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0 向西!向西!向西!沿海產業轉移大潮勢頭洶

如果把沿海的產業轉移比喻為“星星、月亮”,那麼“盼星星、盼月亮”的渴望,在中西部地區尤其是珠三角、長三角毗鄰地區,已經很久很久。地處內陸的人們,希望沿海地區向周邊滲透的發展輻射能夠快些,快些,更快些。

種種跡象表明,以勞動密集型企業為代表的沿海產業轉移大潮勢頭洶湧,“星星、月亮”真的來了。轉移企業由個別轉為群體,由被動轉為主動,由“獨行”轉為“抱團”。

多年來一直跟蹤觀察產業轉移的半月談記者,近期在中西部一些地區調研時發現,以沿海勞動密集型企業向內地轉移為代表的產業轉移,正從前些年的序曲、發展階段,進入到現在的高潮時節,正從20年前的趨勢、10年前的定勢,進入到當前的大勢階段。

其速度之快、勢頭之猛,正成為一種劇烈、壯闊的經濟現象。

向西!向西!向西!沿海产业转移大潮势头汹

航拍湘西高速壯美如畫 龍恩澤/攝

上篇大勢已至

“以前聽說你的企業在湖南,可能不跟你做生意,因為太偏遠、落後;現在聽說你的企業在廣東,可能不跟你做生意,因為你成本高,做不長久。”

——2019年,緊靠廣東北部的湖南郴州宜章縣,恆維電子的管理者張永福,用如此強烈的對比,描繪他眼中的產業轉移熱潮。他為自己所屬企業先行佈局於湘南而感到慶幸。

從“風起青萍之末”到“勢不可擋”

2008年,記者到湘南資興市採訪時,當地為引進一些“兩頭在外”、不交一分錢稅的廣東企業,歡欣鼓舞。記者走訪了一家從珠海總部運來原料,加工成聖誕禮品,再通過珠海銷往美國的企業。當時的報道說:雖然按政策不交稅,但資興卻對這些企業張開雙臂。市外經局長說,他們解決了部分就業,盤活了閒置廠房,消費了當地的水、電,支付管理費和工資費。

同樣是在資興,十幾年後的今天,沿海轉移而來的企業不管是數量、質量,還是帶給當地的“真金白銀”,都遠非昔日可比。當地建設了17棟標準廠房,引進20多家電子信息企業入駐,廠房出租率達100%,全部達產後可實現年產值50億元,稅收1.5億元。身處湘南承接產業轉移示範區的資興市政府2019年提出:敞開“南大門”,大力承接沿海產業轉移,全面對接粵港澳大灣區。

湖南永州,同屬湘南承接產業轉移示範區。2018年5月,在深圳龍崗、寶安做手機多年的王傑,接觸湖南省永州市新田縣工業園工作人員不到2個月,就開始把生產線轉移到於他而言陌生的縣城。

王傑所在的凱威集團由粵入湘是“抱團而來”。2018年5月,這家公司從廣東來到新田縣時,同行者還有4家產業關聯公司。

凱威集團的展廳裡擺滿了手機、手環、藍牙音箱、聲控機器人等產品。董事長王傑是90後,行動幹練、說話沉穩。他說:“集團落戶新田縣後,很快成立了3家子公司,形成了一個完整的智能終端產業鏈。”

產業轉移正在加速。據永州市商務局介紹,2016年至2018年,永州市共承接產業轉移項目691個,其中401個項目來自粵港澳大灣區,佔總量的58%。2019年前5個月,全市共引進重大項目70個,其中對接引進粵港澳大灣區項目34個,總投資410.7億元。

2019年前5個月,新田縣接待企業考察和談判40餘批次,有LED顯示屏生產項目、精密模具注塑項目等20多個項目在談。新田縣商務局局長黃向法說,湘南地區承接東部沿海產業轉移的勢頭越來越猛,來勢越來越好。

與新田縣相鄰的郴州市桂陽縣,已將家居製造作為千億級產業鏈進行培育,並派駐幹部在廣東沿海向家居製造企業及上下游伸出橄欖枝。

在桂陽縣城外的一處工地上,平整土地、鋪設管道、安裝鋼構……各類工程機械正緊張作業——這是桂陽縣正在建設的家居產業園,目前已有企業陸續入駐,未來將引進100家以上家居企業,形成智能家居、展銷、原輔材料等板塊。

記者在園區內一家企業看到,車間裡工人們緊張地組裝各類傢俱,來自外國一家終端銷售企業的商務代表正在抽查一批准備出口的傢俱產品質量。公司董事長說,現在的訂單應接不暇,多數來自歐洲。

地處湘南的郴州、永州所顯示的產業轉移強勁勢頭,是當前產業轉移大潮驚濤拍岸的一個縮影。2011年,國家級湘南承接產業轉移示範區被批覆,2019年初,又被批覆擴大為湘南湘西承接產業轉移示範區。

為何下這麼大決心轉移?

安土重遷是中國人的傳統心理,對於企業而言,遷徙是一個事關生死存亡的重大抉擇。競相向中西部轉移的沿海勞動密集型企業,為何下這麼大的決心?圖的是什麼?

——為成本而轉移。張永福算了一筆賬。與沿海地區相比,在內陸地區的生產成本降低約20%,其中主要是人工成本和土地租金。

近年來,不斷攀升的用人成本已成為橫亙在企業主心頭的一座新的大山。同時,沿海地區土地資源日益稀缺,過去在偏僻荒蕪土地上建起的廠房租金“突飛猛進”,不斷蠶食製造業稀薄的利潤空間。

中西部很多地方的工業園區,都由政府補貼建好了標準廠房,轉移而來的企業帶著設備就可以“拎包入住”,極大地節約了買地、建廠的時間成本。

——為環保而轉移。記者在調查中發現,像陶瓷、紡織等一些汙染較大的企業,在沿海一些地區近年實施的“環保風暴”中,首當其衝。在環保倒逼壓力下轉移的企業,呈分化態勢。

向西!向西!向西!沿海产业转移大潮势头汹

湖南長沙一家汽車工廠總裝車間內,工人在緊張忙碌地工作 陳思汗/攝

有的將遷移作為轉型升級的良機,在將車間轉移到中西部地區時,紛紛更新環保設備,採用更先進的生產工藝,以嶄新的面孔在中西部亮相。有的將轉移作為規避環保高壓的路徑。儘管中西部一些地區在招商引資時也設置了環保門檻,但在一些產業資源較少的縣,環保準入和環保檢查門檻相對偏低,這些沿海的“棄嬰”換個地方成了“寵兒”。

——為未來而轉移。走進湖南省郴州市宜章縣經濟開發區,看到的是一片安靜卻繁忙的景象。開發區內的湖南立敏達電子科技有限公司裡,兩棟新廠房已投入使用,另有兩棟廠房和一棟研發大樓正在規劃建設中。這是一家專門從事電器散熱片等生產的企業,多個飽受市場歡迎的手機品牌中都有立敏達的散熱片。

2019年是立敏達從廣東東莞到宜章縣落戶的第7個年頭。儘管現在面臨客戶、供應商兩頭在外,以及物流成本升高等問題,但回想當初的決定,總經理唐健仍然覺得集團的決策正確。她說:“從沿海轉移到內陸,就是為未來挖潛。近年來公司成長明顯,預計年產峰值可達到3億元。”

——為營商環境而轉移。“這裡的官員淳樸、實幹,政策優惠,更讓我們感動的是營商環境好。”在轉移到湖南永州新田縣一年多後,王傑這樣評價。

他為記者作了一番對比:如果是週日,企業在生產中遇到困難需排解,在有的沿海城市較難找到基層政府部門的人,而在新田縣,不管是晚上幾點打電話給政府領導,“馬上就有人來解決問題”。

一些企業主反映,他們在沿海一些地方,被貼上低端產業的標籤。有的地方政府利用環保檢查、勞動監察等手段,明裡暗裡地逼他們轉移,其實是帶有變相“驅逐”的意味。

向西!向西!向西!沿海产业转移大潮势头汹

工人在湖南省江華明意湖智能科技有限公司清洗部工作

2006年,順應產業轉移的趨勢,周群飛從深圳回到家鄉湖南,在瀏陽經開區建設了第一個生產基地,主打生產智能手機面板。如今她創辦的藍思科技擁有8萬多員工,成為中國大陸手機面板的標誌性企業,擁有蘋果、三星、華為等核心戰略伙伴,連續多年位居湖南加貿企業進出口首位。藍思科技是湖南承接沿海勞動密集型產業轉移的成功案例。

“當時在廣東要那麼大一塊土地建廠房是不太現實的,但瀏陽經開區做到了。”周群飛屢屢提到的這塊土地,涉及2個行政村118畝土地的徵拆,需要平整山丘,瀏陽40天就交付給企業,保障了及時開工、交付訂單出貨。

“不叫不到,隨叫隨到,服務周到,說到做到。”她總結瀏陽對企業服務宗旨的“四到”,坦言自己不但“感慨”而且“感恩”。

零散的“擇地而居”變成集體的“區域推進”

中西部經濟區位的大幅改善,為轉移創造了條件。

在唐健看來,吸引企業內遷的不僅是看得見的人工成本低。儘管內陸地區的區位優勢比沿海地區略遜一籌,但在高速公路、機場等帶來交通便利的當下,區位之間的鴻溝正在縮小甚至填平。

記者調研發現,從沿海地區到湘南地區的產業轉移已形成3條鮮明的路徑,這3條路徑恰恰都是沿著湖南通往廣東的3條高速公路。在高速公路之外,中西部地區日益豐富的航線也成為轉移的“天線”。

依託鄭州航空港連通世界的快捷航運,2010年落戶河南的富士康生產發展迅猛,很快使這裡成為全球最大的智能手機生產基地,也使鄭州的出口貿易急劇增長。隨著高鐵軌道不斷向中西部延伸,高鐵也成了產業轉移的新興“黃金通道”。

眾多經過市場洗禮的回鄉創業人士,成了產業轉移的橋樑。

“雁歸興貴”。從貴州深度貧困的遵義市正安縣走出去,農村青年鄭傳玖在廣東的臺灣吉他公司從工人做到車間主管。掌握了生產技術的他和家人在廣州成立了工廠生產吉他。2013年,鄭傳玖回到家鄉建廠,並帶動引進54家吉他製造及配套企業,正安縣為此建設了國際吉他產業園。2018年,產銷吉他近600萬把、產值60億元以上,解決就業近1.4萬人,產品60%外銷歐美等地,供不應求,創造了一個沿海產業轉移的縣域產業奇蹟。

來自湖南省商務廳的統計顯示,湘南湘西承接產業轉移示範區適齡勞動人口近2200萬,是湖南省勞動力輸出的重點區域。得益於毗鄰廣東,改革開放以來,南下務工潮培育了大批湘籍企業家、技術管理人才和熟練產業工人。湖南省持續開展“引老鄉、回故鄉、建家鄉”活動,促成一大批客商回鄉創業項目,有力對接沿海產業轉移熱潮。

對於身處沿海的勞動密集型企業而言,如果說,過去的企業搬遷因市場轉移、成本變動、政策波動等顯得有些雜亂無章,那麼現在的產業轉移一定程度是深思熟慮後的自覺行為,零散的“擇地而居”有變成集體的“區域推進”之跡象。

“政府之手”推動“市場之手”

產業轉移在國家層面被寄予緊緊抓住國際國內產業分工調整的重大機遇,實現東中西部地區良性互動,不斷增強中西部地區自我發展能力的期望。

2010年,國務院下發《關於中西部地區承接產業轉移的指導意見》。2012年,工業和信息化部出臺了《產業轉移指導目錄(2012年本)》,提出東部地區要率先實現產業轉型升級,積極承接國際高端產業轉移,推動傳統產業向中西部地區轉移。皖江城市帶、湘南、江西贛南等一批承接產業轉移示範區,應運獲批而生。

發揮緊鄰廣東的區位優勢,2019年初,湖南省政府工作報告提出,大力推進湘南湘西承接產業轉移示範區建設。發揮獨特的區位優勢,著力打造中西部地區承接產業轉移領頭雁、內陸地區開放合作示範區。

產業轉移成了江西省政府實施開放戰略的“熱詞”。2019年初,江西省提出“東南西北”對接產業轉移:積極“南下”“東進”,全面對接粵港澳大灣區等,將南昌、吉安、贛州打造成產業梯度轉移承接示範地;主動“北上”“西出”,搶抓北京疏解非首都功能機遇,重點承接京津冀地區先進裝備製造、新材料、商貿物流和服務外包產業轉移。

“廣東是全國工業實力最強的省份,擁有一大批國際知名的工業領軍企業。我們希望廣東企業順應產業大轉移的歷史趨勢,把更多製造環節佈局在貴州,共同打造上中下游產業配套銜接的完整工業產業集群,形成廣東研發貴州生產的產業分工協作模式。”2019年11月9日,廣東·貴州“東西協作產業合作”對接會在廣州市舉行,貴州省省長熱情地向廣東拋出承接產業轉移的橄欖枝。

如果說,藉此推進對外開放、帶動工業化和城市化,是中西部地方政府追逐產業轉移的傳統動力,那麼,脫貧攻堅則成為近年來新興的強勁動力。

2016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於進一步加強東西部扶貧協作工作的指導意見》。“主要任務”第一項即為開展產業合作。“引進一批能夠提供更多就業崗位的勞動密集型企業、文化旅遊企業等,促進產業發展帶動脫貧。”

2019年5月,對口幫扶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荔波縣的廣州市白雲區,幫助引進了廣東彩道集團,在扶貧易地搬遷至縣城的興旺社區設置“扶貧車間”,生產加工小商品,幫助貧困戶就近打工。

為解決184萬多易地搬遷進入城鎮的貧困人口後續生計問題,貴州提出確保有勞動能力的搬遷家庭“一戶一人”以上就業的保障目標。從外面引進勞動密集型企業,開設“扶貧車間”成了重要手段。

在湖南永州新田縣工業園,凱威集團雖然從廣東轉移到新田縣僅一年多,但已響應政府號召,吸納了58個建檔立卡貧困戶進廠工作,預計還將吸納更多貧困戶就業。吸納貧困人口就業,企業將得到政府的扶貧就業補助,3年為限。

“流水不腐,戶樞不蠹。”藉助產業轉移大勢,一批正在成長、轉型或是艱難應對複雜市場環境考驗的企業,在新的土壤上紮根抽芽,迸發出新的力量。

正如一家轉移到湖南郴州的企業負責人所說:“來了,留下了,就要枝繁葉茂,活得更精彩。”

中篇轉移之困

女工馬華朵的家,離廠區4公里,每天晚上騎著摩托車回家。

“終於每天都能看到孩子了。”馬華朵說,“這是最讓我高興的事。”她在廣州打工多年,是個相當熟練的製衣工,當湘南家鄉從廣東引進一家服裝廠,她很快做出回鄉就業的決定。

勢頭強勁的沿海勞動密集型產業轉移,就地創造了眾多就業機會,為解決留守兒童、空巢老人等社會問題創造了契機。

向西!向西!向西!沿海产业转移大潮势头汹

返鄉務工的湖南衡陽農民工包姣麗,在家中抱起自已的兒子

產業轉移的大潮正在快速推進,但這種遷徙並不是一帆風順的“水乳交融”。在改寫經濟版圖和區域經濟結構的同時,產業轉移也不可避免地帶來一些區域和企業的陣痛。在轉移的過程中,如何引導產業有序落地,促進產業與地區經濟之間的融合,是一道亟待解答的命題。

困境一:“明成本”下降,“暗成本”上升

——物流成本高。“這裡的政府服務好,企業的難點是供應鏈支持不到。”湖南郴州某縣電子廠反映,企業需要從廣西一家企業進原料,但對方並不直接送貨,因為附近只有自己一家企業需要,量也不是特別大。因此,原料只能通過東莞的總部工廠中轉而來。

值得注意的是,儘管中西部一些地區交通條件改善,但是現代物流發展落後,欠缺全程物流服務體系,相應的物流技術裝備和信息化水平也較低。此外,相比沿海,通關不便等瓶頸問題未有效解決。

——產業難配套。儘管內陸地區人工成本低,但遠離配套企業帶來的是管理及物流成本上升。

“以前一個電話可以搞定所有配件採購,現在卻需要和供貨企業多次溝通,商定發貨時間、物流通道。” 郴州天瓏芯科技有限公司執行總經理蔡勇說。

自從3年前從深圳轉移到郴州後,蔡勇時常為零部件採購傷神。這家企業每天生產手機2萬部左右,其中80%銷往非洲地區。由於訂單十分充足,每天都需確保大量的零部件及時供應。

在蔡勇看來,沿海地區具有成熟的產業鏈,已經形成了以手機等生產企業為核心、相關零部件配套企業為外圍的“航母集群”。“但在產業轉移中,只有航母從沿海駛進內陸水域,其他艦船並未及時跟上,導致整體戰鬥實力下降。”蔡勇說。

——融資週轉難。由於剛剛進入內陸地區,資產尚在逐步積聚,部分轉移企業面臨融資難題。

向中西部地區轉移的企業,多是中小企業,對融資難、融資貴問題反映較多,適合產業轉移承接的金融產品單一,難以滿足企業生存和發展的需求。

轉移到湖南省永州市新田縣的凱威集團董事長王傑說,遷入內陸地區後,購買原材料基本上都是動用自有資金,而在沿海金融市場發達地區,可採取第三方機構墊資的方式。相對而言,內陸地區還沒有形成相應的金融生態。

新田縣工業集中區管委會副主任劉陸軍說,在市場的“高山”、融資的“冰山”、轉型的“火山”面前,一些轉移企業還沒有做好充足準備,內陸地區雖然具備土地、勞動力等優勢資源,但融資環境仍然是一大短板。

——社保費用高。勞動密集型企業對成本敏感,企業利潤隨市場波動,但企業的用工成本卻難以調整。

中部地區一家縣級經開區負責人反映,沿海一些城市幾個險種加起來,企業為一名工人支付的險費800多元,而在本地僅養老保險一項,就達到同等的費用。中部一地級市政協調研發現,當地企業社保費率為16%,高於深圳的13%,很多企業未給員工繳納社保。

向西!向西!向西!沿海产业转移大潮势头汹

2019年10月17日,工人在貴州威寧經濟開發區一家食用菌生產企業車間包裝金針菇 楊文斌/攝

內陸地區不斷攀升的“暗成本”,考驗著內遷企業的承受力和耐力。一家已轉移至內陸地區企業的負責人發現,隨著最低工資指導線和社會保險費用的上升,轉移到內陸的先發優勢正在削弱。

湖南省政協委員、湖南大學經貿學院教授鄒璇認為,湘南湘西地區最大的比較優勢是勞動力成本較低,人均月工資低於大灣區500至800元,但這種優勢能否抵消較高的企業稅費、要素成本、物流成本和“五險一金”企業繳存成本,是對營商環境的一個考驗。

困境二:短期血拼讓利,長期“利好”未必

記者調研中發現,近年來對沿海勞動密集型企業轉移最感興趣、承接最多的是縣域層面。

很多省、市、縣三級都出臺了一攬子招商優惠政策,有助於改善營商環境,幫助企業儘快轉得了、穩得住、增強競爭力。值得警惕的是,前些年中西部一些地方備受詬病的招商引資優惠政策大戰,正集中“轉移”到產業轉移承接地區,一些縣域之間已有“惡意競爭”的跡象。

中部某縣為全國有名的“沙發之鄉”,號稱“肩扛沙發走天下”,在全國200多個縣區有近7萬人從事沙發生產和銷售,如今藉助產業轉移契機,已將傢俬產業作為支柱產業之一。

意想不到的是,“臥榻之側”殺出一個強勁的競爭對手。

隸屬另外一個地級市管轄的鄰縣,近兩年在土地、財政方面祭出優惠政策,提出打造千億級家居產業鏈。兩縣的原材料都是從廣東運來,面對經濟體量比較大的對手強有力的優惠政策,“沙發之鄉”有關官員倍感焦慮,望“惠”莫及。

同樣的情況還出現在其他地區。記者隨意對比了位處同一地級市的兩個縣的招商政策後發現,在優惠力度方面大致相當。如,甲縣提出企業所得稅、增值稅地方財政所得部分“三免兩減半”,乙縣則是自投產之日起繳納的增值稅、企業所得稅留成部分,縣財政前兩年按70%、後三年按50%的標準等額補助給企業。

在外貿方面,甲縣提出,第一年1美元獎勵0.03元,以後新增部分1美元獎勵0.01元,存量部分1美元獎勵0.015元;乙縣則提出,新增外貿進出口,按1美元0.03元獎勵,補貼兩年。

標準廠房租房補貼、貸款利息補貼50%、高新技術企業認定獎勵、專利獲批獎勵……地方政府給轉移企業的優惠層出不窮。

“類似這樣的招商政策,實際上已經形成一種惡性競爭。對吸引沿海產業落地內陸地區雖然是一種利好,卻在無形中導致縣區之間的財力比拼。”一名縣招商幹部說,產業落地之後如果不能形成良性的貢獻,將對地方財力造成很大損耗。

一些地方儘管受制於債務問題,還是咬緊牙關力所能及給予一些優惠政策。有的招商幹部感嘆,如果沒有這些優惠政策,政府有什麼手段招商,憑什麼讓這些企業到你這裡來?

中部某省政府職能部門反映,近年該省承接產業轉移與其他省相比存在的首要問題是:“政策支撐不硬”——出臺的政策乾貨不多;有的部門出臺了政策,但缺乏操作性;與中西部其他省市相比,資金支持力度弱,效果反差大。

享受西部大開發稅收優惠政策的地區,具有一定的優惠“比拼”空間。中部某地反映,由於無法享受到企業所得稅“兩免三減半”、免徵關稅等西部大開發稅收優惠政策,“我市在承接產業轉移政策層面先天不足”。

承接產業質量不高,是不少地方存在的突出問題。中部某省政府職能部門反映:引進的大都是勞動密集型產業,缺乏高附加值、高技術含量的技術密集型加工貿易項目;產業鏈不完整,大多數企業以代加工、代設計為主,處於產品價值鏈底端,產品增值率和企業利潤都較低,抗風險能力較差;集聚度不高,缺少成規模的大企業、大產業集群。

沿海勞動密集型企業相當一部分是“代工”生產,正好處於“微笑曲線”低部。

總體而言相對利潤率較低,在新遷入地能有多少貢獻?由於缺乏核心技術、品牌,代工、貼牌現象突出,對中西部的輻射帶動能力有多大?地方政府短期讓利,消耗地方生產要素,加重地方債務,能否帶來長期利好?能否在承接產業轉移過程中,推動產業升級換代?這是中西部地方政府在承接沿海勞動密集型產業轉移時必須面對的考問。

向西!向西!向西!沿海产业转移大潮势头汹

國家大數據(貴州)綜合試驗區展示中心

記者在中部某縣城郊見到:產業轉移園裡分佈著幾十家企業,不少冷冷清清,有的已經停產;而附近不遠,縣裡新開闢的一塊對接轉移產業的區域,挖掘機轟轟作響,熱火朝天。“猴子掰苞谷,撿一個掉一個”的承接產業現象,在一些地方正在上演。

血拼的優惠政策,使部分企業得到“便宜”。然而,由於這些政策扭曲了市場信號,干擾了市場配置資源,對企業可能是一個美麗的陷阱,問題同樣不可忽視。

困境三:產業轉移大潮,天女散花力量分散

經過改革開放以來的發展,勞動密集型產業在沿海一些優勢地區形成了較高的產業集中度,這也是形成“中國製造”產品競爭力的重要原因。然而,當產業轉移向中西部不同地區呈放射狀延伸後,如同“拳頭”散開的手指,面臨力量分散的現狀。

應該說,對於產業轉移中的承接無序、產業雷同問題,國家、省、市三級層面都有注意、引導。

2012年,工業和信息化部印發了《產業轉移指導目錄(2012年本)》,2018年又修訂發佈。目的之一是著眼於解決產業轉移過程中出現的產業承接地之間盲目競爭、產業無序流動和落後生產能力轉移等問題。

被寄望當好全國承接產業轉移領頭雁的湖南省,明確示範區各市州的主導產業,推動示範區各市州走差異化、特色化的路子,避免產業雷同,防止同質化的惡性競爭。近年來,該省對接沿海產業轉移整體呈現出由低端到高端、由粗放到兩型、由分散到集群、由配套到總裝、由分廠到總部的發展趨勢。

儘管上級行政層面敲“警鐘”,但承接勞動密集型產業轉移“最後一公里”的縣級經開區、工業園、集中區,卻一定程度上按“慣性”前行。

從記者的調研看,由於視野受限、信息不對稱,他們有的沒有注意到產業雷同問題;有的產業鏈招商的思路清晰,但受制於行政能力和財政手段,有心無力,難以協調其他事實上為競爭對手的縣域、市域錯位發展。

中部某市政協在研究產業轉移時反映:市區周邊的工業集中區、經開區、高新區,缺乏差異化發展的產業規劃佈局,加上政策手段有限、資源優勢相似等原因,園區之間出現同質化業態、重複招商和資源浪費,導致在本區域形成無序競爭。

記者調研發現,由於產業分散,原本的集群優勢正在下降。無論是電子信息,還是機械加工,曾在沿海地區抱團發展的產業集群在轉移時,像蒲公英一樣四處散開。

一名將企業搬到內陸地區的企業負責人觀察了3年後發現,一些轉移到重慶、江西等地的同行,由於無法形成相應的規模效應,不得已再搬回沿海地區。“感覺像是一個蜂窩突然受到驚擾,蜂群四散開來。但它們在外無法獨立生存,經過一段時間後又重新回到蜂巢。”

中部某地級市官員在部署對接沿海產業轉移時提出,不能走簡單拼資源、拼土地、拼稅收的老路;要特別注意錯位發展,防止招商引資“互挖牆腳”、惡性競爭。從地市層面對各縣區進行正確引導調控,會產生較好的效果。

龍南、全南、定南三縣,是江西對接珠三角承接產業轉移的第一站。過去,這裡也存“三國演義”內耗的現象。2017年,贛州強勢主導,打造“三南”承接加工貿易轉移示範地產業園,同時將全南工業園、定南工業園、“三南”示範園納入國家經開區龍南經濟技術開發區管理。統一招商政策,新增財力由市本級和“三南”按一定比例予以分成。

贛州優惠產業政策不搞“天女散花”,緊緊瞄準電子信息產業,設立電子信息產業引導基金,推動與工信部電子第五研究所合作,設立國家級“三南”電子信息產品檢驗檢測中心……從實踐來看,“三南”經濟發展態勢強勁,發展環境優化,主攻的電子信息產業集中度和首位度不斷提高,產業競爭力增強。

湖南省郴州經濟開發區管委會負責人跟記者談道:以前招商引資走過彎路,發現來的不少是落後產能,是低檔次的,孤軍作戰又無法生存。

“不能撿到籃子裡都是菜。”這位負責人說:“現在要更多考慮優質產業鏈招商,只有來得好、接得住,才能留得下。”

下篇未來三問

當潮流來臨時,身處其中的人往往興奮中帶有不安,期待中夾著迷茫。

產業轉移事關轉移企業的“身家性命”,事關無數民眾的就業生計,也事關中西部承接地的經濟興衰,更事關區域發展的協調與否。儘管之前多輪產業轉移,能夠提供一些規律性啟示,但是時代變遷和當下形勢,又給我國正在演化的沿海產業轉移帶來前所未有的新命題。

向西!向西!向西!沿海产业转移大潮势头汹

甘肅敦煌100兆瓦熔鹽塔式光熱電站全景 範培珅/攝

向內還是向外

20世紀50年代,美、歐向日韓實施產業轉移;60年代末,產業轉移浪潮又由美國、歐洲、日本轉向韓國、中國臺灣、新加坡、中國香港,後者被稱為“亞洲四小龍”;20世紀80年代,美、歐、日和“亞洲四小龍”又向我國沿海地區實施產業轉移。

正在我國沿海開始的第四輪產業轉移浪潮,一般被認為始於國際金融危機爆發的2008年之際。

與前三輪產業轉移的遷徙地都是指向海外不同的是,第四輪產業轉移多了可選擇的路徑。一條路是邁向東南亞,以及中亞、非洲等地,一條路是指向內地尤其是中西部。

規模、體量較大的勞動密集型企業中的一部分,如三星的手機制造,以及一些上規模的國內紡織廠、鞋廠等,已轉移到東南亞。而大量中小型勞動密集型企業,要作出十字路口的選擇,則沒那麼容易,十分糾結。

向內,還是向外?這已形成當下我國沿海產業轉移大潮中的一場拉鋸戰。

湖南郴州宜章縣經開區的一棟廠房內,工人們正在生產外銷的立體書和賀卡。這是一家總公司在廣東江門、剛轉移至此不久的企業。這棟廠房的“前主人”是一家2012年前從東莞轉移而來的鞋廠,2016年又轉移到越南。

郴州適美手袋有限公司正考慮在越南建一個加工廠,“雖然相對於沿海地區,內陸省份依然有巨大的人口紅利,但可以明顯地看出這一紅利正逐漸打折扣甚至消失。”總經理陳集燈說,在越南等東南亞國家,仍有巨大的人力資本潛力,這是吸引許多沿海企業的直接原因。

“招工難”在內地也頻亮紅燈。調查顯示,現在內地招工難不比沿海輕鬆,一是留守勞動力普遍年齡偏大;二是農村二代三代工人一般都向往沿海城市生活,不願留在本地;三是一些轉移企業開工不足,對工人來說,長期穩定有事做才是最吸引人的;四是內地一些地方社保繳存比例較高,間接抬升了企業的用工成本。

“供地荒”也在內地時有呼聲。土地是吸引沿海部分產業轉移的一大優勢,受國家宏觀調控影響,用地受到嚴格控制,各地招商引資或企業升級提質往往受制於“用地”瓶頸。

中部某地級市政協調研發現,本市面臨“用地嚴重不足”的考驗。許多有投資意向的企業因用地不足或用地審批期限過長而“懸在半空”,致使項目無法落地。

此外,中美貿易摩擦帶來的一些產業領域的不確定性,也讓部分企業選擇提早將企業遷至東南亞國家。

一家企業負責人算了一筆賬:如果轉移到東南亞國家,不僅可以免去現有的美方加徵關稅,而且還可以藉助當地人力資源大幅降低生產成本,抵銷企業外遷所帶來的損失。

向西!向西!向西!沿海产业转移大潮势头汹

在湖南省郴州市一家服裝加工企業,農民工在車間作業

不過,轉移到東南亞國家的企業並非一帆風順。一些在越南等國家投資建廠的企業負責人提到最多的是,當地與我國的文化差異、對管理理念的排斥、守時信用等認知差異。

上述企業負責人說:“生產成本降低了,同時降低的還有生產效率。”

湘南一位做手機的企業老闆向記者反映,他熟知的一位同行將工廠搬去東南亞,原材料在中國,要海運過去,損耗30%,快“拖死了”。

勞動密集型企業中有相當一部分“跟風式”配套型企業。

湖南宜章一家電子工廠的總部在廣東東莞,該廠管理人員反映,他們一直在給臺灣地區一家老牌知名電子企業做供應商。當“老大”已經佈局印度和東南亞時,他們一部分產能也跟著遷徙。

轉移企業的“存活期”有多久

為了追逐低廉的生產成本,一些從臺灣、香港等地流動而來的企業,如今流動到中西部。當中西部地區包括土地、勞動力、環保等生產成本也水漲船高之後,它們能停留多久?有多少能夠紮根,多少就此消失,多少繼續遠走他鄉?

2008年,記者到湖南南部某縣採訪時,當地政府官員正為引進“第一個外企”而倍感振奮。他向記者談道:要敢於對轉移來的企業“讓利”。2019年,記者重訪這個縣時,聽聞這個曾佔據所屬地級市外貿半壁江山的企業,在數年前已經關停。

這個縣的經開區內,2016年有兩家稅收貢獻較大的鞋廠,已經轉移到越南等東南亞國家,他們分別於2011、2012年從廣東而來。“招工難度增大,勞動力成本增高,是他們轉走的重要原因。”當地經開區一位工作人員說,“這是市場規律,不得不走。”

他坦言,近20年來,所在經開區招商引資經歷了從“撿到籃子都是菜”的盲目階段,到現在選商的轉變。

2012年,記者在湖南南部另一縣工業園區採訪一家從廣東而來、成為全縣引進產業轉移標兵的香港製衣廠。2019年,記者瞭解到這個企業由於受制於訂單減少、工業園交通不便等因素,已經將原廠房閒置,苦守在縣城分散經營。與它同期轉移而來的鞋廠、製衣廠也大都搬走了。形成明顯對比的,這些年當地引進的一批電子生產企業經營形勢較好。

紮根湖南省宜章縣多年的一家電子企業負責人,談到未來發展時心有隱憂。產品售價會不斷下降,人工成本增高,怎麼辦?企業的對策為兩條:一是提升自動化水平,省下人力成本;二是做大市場規模,不辭退員工。

他談到,同行一家企業從深圳寶安轉移到江西,很長時間不能正常生產,做不出產品,置身於極大的風險之中。他贊同沿海企業在原地生產的同時,在內地擴建新廠;如果全部停產後新建,中間可能出現脫節。

藍思科技轉移到湖南13年,截至2019年6月,公司累計獲得授權專利1400多件,產品由智能手機擴展到平板電腦、智能穿戴設備、智能家居以及智能汽車等終端領域,獲評國家知識產權優勢企業,成為湖南製造業的領軍企業。

但並非所有轉移到內陸地區的沿海企業,都能夠在轉型中不斷走向製造業的高端,找到與當地資源融合的道路。記者在調研中發現,一些企業在短短几年內就出現了水土不服的症狀。這也暴露了沿海產業轉移到內陸地區的一個新問題:轉移之後能堅持多久?

“我們是轉到湖南,有的同行轉到雲貴川。從我瞭解本行業的情況看,有的成功了,有的灰溜溜回家了,失敗的佔比不小。”凱威集團董事長王傑做過一番調查。他發現,轉移到部分內陸省份的同行企業出現了一小波迴流潮。這些企業轉移到內陸地區時義無反顧,但重新遷回沿海省份時也毫不猶豫。

王傑說,轉移到內陸地區後,廠房建設、人員招聘、物流通道、客戶維護等都是擺在企業面前的一道道新的挑戰。“尤其是前期的固定資產投資,動輒就是上億元,如果不能迅速投產,很可能就倒在了第一步。”

郴州天瓏芯科技有限公司執行總經理蔡勇認為,能否形成一個相對穩定的產業生態,也是決定內遷企業生死存亡的關鍵。想讓內遷企業落地且生根,這家企業要麼是被相關配套企業包圍著,要麼就是成為整個產業鏈上必不可少的一環。

“如果沒有快速抵達加工車間的配套零部件,再先進的自動化生產設備和再熟練的工人,都難為無米之炊。”蔡勇說。

沿海產業向內陸地區轉移,需要防止傳統產業在空間轉換中的簡單複製。湖南省遠景經濟發展研究院院長北冰建議,要努力實現在發展中承接,在承接中提升。“否則,這樣的轉移將只是企業在地理位置上的簡單跳躍,既扎不住根,也留不下什麼。”

產業轉移的黃金期還有多久

在內地尤其是中西部地區調研,記者發現多方都期待得到一個答案:沿海產業向中西部地區的轉移熱潮會持續多久?

答案的獲得,對於他們把握這一輪機遇,做好規劃與對接,具有現實意義。前三輪承接地的產業轉移時間一般都在20年。那麼,新興的一輪是否也是20年?

向西!向西!向西!沿海产业转移大潮势头汹

工人在貴州省正安縣“正安·國際吉他產業園”的一處吉他裝配車間工作 陶亮/攝

2009年,正值金融危機爆發之後,沿海產業轉移潮流開始湧起,湘南一個緊靠廣東的地級市舉行的全市承接產業轉移先行先試大會上,當地一位官員作動員講話時說,這一輪產業轉移預計為5年左右,機遇稍縱即逝,一旦錯過,本市將成為發展的塌陷區,必須增強緊迫感,採取最大的力度、最硬的措施來抓承接產業轉移。

10年過後,湧往當地的產業轉移沒有退潮,而是潮逐浪高。2019年,當地政府工作報告提出,“以湘南湘西承接產業轉移示範區獲批為契機,全面對接珠三角、長三角和東盟自貿區,主動融入粵港澳大灣區聯動發展,密切與大灣區產業、人才等協作”。

2013年,湖南省時任商務廳負責人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認為“未來10年甚至20年是產業轉移的黃金期”。

由於產業轉移呈現不同地區梯度轉移的態勢,記者調研發現,中西部不同的地區,對產業轉移會持續多久有著不同的答案。如果說,對於湖南這樣的中部省份而言,產業轉移的大潮已經來臨,那麼對於相鄰的西部省份貴州而言,潮頭才剛剛抵達。

打火機產業在貴州浮現,是勞動密集型企業從沿海向中部再向西部梯度轉移的表徵之一。

2019年10月,貴陽海關發佈消息,貴州省2019年出口打火機1065批次,出口貨值突破1億美元。自2015年貴陽海關承接湖南打火機產業轉移以來,貴州省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銅仁市打火機產業逐漸發展壯大,成為貴州省出口龍頭產業,為地方經濟發展、提供就業、精準扶貧等做出了很大貢獻。

據貴陽海關統計,2015~2018年,貴陽關區出口打火機由142批次增長到855批次,貨值由1306萬美元增長到7983萬美元,分別增長502%和511%。

打火機輻射到貴州,連接湖南與貴州的滬昆高鐵起了重要的橋樑作用,這是貴陽海關的分析。貴州是西部第一個縣縣通高速的省份,貴陽成為西部的高鐵十字形交叉樞紐。如何把交通改善後的區位優勢轉變為經濟發展優勢?

貴州省一位權威人士認為,承接產業轉移是迫在眉睫的現實之舉。“如果西部不承接沿海產業轉移,那麼相當一部分將轉移到東南亞。”

“廣東企業家到貴州投資面臨多重紅利。”2019年11月,在廣州舉行的廣東·貴州“東西協作產業合作”對接會上,貴州省省長一口亮出五重紅利:

一是戰略紅利,完全符合國家戰略和產業佈局;二是區位紅利,立體快捷交通網絡正全面提升貴州在西南地區的區位優勢;三是市場紅利,貴州有3600萬常住人口,人均GDP已突破6000美元,正處於消費升級的關鍵時期,每年還有9億多人次的遊客;四是平臺紅利,擁有多個國家級新區、高新區、經開區、綜合保稅區及近100個產業園區,可承接廣東投資項目迅速落地;五是政策紅利,貴州正享受國家多重政策支持,企業開辦時間僅為3.2天。

貴州開出的五重紅利,一定程度上是中西部地區承接產業轉移自信姿態的縮影。

從記者調研瞭解到的情況看,勞動密集型企業在我國的存留時間,將會呈現同世界範圍內不一樣的形勢,即勞動密集型企業的生存時間更長,轉移的地域會更寬廣。

究其原因,一是中國有巨大的國內市場,中等收入群體規模全球最大,消費潛力巨大,緊靠國內市場的優勢,將降低企業的成本;二是由於機器人的替代,一部分利潤價值較高的勞動密集型企業,將減少對人力的依賴,從而可以不必為勞動力而遷徙;三是中國有廣闊的經濟腹地,從東部到中部、到西部,會呈現產業轉移“接力”的壯觀景象。

1990年代,韓國LG電子株式會社與長沙曙光集團合資興建LG曙光電子有限公司,將彩色顯像管生產能力從韓國轉移一部分到長沙。不到20年,這個曾經產銷紅火,工業產值佔據長沙市工業企業“龍頭地位”的公司,歇業關閉,韓國LG悄然離場。

“這裡沒有研發機構,我們只不過是LG的一個車間而已,他們說撤就撤。”長沙經開區一位負責人對記者曾經這樣反思,來自韓國的這次產業轉移如雨過地皮溼,又如一場夢幻隨風而逝。最終挑起經開區工業產業大梁的,還是本土生長崛起、有核心研發技術的工程機械產業等。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富有產業轉移嬗變象徵意味的是,在這片倒閉工廠的舊址上,不久又迎來了新的主人——從沿海轉移而來、做智能手機面板起家的藍思科技,繼首發地瀏陽經開區之後,由於成長迅猛,擴大產能於此。

數十年來,在世界各地奔流的勞動密集型產業轉移大潮,如今正在中國大陸擇流奔湧。中國沿海勞動密集型產業轉移的未來圖景最終如何呈現,將由時間給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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