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时期，如果一个诸侯国的主帅过于强势，那么他很可能会凌驾于国君之上，甚至直接威胁国君的地位，正所谓“功高震主”，在笔者看来，“中军将”先轸和晋襄公就是最好的例子。

先轸迫使晋襄公同意其在崤山隘道攻击秦军，而他作为晋军主帅，率军痛击了欲东进争霸的秦穆公，这就是著名的晋秦“崤之战”。

“ 崤之战”战略示意图

笔者认为，正是这场“崤之战”，让晋襄公与晋国贵族们的权力斗争“浮出了水面”。然而，身处斗争漩涡中的先轸，却在同年的“箕之战”中以身殉国。

“先轸死亡事件”看似已有定论，但实际上，这件事是很值得推敲的。

那么，“崤之战”前后，先轸和晋襄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先轸的态度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他又为何会以身殉国？

带着这些问题，笔者来分析一下先轸死亡的前因后果。

“崤之战”前，先轸“主战”

晋文公新丧，刚刚即位的晋襄公完全无法掌控晋国国内的局势，而先轸作为“中军将”，必然有相当大的话语权。在得到秦军东进袭郑的消息后，先轸认为这是伐秦的大好时机。

笔者认为，事实上，先轸早就想斩断晋国和秦国的关系了。之所以这么说，一方面是因为，对先轸而言，就算晋、秦两国联姻多年，秦国在他眼中终究还是敌人，也就是说，他并没有被“秦晋之好”的假象蒙蔽；另一方面是因为，秦穆公不断地将手伸到晋国的内部，意图操控晋国国君，以此达到控制晋国的目的，先轸等忠于晋国的大夫怎么能不焦虑？由此可见，先轸必然不会错过此次“秦军袭郑”的良机。

然而，先轸需要一个可以“摆在明面”的理由，来说服晋襄公。试想，倘若他选择“秦军过晋未假道”这种理由，未免略显单薄。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无论秦穆公是不是“别有用心”，他接二连三地拥立晋君上位的行为，也可谓是“有恩于晋”，那么，先轸如果使用“未假道”的理由，难免会让晋国背负“忘恩负义”之名。所以，先轸用“秦违蹇叔，天奉我也”的理由来劝说晋襄公。

《东周列国·春秋篇》蹇叔剧照

在笔者看来，这种“奉不可失，敌不可纵”的说辞，是很到位也很合理的。因为除了秦国“未假道”之外，其罪还有两条：其一，秦国趁晋国丧期出兵袭郑；其二，秦穆公不用蹇叔，“反其众心”。秦国这三条“落人口实”的罪过，自然可以作为晋国出手的正当理由。现在有了上天赐予的好机会，那么攻打秦国就是必须要做的事。倘若不攻打，便是违背天理的“不祥”之事。也就是说，晋国要替天行道，非攻秦军不可。

然而，并非所有的晋国大夫都认同先轸。那么，先轸为何可以力排众议，并强势主导发兵一事？

笔者认为，先轸已经取代了晋襄公，成为了晋国真正发号施令的人。

事实上，晋襄公和先轸这对君臣，他们对出兵一事的态度是截然相反的：晋襄公念在晋文公新逝，并不愿在此时出征，而先轸却强调必须要攻击秦军。试想，如果晋襄公是有实权的君主，那岂能容麾下将领如此放肆？又怎么会有“不得已而许之”的情况发生呢？

《东周列国·春秋篇》秦穆公剧照

​反观秦穆公，面对同样的情况，他就可以完全自主，不听蹇叔的哭劝而强行出兵。这一正一反的事例，正说明刚刚继位的晋襄公，实际上已经被架空了。

最终，晋国决定出兵袭秦。至此，我们可以看出“中军将”先轸的强势气焰，也可以看出晋襄公大权旁落的无可奈何。

我们都知道，此次晋国并非单独出兵，而是联合了姜戎共同作战。按理说，以晋国的兵力，应付一支舟车劳顿、疲惫不堪的秦国军队，应该是绰绰有余的，那为何还要联合姜戎？

其实，从这里也能看出先轸必胜的决心。因为姜戎十分熟悉崤山的地形，如果能够得到他们的协助，晋国必是如虎添翼。如此一来，在此次作战中，主帅先轸一定可以一击制胜，不给秦国留任何余地。

众所周知，“崤之战”的结果——晋军在先轸的率领下，大获全胜。

“崤之战”后，先轸“唾”晋襄公

我们都知道，晋襄公根本不想打这一仗。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晋军不仅大败秦军，还俘虏了三名秦军主帅。

笔者认为，这三个人对于晋襄公来说，实是“烫手的山芋”。之所以这么说，一方面是因为，晋襄公本不想与秦穆公结怨，大败秦军的事情已经让他很为难了，俘虏这三名秦穆公的心腹，更是雪上加霜；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与这三人无冤无仇，而自己的嫡母文嬴又出面调停，在这样的背景下，如果释放他们，先轸必会大怒，如果杀掉他们，与秦穆公的结怨将会越来越深。由此可见，晋襄公真是左右为难，进退维谷。此时，晋襄公接受了文嬴的居中调停。

然而，在笔者眼中，文嬴的说辞并不合理。秦穆公怎么可能会对这三人“得而食之，不厌”，又“怨此三人入于骨髓”！

《东周列国·春秋篇》秦穆公剧照

对秦穆公而言，他当然不可能责怪这三人。笔者认为，有三个方面的原因：首先，贸然出兵郑国，这个“锅”完全是秦穆公自己的，这是他急于逐鹿中原的心态作祟，与这三名将领何干？其次，打不成郑国，是因为被弦高蒙蔽，秦穆公只能自认倒霉；最后，“崤之战”中惨败于晋国，更早在蹇叔的意料之中，这也是秦穆公咎由自取。

也正因为晋襄公无意留此三人，才会接受文嬴荒谬的说辞，可见这分明是文嬴在帮晋襄公“找台阶”。毕竟，晋襄公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不想为了几个俘虏，就得罪了秦穆公这个还有可能支持自己的后台。正因如此，最终他释放了秦军三帅。

可想而知，晋襄公的做法，必然会惹怒“中军将”先轸。

先轸或许已经有所耳闻，所以他一上朝二话不说就“问秦囚”。先轸的愤怒是可以理解的，毕竟释放俘虏的举动，糟蹋了“崤之战”中晋军勇破秦军的战功，也助长了秦国的气焰。怒火攻心的先轸不但对晋襄公破口大骂，还当着他的面吐口水。

面对先轸这种“完全不把国君放眼里”的行为，晋襄公却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不但没有追究先轸的无理行为，在被当朝羞辱后，还立马就派人去追秦国三帅。由此可见，晋国国君已经全无尊严，颜面扫地。

倘若真的把三人追回来了，那晋襄公的烦恼不也跟着回来了吗？阳处父临危受命，“鸡贼”地解决了这个难题，他做了做样子，并没有真把人追回来，但他至少完成了“追人”的动作，算是给了先轸一个交待。

“箕之战”先轸以身殉国

在“崤之战”大败秦军后，战功彪炳的“中军将”先轸，竟然在同一年的“箕之战”中战死沙场。

两战相隔不过半年，先轸怎么会有如此之大的转变，一改往日对晋襄公的“盛气凌人”，竟然用自杀式攻击的形式以身殉国？为何先轸会突然良心发现，察觉到自己对国君大不敬，必须以战死沙场来惩罚自己？

在笔者看来，先轸为国捐躯的理由实在是不合逻辑，其死法更是怪异。

我们都知道，先轸一向骁勇善战，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他必然深知在战场上“活着才有攻击力”的道理，而“免胄入狄师”，肯定是必死无疑的。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先轸抱着必死的决心从容赴义？

笔者认为其中另有隐情。此时有一个人，不得不提，那就是狼瞫。

狼瞫因在“崤之战”中有勇，而后被晋襄公提拔为“车右”。在“箕之战”前，因先轸“不知其勇”，他罢免了狼瞫的职务。

在笔者看来，这件事绝非如此简单。先轸在“箕之战”前的“人事调整”，透露出了两个讯息：其一，先轸可以在“箕之战”前随意调整自己的人马，就说明他仍然掌握着军权；其二，狼瞫是晋襄公一手提拔的，却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就被先轸免了职，可见先轸在“箕之战”前，仍然是不尊重晋襄公的，更进一步说，先轸废狼瞫之举，是在刻意排斥晋襄公所信任的人。

面对不公的待遇，正常人的反应，应该和狼瞫一样，那就是——“怒”。友人顺势问狼瞫，是否先发制人，杀了先轸？狼瞫却脸色一变，立马转变态度，表明来日方长，让友人稍安勿躁，祭出“先轸你等着瞧吧”的话术。

时间转到“箕之战”，笔者用“蒙太奇”的手法，来进行分析。

一方面，先轸在战前免除晋献公所提拔的狼瞫，却又在战中表达出自己的痛苦和后悔，紧接着就“免胄入师”以身殉国。

另一方面，狼瞫“欲杀先轸”的话，仍在我们耳边“余音绕梁”，恰巧先轸就在“箕之战”中死于狄人之手。

这真的是历史的“巧合”吗？

笔者认为，这并不是“巧合”。我们有理由怀疑，是狼瞫在“箕之战”中，趁乱杀死了先轸。在这之后，晋襄公为了掩人耳目，让史官用“以身殉国”的形式来重新包装了“先轸死亡事件”，并且塑造了先轸“后悔不尊王，以致身死”的形象。

在笔者眼中，狼瞫不仅有作案动机，也有作案条件，更有晋襄公这个作案“帮凶”。

“先轸死亡事件”中的矛盾性和不确定性，给了我们太多的想象空间，如果能够大胆推测，并且仔细寻找证据，那么，挖掘出历史的真相，其实也是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