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0 朱德庸:七年過去,大家病得更重了

《絕對小孩2》畫完之後,朱德庸認為,自己已經把童年畫盡了。然而將近十年之後,他推出了《絕對小孩3》。因為他發現,這個社會上不快樂的人越來越多。

“為什麼不快樂的人那麼多?我發覺,其實跟童年是有關係的。現在很多人不快樂,我認為是因為他們背棄了他的童年。換句話說,我覺得他背叛了小時候的自己。

七年過去,人們沒有過得更好

朱德庸成名很早。1985年,他的《雙響炮》大獲成功。這部作品是朱德庸在服役時偷偷創作的,那一年他才25歲。等他退役回到臺北,發現自己早已聲名在外。

畫《雙響炮》的時候,他想要掀開婚姻這床棉被,讓大家看一看,華人的婚姻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當然婚姻裡面有很多好的,但是我一直覺得我就像是烏鴉嘴,想把那些令人不愉快而真實的一面畫出來。”朱德庸說,“當婚姻沒有建立在愛情上面的時候,他的婚姻就一定出問題。”

朱德庸:七年過去,大家病得更重了

很難想象在漫畫領域如魚得水的他,曾經還想過轉行。那是在《雙響炮》畫火了之後,過了一兩年,他就跟太太說:“我想開飛機,不想畫畫了。”

當時航空公司在招人,朱德庸的條件都符合。朱太太覺得很可惜,對他說:“開飛機的人多得是,但是臺灣能夠當專業的漫畫家,只有你一個。”

朱德庸被太太說服了,他走上了漫畫家的道路,做起了臺灣最早的一批Soho族。既然不再把漫畫作為興趣,而是職業,朱德庸決心要畫不同於“小兒書”的漫畫,關注真實的社會現象,反應出時代的問題。

朱德庸:七年過去,大家病得更重了

以《雙響炮》起步,朱德庸畫了30年,涉及到的題材非常多。《澀女郎》講述都市男女的戀愛迷宮,《關於上班這件事》披露了上班族的無奈,《大家都有病》諷刺了現代人的精神痼疾,《絕對小孩》則從童年的視角對教育和社會進行了批判。

每一部作品都關注不同的問題,婚姻、戀愛、職業、社會、時代、心理,他用簡單的線條與鮮明的色彩勾勒出一個個富有個性的漫畫人物,以尖銳的諷刺和讓人會心一笑的幽默,構成了他的漫畫王國。

朱德庸:七年過去,大家病得更重了

在大陸,這位臺灣漫畫家也聚集了一大批讀者。早在1999年,他首先在《三聯生活週刊》開設專欄連載作品,到今天也有了20年。如今,他的作品在多家刊物連載,很多忠實粉絲們一拿到新出版的刊物,常常先看朱德庸的漫畫專欄,再看其他的內容。

對於朱德庸筆下的人物形象,我們最熟知的,大概還是曾改編為電視連續劇《粉紅女郎》的漫畫《澀女郎》。這部大為火爆的連續劇,每集1分半鐘的片頭仍然沿用了朱德庸的四格漫畫形式。結婚狂、萬人迷、男人婆、哈妹,經典又個性鮮明的女性形象,每每被人提及、回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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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朱德庸推出了《大家都有病》,裡面有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病症,有一種叫做喜歡跳樓症。得了這種病的人,動不動就要跳樓。其創作的原點,是出於對都市男女心理狀態的擔憂。

其實,朱德庸從大概2004年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注意到了大城市的病症。之後就一直去觀察、感受,然後慢慢畫成了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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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到了今天,在朱德庸看來,現代人的“病情”甚至比2011年的時候更嚴重。他看到了人們的功利、焦慮、虛偽,還有越來越快的節奏。人們被慾望驅使,爭分奪秒的獲取財富,唯恐落後。

同時,人們還患上了一種新的病,朱德庸稱其為“不看手機就會死”症。他說,人類用了幾十萬年,從人猿直立起來,變成了人。但是短短十年間,由於手機,每個人的頭又都彎回去了。

《大家都有病》之後,七年過去了,朱德庸認為,“人們並沒有過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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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式瓦房裡的小精靈

朱德庸曾經說: “今天能夠靠畫畫走到這個地步,跟我小時候自閉是有絕對關係的。”

他對媒體講過這樣的故事。小學五年級,他和一個同學去郵局,同學對他說:“你去櫃檯問一下,××郵票出來沒?如果沒有,什麼時候出?”但是朱德庸不願意去問。他從兜裡掏出十塊錢,遞給他說:“這十塊錢給你,你不要叫我去問。”

小的時候,自閉帶給朱德庸很大的困擾,被公認是個怪小孩。年幼的他並不清楚怎麼回事,只是覺得日子過得很難受。自己和跟人、事、物都格格不入。因為自閉,他不適應外界的世界,也沒有什麼朋友。

他的功課也不好,還其貌不揚,也就討不到大人的歡心。老師對待他的態度不好,家裡的親戚也常常是一副鄙視的樣子。他曾經講過,自己去舅媽家,拿一個玻璃杯倒水喝,舅媽過來,把杯子拿走:“這杯子很薄,很貴!”另換一個很粗、很厚的杯子給他。

這個時候,漫畫就成為最好的愈療手段。朱德庸笑著回憶說:“在學校受到哪個老師或是同學的不平等的待遇的時候,回到家就把他畫在漫畫裡面,就讓他死很慘。”

自閉雖然在當時帶來很大的困擾,但是其實也給了朱德庸很大的幫助。自閉讓他得以逃離了現實,而他的自閉,也不是把自己封閉起來,對於外面他還是充滿好奇心的。於是反而變成了,他待在自己的小世界裡面,去觀察外面所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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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世界”裡,他看到了親戚、鄰居對待“好孩子”和“壞孩子”的時候,會呈現不同的面貌。學校的老師們也非常現實,把人區分為“好學生”跟“壞學生”。社會上也是一樣,很簡單的把人區分成兩種,有錢人和沒錢的人。人們去看待有錢人,跟沒有錢的人的時候,也是不同的。

“那種感覺就很像你就躲在一個透明的玻璃球裡面,就是外界東西不太容易影響到你,但是你可以看得到外面的一舉一動。”

現代人的多面性,他們的虛偽與勢利,都成了朱德庸後來諷刺的題材。

同時,朱德庸也為自己搭建了一個充滿童趣的自由空間。他小時候住在日式的瓦房裡,房子有個庭院。在那裡,他有很多的怪物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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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叢裡面有花精靈,草精靈,小矮人,床底下那有各式各樣的怪物。廁所裡面也有幾個小矮人,上廁所的時候,就會從廁所裡面出現,然後小矮人會談很多事情。在他的漫畫《絕對小孩》裡面,這些兒時的玩伴紛紛出場。

直到現在,朱德庸仍然對外界保持距離,他的童真和想象世界也仍然佔據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他曾經在一次採訪中提到,在睡覺前,會想象自己像E.T一樣,穿過屋頂,在自己童年的家上空飛,低頭看看房子和樹都是什麼樣子的。

朱德庸從自己的角度理解這個世界,同樣也在理解自己。直到2013年,他53歲的時候,朱德庸才知道了自己患有亞斯伯格症。他因為頸椎不是很好,需要去做復健,復健的老師告訴他這種病症的存在。

得知這個病症,讓朱德庸有了一種“恍然大悟的輕鬆感”。他終於瞭解了自己不同於他人的原因。他說,“如果有時光機可以回到過去,我只想抱一抱童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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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會不快樂

朱德庸曾經對妻子說,小孩你來管,家裡的貓我來管。孩子生出來之後,朱德庸不太理他。兒子出生後8個月,他才開始主動抱他。太太后來跟他說,因為朱德庸自己就像一個小孩,所以沒有辦法允許家裡出現另外一個小孩。

後來,朱德庸回想這段經歷,認為自己擁有一個不快樂的童年,而兒子的出生和成長,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小時候。等兒子大概兩三歲的時候,開始有了自主的反應,朱德庸開始接納他,然後愛上了小孩,“並且一發不可收拾”。

很多事情在人成長的過程都忘掉了,但是這些事情的影響其實並沒有消失。朱德庸有了小孩之後,陪孩子成長的過程,等於自己又過了一次童年,所以很多的事情一點一滴又回來了。

朱德庸:七年過去,大家病得更重了

“你重新去審視的時候,你就會發覺,這裡發生的一切其實在當時也許是不好的,但是後來都會轉換成另外一種幫助你的力量,所以你會比你當時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更清楚,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以後想要怎麼樣。”

畫《絕對小孩》第一本的時候,是兩個童年相遇的過程。一個是朱德庸自己的,另一個是兒子的。那是朱德庸對自己不快樂童年經歷的回望與救贖,以成年人的視角和年幼的自己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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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社會中的“成長”不僅意味著“自我”的喪失,也意味著想象力和創造力的喪失。在漫畫《絕對小孩3》中,小孩子可以看見怪物們,和怪物們玩耍,但是他們的父母卻什麼都見不到。

朱德庸以前做過漫畫的評審,他發現小學組的小孩,想象力是無窮的。然而到了小學五年級之後,小孩子的作品就開始比較差。等到初中組的時候,很多作品已經沒有什麼想象力了,孩子已經接受了太多的知識,受到了太多的條條框框的干預。至於高中組之後的,就已經不太能看了,呈現出來的東西千篇一律。有很多人雖然畫得很好,但是已經完全變成了畫匠,沒有任何的新意了。

朱德庸:七年過去,大家病得更重了

另外,朱德庸還注意到了現代人對於記憶和過去的忽視。他曾經居住的老房子,在城市的規劃中被拆遷了。他常常懷念老房子裡的一根柱子,柱子上面刻的一道一道,是他每一年量身高的刻度。他說,“我常常在想,那一根柱子我如果留下來的話,那個柱子就是我的一生。”

現代社會中,每個人都在匆匆忙忙的往前跑。為了賺錢,為了實現社會的認可,卻很少回頭看。“當一個城市記憶都消失的時候,城市裡面的人就一定會生病,而且他再也沒有過去了。我們拼命的往前跑,難道我們都不該回過頭來看一下,我們背後遺留下來的一些東西,那些才是我們的根。”

然而,朱德庸也說,“這些事情我也沒有能力去改變,但是我只能夠把我所感受到的把它記錄下來,然後畫出來。”

(圖片©️朱德庸,由磨鐵圖書供圖。)原創: 劉彭媛 三聯生活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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