，格外温暖。几个孩子，也围了上来，喊着妈妈，有的禁不住哭了。枫子的心里，很是温暖，也有一种酸涩，也忍不住流泪了。

抿子放了东西，扶着枫子，到床上躺下，刚躺下一会儿，枫子就感到肚子疼，隐隐的预感着，孩子要出生了。

抿子就赶忙去村庄里，喊那个接生婆。

在枫子离开后，马儿时常偷偷的，去那接生婆的家里，给帮忙干一些活儿，买一些烟酒，给说了，枫儿去躲计生的了，还是要回来生，回来的时候，要生了，请她去接生。

接生婆一脸微笑，答应了。

5

枫儿的孩子，在接生婆的接生下，顺利出生。一切如抿子和枫子所愿，是个男孩子。

枫儿和抿子看着孩子，都在心里想，着是个命大的孩子，能来到这个世界上，真的不容易。就想好了，满月的时候，给孩子起名字叫：逃命。

也在心里祈祷，孩子来这个世界不容易，将来能过的平安，幸福。

孩子出生的第二天，马儿和乡里的人，就来到了家里。

孩子既然已经出生，也没有了任何的办法。

来了后，马儿静静的站在人群里，不说话。乡里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很是厉害，吼叫着枫儿，抿子，说他们咋不懂政策，已经生够了，还要生，超生了，要罚款的。

枫儿抱着孩子，坐在床上，不说话，给孩子喂着奶，孩子安静的吃着奶，枫子的心里，平静，而温暖。

抿子就对乡里的人说，孩子已经出生了，超生就超生，罚款就罚款吧！

乡里的人，就说了一个很大的罚款数目，抿子听到后，吓了一跳，说家里没有这么多的钱。

乡里人就问，抿子有多少钱，抿子说了，乡里的人就说，那就先罚这么些吧！让马儿开了票，收了钱。

临走的时候，还不满意，就让一块的人，把一台放在窗前的缝纫机，给抬走了。

这缝纫机，是枫子出嫁时陪嫁的，枫子看着很心疼。可是，感到自己超生了，违反了政策，如果不让抬走，又不行。

枫子眼睁睁看着缝纫机被抬走了，流泪了。看着怀里的孩子，安静的吃着奶，心里又感到幸福。感到反正孩子出生了，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乡里的人，走的时候，对枫子说，孩子满月后，赶快去乡里医院结扎。如果不去结扎，还要生，那就不客气了，直接来扒房顶上的瓦。这次，见认识态度好，配合工作，房顶上的瓦，就先不扒了。

见此，枫子和抿子，对马儿和乡里来的人，打心里恨，恨过之后，竟然又涌上了感激。感激他们没有扒房顶上的瓦，总算还有地方住，有饭吃的温暖。

事后，马儿专门来到了抿子家，给抿子和枫子解释，说这是她的工作，她也没有办法，是乡里领导的决定，她只有配合，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她还帮着说些好话，才没有扒房顶上的瓦。

也说，为了这事情，她的工作虽然保住了，可是，因为有了超生，工作就受到了影响，不但不能评什么先进，一年的奖金也没有了。

抿子听到后，一脸微笑，给马儿倒水，让座，理解马儿，感到马儿是为了工作，也有她的为难，而且在暗中，还帮着了自己家；她的工作，也因此受了影响，感到愧疚。枫子一脸的阴沉，低着头，不看马儿，也不听马儿的话，总感到马儿虽然脸上作出笑，对人热情，可是，一切事情，仿佛都是她背地里安排，这样做的，就恨马儿。尤其很把他陪嫁的缝纫机，也抬走了。马儿不管微笑，还是说什么，她都沉默着，不理马儿。枫子对马儿的态度，从此就再没有转变，见到马儿，打心里恨，阴沉着脸，不理马儿。

孩子满月的时候，马儿和村庄里的人一样，来送了礼，抿子亲人弄了菜招呼。马儿也像村庄里的人，一样说着恭贺的话语。抿子听着，一脸微笑。

只有枫子，对村庄里其他的人微笑着，见了马儿，总感到马儿的微笑，热情是装出来的，一脸阴沉。

6

孩子满月后，抿子和枫子，根据提前所想，给孩子起名字叫：逃命。

孩子满月后，马儿就跟着乡里人一块，到了家里来。来了，马儿依旧在人群里，一言不发，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依旧是乡里那领导模样的人发了话，让收拾东西，马上就用车拉了枫子，去乡里医院做结扎手术。

抿子作出笑脸，说，好，好，马上收拾，跟了去。

枫子虽然也知道，生了这个孩子之后，他和抿子已经满足了，不想生了，生多了，养不活，负担重。也知道，根据政策，不管怎样，都要去做手术的，是躲不过的。可是，见到了人群里的马儿，也见到了乡里人，对她那样恶狠狠的样子，心里依旧是恨，气愤。依旧那样抱着孩子，一脸一沉，一语不发的坐着。

抿子赶忙去收拾东西，就带了被子，和一些生活用品，然后，就对枫子说，走，去乡里把手术做了吧！咱们也安心，让乡里也放心。

静了好一会儿，枫子才阴沉着脸，抱着孩子，慢腾腾的起来，跟着枫子，与乡里人一块，坐了他们的吉普车，往乡里去。

走的时候，抿子叮嘱大点的孩子，像以前一样照顾好家。

乡里的吉普车，拉着枫子，抿子一块，依着坑洼的泥土路，一溜烟的把他们拉到了乡里的医院。下了车，抿子抱着孩子，就直接把枫子送进了手术室。

抿子抱着孩子，孩子没有了奶吃，也闻着抿子身上，与母亲不一样的气味，哇哇大哭。

枫子进了手术室，门就碰的关上了。屋子里，是一个手术台，手术室里，已经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手术台旁，放着许多的手术器械。

穿白大褂的，脸上没有表情，屋子里，格外安静，屋子里，满是消毒水的气味，给人阴森森的感觉。

再听到外边，孩子的哭声，枫子就想打开门出去。有医生一把拉住了枫子，说，不能出去，躺手术台上，马上手术。

枫子就只有躺在手术台上，听着孩子的哭声，也想着手术后，就不能再生了，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了，心里有些愤恨，有些绝望，也无可奈何。

不过，想着已经生了五个孩子，有两个儿子。也想着抿子人憨厚，对她好，心里也有了慰藉。就放开了，躺在手术台上，大有一种达到愿望了之后，大义凛然的感觉。

枫子躺下了后，就有医生给她打了麻药，然后，开始解她的衣服，脱她的裤子。然后，就感到，有医生拿着手术刀，在她的下身在割。在麻药的作用下，她感觉不到任何的疼。也感到在割，在扯。在麻药作用下，依然感觉不到疼。不过，在这一瞬间，枫子的脑子，忽然想到村庄里，这就像村庄里，谯匠谯猪一样了。枫子感到，这阵，医生就像谯匠，她就像猪。

想着，心里依旧很绝望，又恨疼，不甘。可是，又无可奈何。在麻药的作用下，她已经感觉不到疼，脑袋也在麻木，晕沉。

枫子清醒过来时，手术已经结束，她被推出了手术室，住到了医院里，一间屋子里，躺在一张病床上。在她的身旁，孩子在酣然入睡。抿子也静静的，坐在她的身旁。见她醒来，抿子关切的问，喝水不，吃东西不，疼不疼。

枫子感到浑身无力，也不想说话，摇了摇头。不过，当看着身旁熟睡的孩子，心里涌上一股暖流，慰藉。在心里对孩子说，逃命，为了你，我受了太多的苦，做了手术，你长大，一定要懂得报恩哪！

枫子也想着那个镇子的女乞丐，想着等过些日子，等年过了，一定要带着孩子，去见那个女乞丐，拜她为干妈。

家里的四个孩子，提着一桶醪糟，都来到医院了。见到了母亲，一样都刷刷的流泪。这让枫子的心里，感到慰藉，温暖，想着我虽然被谯了，可是我有这么多的孩子，是这么多孩子的母亲，还是个女人，我满足了。就对几个孩子说，我也没有死，哭什么。

再过了几天，枫子手术的伤口，拆了线，抿子就提着东西，枫子抱着孩子，一块默默的

回去了。

虽然做了结扎手术，再不能生了，也让枫子感到，是一个不完整的女人了。可是，想着家里的四个孩子，这个历经艰难，终于生下来的孩子。再看着身旁，默默陪伴自己的抿子，枫子的心里，在失望和心疼中，也感到那样的暖。

7

孩子顺利出生了，乡里也处罚了，结扎手术也做了。家里的日子，在经历了一波折之后，又重新平静下来，恢复到了以往的宁静中。

一年的日子，也临近了尾声。马上要过年了。抿子和枫子，就忘却了这些日子来经历的事情，就想着过年的事情了。家里的孩子，也和村庄里的孩子一样，天天念叨着离过年的天数，盼望着过年。

枫子就让大女儿，二女儿帮忙领着孩子，她就和抿子忙着过年的事情。

把猪圈里的猪杀了，猪膘肥，二百多斤，猪油也几十斤。枫子高兴，抿子也一样高兴。还弄了菜，买了烟酒，请了村庄里的人，来喝了杀猪酒。没有喊马儿，把马儿的男人喊来了。人们说着恭维的话语，屋子里，飘散着酒菜的香味，几个孩子，一样高兴，刚出生不久的小儿子，睁大乌黑的眼睛，看着人们。家里，充满了热闹，幸福。

把屋子里里外的扬尘打扫了，再找了旧报纸，把房子里糊了，房子里，就变得干净、明亮了。

枫子找了黄豆，生了豆芽。接着，泡了黄豆，抿子推石磨，她给里边舔黄豆，把黄豆磨了，打豆腐。

接着，送了灶神。在灶里边墙上，贴了灶神的像，贴了“上天言好语，回府降吉祥”的对联。还烧了表，点了香，放了鞭炮。

抿子去乡里的商店里，又买了一些东西回来，有烟酒，门神，一些画儿，还有其他一些东西。也给家里每个人，买了一套新衣服。

最后，请了村庄里，一个字写的好的人，写了对联。把灯笼糊了。枫子忙着，包了饺子，油炸了一些东西，就等待着过年了。家里的几个孩子，都念叨着过年，盼望着过年。过年了，就能穿新衣服，吃好吃的东西了。

而翻过了一个夜晚，年就来到了。

早早起来，枫子给孩子，都找了新衣服。给刚出生的儿子，也穿了新衣服。早饭随便吃过，二女儿领着孩子，大女儿当帮手，和枫子一块，忙着在灶上做饭。抿子就领着大儿子，贴对联。挂灯笼。对联贴结束，就去亲人的坟上烧纸，放鞭炮。

抿子家，在红红的灯笼，对联映衬下，透出了喜庆，幸福。

村庄里的人家，也渐渐都把灯笼挂了，对联贴了，也都穿着新衣服，和抿子家一样，洋溢着喜庆，幸福。

抿子家的年，和村庄人家的年一样，就在红红的对联，灯笼映衬下，祥和，平静的过着，透着喜庆，幸福。

几个孩子，吃够了好吃的，也穿着新衣服，在村庄里呼朋引伴的玩，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

抿子和枫子，走了一些亲戚，也有一些亲戚到家里来玩。谈说着过去，虽然经历了波折，可是，最终孩子顺利出生，实现了愿望，日子过的平静，幸福。

感受年的喜庆，祥和，和人们谈说着，抿子和枫子也感到，那些波折，苦难成了过去，未来的日子，在平静中，充满了希望，幸福。

抿子本来说，要去马儿几家走动，或者请他们来家里玩。枫子没有答应，这事情也就算了。

抿子和枫儿，面对新年，除了渴望家里的日子，平静，平顺，幸福外，最大的愿望，就是年过结束了，开春后，天气暖和一些了，带着孩子，去山外边那个镇子上，见那个女乞丐，让小儿子拜她为干妈，如果她答应，把她接到家里，玩一些日子。

年，在平静，幸福中，一晃就过去了。

年过结束了，各家门前的对联虽然依旧鲜红，灯笼却取下来了。年过结束了，要过日子了。

大的几个孩子，去村庄的学校里读书了。枫子在家，领着小儿子，操持着家务。抿子就去把田地里的枯枝败叶聚拢，烧了，找牛耕地，把猪圈里的粪，出了，背到田地里，准备春耕春播的事情。

日子就在忙碌中，一晃过去了。

在把春耕春播的事情，忙一段落。天就变得碧蓝，低矮。阳光也变得温暖。山上蕴藏着绿，到处都有野桃花盛开，小草钻出了地面。门前场院旁的果树，也次第开花，到处都充满了浓浓的春意，带给人生机。

正好有顺路的车，抿子就和枫子叮嘱家里的大些的孩子，看守家里，他们出门几天，有点儿事情，很快就会回来。

抿子和枫子，带着小儿子，坐着便车，驶出家乡山沟儿，翻越群山，到了山外那镇子上，想寻找到那女乞丐，了却心里的心愿。

到了镇子，镇子依旧，枫子领着抿子，带着孩子，怀着激动的心情，去那个她熟悉的废弃的破屋子里，找那女乞丐。却发现那废弃的破旧的屋子，已经被拆了，成为了平地，不见了女乞丐的踪影。

抿子和枫子，又在镇子上到处找，依旧没有找到那女乞丐。

枫子遗憾，她没有问女乞丐具体的住址，叫什么名字。心里就带着遗憾离开。而这遗憾，就伴随了枫子终生。在流淌的岁月里，女乞丐的样子，在脑子里格外清晰，中等的各自，扁圆的脸，蓬乱的头发，破旧的衣服，见人很是热情。

8

时间，在匆匆流淌。

在匆匆流淌的岁月里，许多的人和事情，都在发生改变。

枫子的几个孩子，陆续长大，小儿子也能说话，会走路，到处跑，活泼，可爱。在场院里玩泥巴，在河滩上玩石子，在小河里玩狗刨，漫山遍野的找野果子吃。一晃，就背着书包，去附近的村庄里，读书了。

大女儿，二女儿，小儿女，有的读到了镇子中学，有的读到了乡里小学，有的读到了村庄学校。一样的是，他们都没有把书读出来，先后回到了家里。然后，先后有人来家里提亲，他们也就先后出嫁了。有的嫁在家乡附近村庄，有的嫁到了山外平原上去。

大儿子小的时候，看着呆呆的，并不见得匆忙，可是，书却读的进，从村庄里，一直读到乡里，镇子。他读的进，抿子和枫子，就有了劲头，不管家里的日子多么艰难，苦，都对他说，他能读到哪，就供到哪，哪怕去借，也要把他供出来，将来逃出土地，吃轻松饭。抿子和枫子，这样说，也就这样做。大儿子也就争气，在镇子毕业，就考上了学，到市里去读书了。

抿子和枫子，因此在村庄里，走到哪，都得到了人的夸赞，羡慕，因此获得了荣耀。他们满是皱纹的脸上，像盛开了花儿，弯曲的腰背，也挺直了。心里想着，将来儿子吃轻松饭，不但自己能过的好，也让他们有了脸面，他们老了，也能照顾他们。想着，心里格外的甜蜜，踏实。

也就在这时，马儿的工作，尽管在后来，做的严格，做的实在，获得了表扬，拿到了奖金。可是，正在马儿春风得意的时候，忽然来了政策，要清退计划外的人员。马儿的工作虽然干的好，拿的奖状，厚厚一摞，可是，马儿是合同工，是编外人员，尽管感到意外，愤怒，迷茫，还是不得不在领取了一点儿补偿外，搬了东西，从乡里，回到了村庄家里，像村庄里，所有普通的农村妇女一样，过着日子了。

村庄里的人，听到后，也都感到惊异，有叹息的，说马儿的工作干的那样好，获得了那样多的奖，说清退就清退了，工作没有什么头，还不如种地，来得踏实。马儿人到中年，不让工作了，回来又靠什么生活，咋中的了地。

也有人因为马儿的工作，涉及了自己，说风凉话的，说，我还以为马儿靠这工作，能吃一辈子，得意一辈子，这下还不是回来了， 一样要靠双手种地吃饭，还得意个啥。

也有说，马儿是报应，活该。

抿子和村庄里，一些人一样，对马儿被清退回来，感到意外，满是叹息。

枫子却和村庄里，那些嘲笑，说风凉话的人一样，嘲笑着马儿，说着风凉话。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微笑。

马儿看到人们，对她被清退回来的各种话语，从一些话语里，获得了慰藉，掩饰了面对未来生活，一片迷茫的凄凉。也从一些嘲笑，讥讽的话语里，感到了世态炎凉，感到这份工作，曾经给他带去了荣耀，和希望，而在最后，却落得这样的结果，心里满是失望，凄凉。

可是，不管是曾经的荣耀，希望。还是此时的失望，凄凉。不管面对人们的是同情，叹息。还是嘲笑，讽刺，事实已经如此，马儿无法改变，只有面对，接受。

回到家里之后，面对村庄里的生活，马儿一片茫然，也不习惯。每天，她哪也不去，怕听到人们的话语，哪怕是同情，叹息。更怕听到嘲笑，讽刺，无异于在她内心的伤口上撒盐。就在家里，做着家务。做饭，洗衣服。喂鸡，喂猪。有时，待着闷了，背着篮子，去山野里割猪草，或者捡柴禾，来到无人的山野，看着自然的一切，感受着自然的幽静，才感到内心里，能宁静下来，在宁静中，感到亲切，对未来的生活，在迷茫中，依旧充满希望。

与马儿家相反的，是抿子家，女儿陆续出嫁，有了各自的家庭。大儿子也从城市的学校里毕业，有了工作。

小儿子，健康成长，活泼可爱，在学校里，读着书。

抿子和枫子的家里，日子越过越好，不缺吃的，也不缺钱花。大儿子工作了，不但能照顾自己，还能照顾到家里。家里的日子，充满了希望，幸福，让村庄里的人羡慕。抿子和枫子，因此特别的骄傲。

9

可是，抿子和枫子这样幸福，充满希望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

大儿子工作没有多久，抿子就感到胃里不束缚，吃不了饭，一吃饭，胃里就涨。开始，以为不是大病，是普通的胃病，吃些药就能好。就在村庄里的小诊所看，再到乡里的医院里去看。吃药，打针。中药，西药都用上了，可是，病情就是不见减轻，反而越来越重，抿子越来越吃不下饭，一吃饭，肚子就涨。人就很快的枯瘦下去，脸上，身上蜡黄了。

抿子的人，因此就枯萎下去，人没有精神，力气，干不了活儿。

枫子这才着急，把抿子送到外边医院去检查。

从县里的医院，一直检查到省里的医院，病最终检查出来了。抿子得了癌症，到了晚期，活不了多久了。

得到这个消息，枫子忽然感到，那充满阳光的生活，瞬间黑暗了。那原本幸福的家，忽然就像在风雨中飘摇，充满了黑暗。

枫子埋藏着内心的痛苦，表面作出微笑，对抿子说，没事，没事，你得的是小病，买了药，回去慢慢吃，就会好的。

枫子领着抿子，从医院回到了家里，每天给抿子吃医生给开的保守治疗的药物。也一直陪伴着抿子，问抿子想吃什么，喝什么了，就给抿子做。

抿子感受着枫子的关怀，心里很是温暖。也听枫子的话，吃着药。

可是，吃的药，与以前吃的药一样，仅仅能缓解一会儿，没有任何的效果。吃下的东西，很快就让胃里胀起来，肚子就像怀孕的女人一样大，憋的抿子难受。也控制不住的呕吐。

尽管枫子一直热情，体贴的照顾抿子。可是，吃的药没有效果。吃的东西，让他难受。抿子就很是绝望，生气，不再听话吃药，枫子做的东西，也不吃了。有时，枫子像哄孩子一样劝他吃药，吃东西。抿子就把药扔了，把端来的东西，打翻了，冲枫子发火，吼叫。

枫子知道抿子得了不好的病，默默的，并不作声。只是，泪水却忍不住的流下来。

再过了些日子，抿子已经知道自己得了不好的病，枫子在隐瞒着病情，对他尽着最后的热情，照顾他。

抿子就对枫子说，不用隐瞒我的病了，我知道我得了不好的病，怕活不了多久了。不要再多照顾我，要想着准备被我料理后事了。跟着我，你受苦了。生了那么多孩子，生最后一个，还吃了那么多的苦。给我做饭，洗衣服，操持家务，陪伴我。可是，对不起你，我不能一直陪伴你，将来照顾你了。你要学会照顾自己。不过，有那么多的孩子，尤其是逃命，他的命，就是你逃出来的，他以后一定会知恩图报，照顾你的。

枫子听着，不知道说什么，唯有拉着抿子的手，泪如雨下。

枫子背着抿子，偷偷的给抿子把棺材做了。把寿衣，皮纸，香表，都准备了。

一切准备好了之后，没有几天，抿子就去世了。

抿子病重的时候，抿子给在外工作的儿子说过，可是因为工作忙，没有能回来。也给出嫁的几个女子说过，也说着家里活儿忙，没有回来。到了抿子去世的时候，他们才回来。

回来后，根据风俗，请了管事的，帮忙的，忙碌了几天，把抿子安葬了。

抿子过丧事的时候，马儿到家里来了，给送了礼。一脸悲戚，给抿子烧了纸，上了香。也劝慰了枫子。只是，枫子人在失去丈夫的痛苦中，心里对马儿，一直有这恨，感到马儿这是假伤悲，其实内心里是在看她的笑话，就阴沉，悲戚着脸，没有理马儿。

安葬了抿子后，出嫁的女儿，回去了，工作的儿子，也去了单位工作了。家里就留下了枫子，小儿子。

家里，没有了抿子，一下感到空荡了。那原本充满了希望，幸福的家里，一下就被悲伤，痛苦充满。那曾经的在别人赞许，羡慕里的荣耀，那曾经的甜蜜，幸福，瞬间就消失了。

10

枫子在抿子去世后，就和逃命相依为命，过着日子。

抿子去世后，带给枫子的打击很大，把枫子从幸福的巅峰，带入痛苦的深渊，感到绝望，看不到生活的光亮，和希望。

每天，都以泪洗面。或者在家里，给香火上，抿子的遗像上香，烧纸，回忆和抿子在一块的往事，慰藉内心。或者就默默，去地里干活，寄托自己的内心。就像马儿一样，怕面对村庄人。不管他们面对她家里，此时的处境，是安慰，还是嘲笑。

而能带给枫子慰藉的，生活的希望的，是小儿子，是逃命。

对其他几个孩子，虽然也有希望，可是，想着出嫁的女儿，是人家的人了，家里一样也要过日子，帮不到他。也想着工作的儿子，工作在外地，一样艰难，难以照顾到家里。

岁月如水一样的流淌。枫子的内心，尽管对抿子的记忆依旧深刻，清晰，可是，在岁月的浮尘里，内心的伤口，在逐渐的愈合，结痂，掩埋了曾经的痛苦，创伤，脸上有了笑容，眼睛里的目光，开始变得明亮，能振作起来，生活着。那是缘于逃命一天天的长大，长成了个小伙子，能干各种活儿，也会挣钱了，在家陪伴着她，在她面前很是孝顺，听话。

也是因为，生活的条件，在一天天的变好。通电了，通水了，通了公路了，通了手机信号了。各家的房子，也享受了政策的光，装修了，吊了顶子，墙壁粉白了，铺了水泥地面，场院里，也用水泥硬化了，家里也有了各种的电器，生活条件，一天天的变好，好到让枫子不敢想象，感到这就是以前和抿子梦想的生活。就在心里叹息抿子命苦，这样美好的生活来临了，他却没有福享受。

于是，在过节的时候，在想抿子的时候，枫子就去抿子的坟上看看，给抿子喃喃的说着，她内心里，对抿子的思念，也说着生活条件，一天天变得好。

是小儿子逃命，是一天天变得美好的生活，慰藉了枫子的心，让枫子走出痛苦，找寻到生活的希望，而能坚强，振作，从容的生活着。

因为有了对逃命的依靠，枫子在抿子去世后，一直没有再改嫁。也没有依靠其他几个儿女的任何想法，感到将来老了，有了逃命，就够了，其他的儿女，她帮不了他们，也不麻烦他们了。

枫子就想，许是老天，知道她的命苦，就把逃命赐给她，让她在老了之后，有依靠。

想着，就感到在当初为了逃命，在那些逃生的日子里，所承受的所有痛苦，都是值得的。

因为有了生活的希望，也因为有了儿子逃命可以依靠，枫子在抿子去世后，就一直封闭着自己，隔绝着自己，每天，或者待在家里，做家务活，想念抿子；或者去田地里干活。如果没有事情，从不去村庄里走动，不与人交往，说话。也更不和马儿说话。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着，一晃，逃命就到了要找媳妇的年龄了。逃命的心里，也很渴望能找到媳妇，有个完整的家庭，陪伴，照顾母亲过着平静，幸福的日子。

开始的时候，村庄里有女孩子，对逃命有好感，逃命也喜欢一些女孩子。有女孩子，还被逃命邀请到家里玩，枫子给弄了菜，喝了酒，很是热情的招待。

可是，这些女孩子，和逃命都没有成，那些事情，连请媒人到家里去提亲的路，都没有走到，最后以那些女孩子，忽然之间，就跟了别人，不了了之。

这让逃命失望，痛苦。

也让枫子失望，感到那些女孩子，都是水性杨花的女孩子，靠不住。也感到，这些女孩子，许是和村庄里的人一样，看家里败落了，不但嘲讽他们，以这样的手段整治他们，不过是到家里骗吃骗喝，伤害他们而已。

枫子和逃命就不再信任村庄里的人。也对逃命说，不要想着找村庄里的女孩子。

然后，在附近村庄，逃命倒是看上了个女孩子，女孩子对逃命也热情，一样喊到家里来玩过，枫子热情，弄了菜，喝了酒。而也像以前村庄里来家里的女孩子一样，来了几次之后，也是很快的跟了别人，和逃命之间，不了了之。让枫子失望，让他们失望、痛苦的。

渐渐的，枫子就感到，家里因为抿子去世，家里败落，不但村庄里的人，嘲讽他们，整他们，家乡这山沟儿里的人，都一样嘲笑他们，用这样方式，整他们。

枫子就不想着在家乡山沟儿里，给逃命找媳妇了。

在嫁在外边的女儿，在外工作的儿子回来，就对他们说，逃命年龄一天天的大了，到了要找媳妇的年龄，可是，家乡村庄，和山沟儿里的人，都嘲笑他们，整治他们，找不到媳妇，让他们在他们那地方，给逃命找。

儿女都答应了，也知道母亲心里的焦急，就想着办法，给逃命找媳妇。

枫子和逃命的心，就全部寄托在他们身上了，想，都是自己人，不会像村庄人一样，整治他们的。

姐姐和哥哥，果真没有辜负逃命，给逃命介绍了些女孩子，逃命带着希望，穿了新衣服，理了发，很是精神的去了。可是，最后逃命都是带着失望，很是沮丧的回来。

就像和村庄里，家乡山沟儿里的女孩子一样，尽管逃命花了钱，获得了女孩子一时的热情，好感，也有一时的幸福，可是，女孩子最后，也都不嫁给他。

就这样一来而去，又蹉跎了许多的岁月。家乡村庄，山沟儿里，再没有和逃命年龄合适的女孩子。而姐姐和哥哥，也说他们那也没有合适的女孩子了，这让枫子和逃命，陷入到深深的失望中去。就像不信任村庄人，家乡山沟儿人一样，不再信任那些亲人了。

11

枫子和逃命，在对家乡村庄，山沟儿人，那些亲人失望后，就把心收了回来，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觉得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只能靠自己。

枫子和逃命，对社会有了深刻的观察，和体悟，忽然就感到，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了钱，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逃命一直找不到媳妇，还不是与家里穷，没有钱有关吗？到哪一天，家里攒了许多的钱，把屋子再收拾漂亮，就不相信找不到媳妇。

枫子和逃命这样想，就这样去做。枫子虽然年龄一天天大了，可是，身体还好。家里的活儿，样样能做。地里的活儿，也能做，也有力气，有了挣钱的门道，也能去挣。

逃命正直年轻，浑身有的是力气。

于是，枫子就和逃命，带着内心里的希望，就像服气了一样，每天除了下雨，或者冬天下雪，没有办法干活之外，每天早早起来，有了田地里的活儿，就去干活。没有活儿了， 但凡有了挣钱的门道，就去挣钱。也弄了些经济的作物，和山林，让他们给生钱。

枫子和逃命有了钱之后，除了生活必须的开销，买油盐之外，基本就都一分一毛的存着。

看着一点点积攒起来，涨起来的钱，枫子和逃命的心里，特别的高兴，看到了希望。

再过了几年后，把房子收拾了，手头也攒了很大一笔钱，在村庄里，是不缺吃的，有钱的人家了。虽然逃命的年龄，已经大了，可是，面对收拾漂亮的房子，手头积攒下来的钱，枫子的心里有底，不慌。

枫子对家乡村庄，山沟里已经失望了，对儿女也失望了，就托付凡是他能认识的人，在他们那地方，给逃命找媳妇。并说着自己的家里，房子装修了，漂亮，钱也不缺。

这些人，也很是热情，满口答应给帮忙找。可是，有的，在吃了，喝了之后，就再没有音讯。有的，倒是像枫子的几个儿女一样，给介绍了，让逃命去看。逃命依旧穿的整齐，理了头发，很是精神的去，最后，虽然花了钱，获得了一时的热情，幸福之后，婚事依旧没有成。

枫子因为心里有底，并不急，依旧充满希望。

而逃命看着一天天流淌的日子，心里就开始焦急起来。对家乡村庄的人，山沟里的人，对自己的姐姐，哥哥不再信任。逐渐的，对母亲也不再信任，失去了等待的信心。想这样下去，年龄一天天的大了，纵然家里的房子再漂亮，有多少钱，也找不到媳妇了。

面对母亲的热情，逃命开始冰冷，面对母亲的信心，逃命开始厌恶。

终有一天，逃命和母亲，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争吵之后，逃命就枫子的嚎哭声里，离开了家，跟了人，去外边打工了。

走的时候，枫子嚎哭着，冲逃命骂着，你知道当时怀你，生你的时候，我受了多少罪，多么不容易吗？才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现在，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就这样对我，你有良心吗？早知道这样，就应该让马儿把我拉去，把你流掉。或者生下来，就一脚踩死。

不管枫子怎样骂，逃命的心里，对家乡，家乡山沟儿，姐姐，哥哥，母亲已经失望，这份失望，让他再没有信心，希望在家待下去，感到这样就是绝望，这样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他要离开家，去外边寻找生活的希望，如果再寻找不到媳妇，找不到媳妇，他就彻底死心，绝望的回来，永远陪伴着母亲。

逃命再回到家乡村庄，回到家，是在半年之后。

逃命回来，穿了新衣服，头发理了发型，脚上穿着皮鞋，人很是精神。还给枫子买了许多东西，有各种吃的，有衣服，还有烟酒。

逃命走后，枫子在家里，没有人陪伴，承受着孤单，内心里，想念抿子，给抿子上香，烧纸，在心里咒骂着逃命没有良心，长大了，吃饱硬了，就不听他的话，不陪伴她了。

可是，见到逃命这样精神的回来，还带了这样多的东西，心里瞬间又获得了温暖，安慰。当再听逃命说，他在外边，跟了一个老板干着活儿，很挣钱。也说了在外边，找了个媳妇。虽然不愿意嫁到山里来，要他去上门，上门的条件，就是在那修了房子。

逃命就对枫子说，修房子也好，等于是给咱修，修好了，就好了，就把你接去，再把老屋买了，一块去那过。那地方好，条件好，家乡这地方，没有什么好待的。

枫子听后，感到特别的高兴，虽然不能如愿，给逃命把媳妇找回来，一块在老屋过日子，陪伴他。可是，将来能有这样的归宿，在山外那条件好的地方，和儿子在一块，过着日子，也是幸福。

就答应了逃命的事情。

只是，逃命还没有挣到多少钱，修房子需要不少的钱。枫子就把家里积攒的钱，都给了逃命。

逃命就带着钱，离开了家，去山外那个地方，修房子，娶媳妇，当上门女婿了。

12

有钱，事情的确办的快。

几个月后，逃命在那地方，把房子修好了，和女孩子之间的事情，也说好了，要结婚了。

结婚的时候，逃命的姐姐，哥哥都去了，很是高兴，送了很贵重的礼。枫子也去了。亲眼看到了儿子找的媳妇，很年轻，漂亮。也看到了儿子修的新房子，高大，宽敞，明亮。

枫子想着，几个儿女，这下都安顿了，有了各自的家庭，将来，他就跟着小儿子一块，到这里来过日子，给领孩子，做饭，看守家里，到了晚年，就不孤独，寂寞了，也有人照料了。

想着，枫子的心里，格外甜蜜，幸福。也想着，曾经承受的艰难，痛苦。或者经历的煎熬，失望，都是值得的。也感到，几年前，她的想法，做法也是对的，在逃命和她陷入到孤立无援的境地时，才有了柳暗花明，豁然开朗，此时的生活。

逃命的婚事，在热闹中，顺利的结束。

婚事结束后，姐姐，哥哥回去了，忙各自家里的事情，也忙自己的工作。

枫子本想着，老家的门锁着，钱都给了逃命，修房子了，家里也没有贵重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活儿做，就待在逃命这，和他在一块过日子，帮着做些家务，盼望他们的孩子早点儿出生，将来帮着领孩子。渐渐的习惯这，熟悉这，就待在这了。这地方，在广阔的平原上，到处都是村庄，离城镇也不远，比家乡村庄里热闹。然后，回去把老屋的所有东西卖了，就到这来，跟着逃命过日子。

可是，逃命却把她喊到一边，对她说，婚结了后，我等媳妇一怀上，就要出门去挣钱，修了房子，已经没有一分钱了，要不，到时孩子怎样生。家里有媳妇，和岳父岳母在一块过日子，有人照料就行了。我一走，你和他们不熟悉，怕在一块过不习惯。等我挣了钱回来，孩子生了，你再来家里待着，领孩子吧！

逃命这样说，让枫子感到有些意外，失望。可是，想想儿子说的也对。在逃命的婚结了之后，没有待几天，也就回去了。

回去，虽然面对的是空荡荡的老屋，再没有一个亲人的陪伴，属于她的是孤独，寂寞，可是，枫子的心里，还是有希望，有盼头的。见了村庄里的人，就骄傲的说，逃命在外边找了媳妇，修了房子，等媳妇一生孩子，我就去外边领孩子，跟着他们一块过。

村庄里的人， 听着，只有微笑，祝福，羡慕。

枫子嘴里，这样想，也这样盼望着。盼望逃命在外，一切顺利，平安，能挣到许多钱。也盼望逃命早点回来，她的媳妇能顺利生了孩子，到时她就出去，帮忙领孩子，跟着一块儿过。

枫子本来，在抿子去世后，就把自己隔绝在自己的生活里，与村庄里的人，保持着距离。除非有事情，从不去村庄里走动，也不参与村庄里的事情，不和村庄里的人交往，说话。不是待在家里静静的想念抿子，就是去地里干活，寄托内心。

此时，也许是想着，逃命的婚事已经解决，有了家庭，不久就有了孩子。而他也要跟着去，帮着领孩子，跟逃命在一块过，就要离开村庄，再不回来了。

枫子就不再像以前一样，把自己与村庄人隔绝起来。许多的时候，一样在屋子里静坐，给抿子的遗像，上香，烧纸，想念抿子。有时，也到抿子的坟上去看看，在心里默默的对抿子说，你命苦，没有福享。我也不能长久陪伴你了，要跟了儿子，去外边过日子了。你一个人不要怕孤单，想你了，就跟了儿子一块回来看看。

偶尔，也去村庄里走动，见了村庄里的人，就说着儿子逃命找的媳妇，如何的漂亮。房子修的如何的好。将来要跟了逃命，一块去过日子，帮忙给他们领孩子，看守着家。说着，一副很是幸福的样子，脸上有微笑，目光明亮。村庄里的人，就纷纷羡慕，祝福。这时，是， 枫子在抿子死后，最骄傲的时候。

枫子只是不去马儿家，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多少年，枫子的心里，依旧很马儿，害他为了生逃命，受尽了苦。害他差点没有把逃命生下来。

13

枫子盼了一天又一天，盼了一月又一月，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从逃命偶尔捎回来的口信里知道，儿媳妇怀了，肚子一天天的大了。在算着儿媳妇快要临产的日子，枫子既兴奋，又焦急，想出去看，说他帮人接生过，还能照顾。可是，逃命捎回来的口信，让她不要去，媳妇在医院里生，让孩子出生了她去。

过了一些日子，从逃命的口信里，枫子知道，儿媳妇顺利的生了孩子，是个儿子。枫子的心里，被提多高兴啊！就收拾东西，有带给刚出生的孩子的，是她熬夜给孩子做的衣服，鞋子。有带给儿媳妇的，是各种土特产。

可是，逃命捎了口信回来，让她不忙着去，孩子还小，媳妇没有满月，等满月了去。

枫子就把东西收拾好了，就等着孩子满月了去。

可是，到了孩子满月了，又捎了口信回来，说是逃命又出门挣钱去了，挣钱养活家，给孩子买奶粉。孩子在家里，有媳妇待，还有岳父岳母照顾，不用她操心了。让到他挣了钱回来，孩子长大些了，能走路了，会说话了，再让她去。

枫子的心里，就失望了。就想着，这样等下去，等到死，怕也去不成逃命家，见不到孩子。而那时，孩子已经长大，她没有帮着带过，怕对她也是陌生的，不喊叫她，对她不亲热。

枫子就想，这一切，怕都是逃命的托辞，意思是不让他去。

枫子的心里，格外凄凉，流泪了。就想着，逃命长大了，翅膀硬了，给他创造了家庭，他就再不要他这个妈，也不陪伴她了。

想着怀逃命，生逃命时，所承受的奔波，辛苦，再想着此时的境遇，枫子的心里，无比的凄凉，绝望。

而也再想着其他几个儿女，他们都有了家庭，工作，也都有了各自的事情，在她之外，忙。而此时，他没有本事给逃命把媳妇找回来，陪伴她，照顾她。逃命为了找媳妇，不得不离开她，去当了上门女婿。此时，有了媳妇，家庭，孩子，就像其他几个儿女一样，都有了各自的事情，也没有办法陪伴她，照顾她。

于是，在凄凉，绝望之后，枫子的心里，反倒不绝望，也不凄凉了，反而开释了逃命，也在心里感到温暖，感到她生了那么多的儿女，他们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工作，儿女，只要他们过的幸福，一切都好。她老了，夜里有个居住的地方，白天有口饭吃，就不想什么了。

枫子就庆幸，还有老屋，还有田地。就想着未来的日子，就待在老屋里，哪也不去。夜里，居住在老屋里，老屋里，留有一家人的记忆，这回忆，能温暖她的内心，让他睡的踏实。

白天，或者待在老屋里，静静中，想想抿子，给他上上香，烧烧纸，回忆在一块，幸福的日子。想急了，就去坟上看看。有抿子相伴，她不寂寞，孤独。还有田地，空闲的时候，也去田地里，种种庄稼，菜，这是和抿子在一块共同劳动，开创过生活的地方，留着她太多的感情，和回忆。这这份回忆相伴，一样能慰藉内心。村庄里，也有那么多熟悉的乡亲，不管恩怨，都是过去了，寂寞了，就去和他们说说话，在一样的口音，一些能引起共鸣，有相同回忆的话语里，让她一样能获得快乐，慰藉内心。

枫子忽然，也不恨马儿了。反而感到马儿是为了工作，而果真是为了自己好。想着此时的处境，枫子就叹息，要那么多的孩子，干什么呢！怀的时候，受尽磨难，生的时候，受尽痛苦，而到渐渐的老了，一个都不在身边，依靠不住。枫子就想，当时马儿怎么放得特别的厉害，在生一个孩子之后，就喊了乡里的人来，把她强行拉走，去结扎了才好。或者一个不生都行。

就在这时，枫子听说马儿病了，没有什么东西给拿，就把家里的一只公鸡，给马儿逮了去。对马儿说着，没有什么东西来看你，这是我自己养的土鸡，给你补补身子。

马儿苦笑着说，拿不拿东西无所谓，只要你能记得我是你的亲戚，空手来看看就行，不记恨我就行。

枫子说，不恨，不恨了。现在我感谢你都来不及呢！

枫子看着马儿，枯瘦的脸，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看了马儿，回去，枫子想，在将来，和马儿一样病了的时候，那些在外的儿女，能回来看一看；在她死了，能把她安葬了，不让狗吃了，就满足了。

2018.5.16日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