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5 十六:瓶儿追嫁,官人择吉

西门庆甩开众人从李瓶儿院中出来,骑马直奔狮子街李瓶儿家。此时吴月娘潘金莲等众人俱已回家,李瓶儿在堂中秉烛,花冠齐整,素服轻盈,见西门庆来,忙移莲步,下阶迎接。两人问候了一会,重筛美酒,再整佳肴,把花灯都点上,又放下暖帘。李瓶儿递酒,直接就向西门庆磕头,满眼泪落,说自己丧夫,举目无亲,只能指望西门庆为她做主了,自己虽然长得丑,甘愿当个最小的妹妹,甘愿为官人铺床叠被。西门庆对美人垂泪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赶紧把李瓶儿拉起来,道,“既蒙你厚爱,我西门庆铭刻于心。待你孝服满时,我自有处,不劳你费心”。日常理性从容的李瓶儿,在此刻却显得有些心急,主动向西门庆求婚,倒失去了主动权。更深的一层我们也可以看到,古代妇女的地位低下,只要成为寡妇,即使是有强大的实力与背景,生活也是会变得艰难。

随后赏玳安酒食,吩咐回去后休讲西门庆在李瓶儿家里,玳安是个精灵的人,马上就说谎报西门庆在院里过夜,明日天明再去接。这一说把李瓶儿欢喜得不要的,说道“好个乖孩子,眼里说话”,又赏了二钱银子。

既然西门庆这么说,李瓶儿心中以为答应了,酒桌上又向西门庆问起盖新房的事儿。因为上回潘金莲生日的时候,李瓶儿看见原来花子虚的房子和西门庆的花园已经打通了,要是自己真的嫁了过去,一时半会没有地方住,总不能和丫头们挤在一起吧。西门庆说等开了春,二月份开始盖新房子和花园。李瓶儿马上说这钱由她来出,指着自己的房间,还藏着三四十斤沉香、两百斤白蜡、两罐水银和八十斤胡椒,叫西门庆明日搬出去卖了,换了银子拿去盖房子。接着第二次向西门庆求婚,“你若不嫌奴丑陋,到家好歹对大娘说,奴情愿与娘们做个姊妹,随问把我做第几个也罢。亲,奴舍不的你”。说着,眼泪又纷纷落下来。一个女子甘愿倾其所有,并且将自尊心降到了最低,只为得到一个男人的欢心,读到此不禁哀其不幸。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面对这样一个女子,西门庆怎么可能不心动,但是想要娶李瓶儿,吴月娘的意思也是很重要的。从前面的情节,我们也似乎也可以感觉到,吴月娘不太愿意李瓶儿嫁过来,这一点李瓶儿自己也感觉到了。“唯有大姐姐性子不好,快眉眼里扫人”。书中对吴月娘的评价一直比较隐晦,都是通过其他人的视角来表现,吴月娘平时看起来宽厚仁慈,实际上也是暗藏心机。

第二天,小厮玳安骑马来接,说是有三个川广客商在家等着,有一笔生意等西门庆定夺。西门庆不想回去,瓶儿却劝说:“买卖不与道路为仇,只依奴,到家打发了再来。往后,日子多如柳叶儿哩!”西门庆于是依瓶儿之言,穿戴一番,又吃了饭,才骑马回家。田晓菲在《秋水堂论金瓶梅》中,就瓶儿的表现评点,“若是金莲,想必不肯放。一个小小插曲,再次显示瓶儿是陷身于社会经济关系的人。”亦因此,读者才看到李瓶儿处处与钱财的缠绕关系。西门庆打发走客商回家后便和潘金莲说起此事,潘金莲心里自然是不肯的,来了这样一个这么有竞争力的人来和自己争宠,自己日后的地位会怎样谁能保证?那潘金莲怎么说的呢?“我也不多着个影儿在这里,巴不的来才好。……自古‘船多不碍港,车多不碍路’,我不肯招他,当初那个怎么招我来?搀奴甚么分儿也怎的?倒只怕人心不似奴心。你还问声大姐姐去。”在此可以看出潘金莲的狡猾之处,将皮球踢给吴月娘,一是不想违逆西门庆,讨其欢心;二是不愿做恶人得罪李瓶儿;三是自己位居第五,说话没有分量,最终决定权还是在吴月娘手上;四是等看后面众人的反应再表达自己的意思也不迟。潘金莲把事情全部推到月娘身上去,自己乐得个无事一身轻,让她们俩斗去吧。

一日,西门庆将李瓶儿的香蜡等物卖了三百八十两银子,李瓶儿只留一百八十两作自用,其余都给了西门庆凑着盖房。又找了个算命的,择用二月初八动土。招来贲四监工,打开墙垣,筑起地脚,盖起卷棚山子、亭台耍子,不必细说。

十六:瓶儿追嫁,官人择吉

到三月上旬,花子虚百日祭日临近,李瓶儿请西门庆商议,要把花子虚的灵位烧了,在此声泪俱下球西门庆把她娶过门,“房子卖的卖不的,你着人来看守。你早把奴娶过去罢。随你把奴做第几个,奴情愿伏侍你,铺床叠被”。“你既有真心娶奴,先早把奴房撺掇盖了,娶过奴去,到你家住一日,死也甘心,省得奴在这里度日如年。”西门庆应诺,当夜在李瓶儿那里歇了。

次日回家,先一五一十对潘金莲说了,潘金莲再次表示没有问题,但是还是问问月娘为好。西门庆走到月娘房间征求意见。月娘明确提出了反对意见,原因有三:第一李瓶儿孝期没满;第二西门庆和她老公花子虚以前是结拜兄弟;第三花子虚大哥花子由是个出了名的泼皮无赖,李瓶儿又在西门家藏了这么多钱财,万一花子由闹起来怎么办。三个理由说到西门庆哑口无言,心里七上八下地离开吴月娘房间,坐在椅子上沉吟。我们知道西门庆也是个精明人,平时鬼点子一把一把的,但那大多是做生意投机倒把时候的,对付女人,他确实没有什么实力,经常被玩得团团转。

转了半天,还是来找潘金莲商量,潘金莲出了一个缓兵之计。只需跟她说,现在五娘的楼上堆着许多草药,你的随嫁物品没地方放,再等些时日,新房子也盖得七七八八了,你的孝期也将满,到那个时候娶你过来,风风光光,强过现在荤不荤素不素的。潘金莲的这个缓兵之计可谓摸透了月娘的意思,毕竟先前花子虚官司吃紧的那会,李瓶儿把一大堆财物全都放在月娘房间,吴月娘可是批准了的,再者李瓶儿对各位太太都是恭恭敬敬,磕头又送礼的。作为家里第一,吴月娘还是需要这点操作来维持威望。至于这个只需等就好了,时间可以解决一切。潘金莲的这个主意是既照顾到了月娘的情绪,又暗中给瓶儿递了个信息,叫她不能这么着急,瓶儿这么聪明的女人,这其中隐含的道理自然是一点就透。

西门庆听完大喜,到李瓶儿家,把潘金莲教给他的话对李瓶儿说了,安抚了李瓶儿。又说出自己的顾虑,“只怕你家大伯子说你孝服不满,如之奈何”。瓶儿立时明白西门庆心思,暂且将房子的事放下,解开西门庆吴月娘众人的心结:“他不敢管我的事。休说各衣另饭,当官写立分单,已倒断开了。……我如今见过不的日子,他顾不的我。他若但放出个屁来,我教那贼花子坐着死,不敢睡着死。大官人,你放心,他不敢惹我”。李瓶儿这个人物的性格在这里似乎已经开始发生转变,在此之前,李瓶儿可以说是个稳重聪明又有担当的人,自花子虚死后,则开始变得急躁、愚昧,进西门庆家后更是变得非常懦弱,最后惨死在潘金莲的阴毒行为之下。作者此中的深意我们不得而知,众多研究者莫衷一是,读者可以自行领会。

这件婚事就这样拖到了五月份,五月十五日,李瓶儿请了报恩寺十二众僧人,在家念经除灵。李瓶儿的孝期满了,至于混混花子由,听说是和西门大官人定的亲事,一句闲话也不敢说,后来又给了十两银子,两套衣服,把两口子欢喜得不要不要的。这样的市井无赖,就是吃软怕硬,完全可以不以为惧。

正是:倾城倾国莫相疑,巫水巫云梦亦痴。红粉情多销骏骨,金兰谊薄惜蛾眉。温柔乡里精神健,窈窕风前意态奇。村子不知春寂寂,千金此夕故踟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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