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1 回家~夢迴昔日北新橋

回家~夢迴昔日北新橋

北 新 橋 憶 舊

小時候,我家住在雍和宮對面的五道營衚衕。遇到家裡油鹽醬醋沒了,一般會由我拿著家裡給的零錢到衚衕東口往南不遠的“小鋪兒”解決。

回家~梦回昔日北新桥

但倘若買些稍微複雜點兒的東西,比如:雞鴨魚肉、五金百貨等等,奶奶一準兒會喊我和怹一起到雍和宮往南兩站地的北新橋去。“走!陪奶奶上趟北新橋”!北新橋成了當時我們這一帶的商業中心。

關於北新橋,傳奇色彩很濃,民間傳說也很多。最深入人心的莫過於“海井”之說---北京從前是一片苦海。之所以苦,是因為海里生活著一隻海怪並時常興風作浪。伯溫治水來至此處,降服了海怪並以鐵鏈縛之。海水退後,北新橋一帶竟慢慢顯露出一口深不見底的井,有人說,這就是北京的“海眼”。於是,大禹便把妖怪鎖好準備沉入井裡。入井前,海怪問大人何時可以上來重見天日,大人回答,北新橋何時改稱“北舊橋”了,你再上來不遲。說來話長,北新橋原本是有一座石橋,後因妨礙人們出行,又百無一用,被拆除了。即便如此,北新橋也並沒有因橋的運命而更改其名。只為大人最後和海怪說的那句話。因此,北新橋一名也一直被沿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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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了“日偽”統治時期,有人曾在北新橋路口東北角發現了一塊巨型青石板,掀開看時,正是當初那口深井,依然深不可測。但見井邊懸一鐵鏈,日本人動用了當時最先進的機械設備不捨晝夜地捯此鐵鏈。三天過去了,鐵鏈沒有捯完,卻捯上來一股股的黑水和冷風。日本人只好作罷,不得不把鐵鏈重新放回井內,再依原樣蓋上了青石板,從此,無人再敢重提此事。

小時候,我曾向大人們求證此事並打聽過這口井的具體位置,當時,大人們幾乎眾口一詞的告訴我,就在北新橋百貨商場下面壓著呢。

一個把人心撩撥得奇癢難耐的民間傳說,其發生地竟然與我如此的近在咫尺,這不能不讓我既興奮又好奇,同時,也渴望有一天,大商場挪挪地兒,好讓那些被深埋、被塵封起的遠古往事在我眼前重現。

機會來了!四十多年後的不經意間,早已搬了新家的我,偶然從這裡路過,驀然發現商場早已不知去向,原址上,取而代之的是北新橋地鐵出入口。

站在地鐵出入口,我愕然了。青石板在哪兒?深井又在哪兒?

地下鐵工程深達幾十米的地下,難道就不曾與所謂的海怪碰過面?

當年求證過的那些“大人們”恐怕早已作古了吧!此時此刻,我又該向哪位心有默契之人打探這煙霧濛濛的遠古往事呢?

在地鐵口周圍轉了幾圈後,我走向了不遠處幾個正拿著報紙大聊股市行情的老人。

把我的疑惑向他們和盤托出後,他們先是愣愣地看著我,繼而相互對視,進而一起搖頭。於是,我只好笑著自己收場。失落中,轉身離開時,我分明聽到後面有人小聲嘀咕著:“神經病吧?這位”?

我有些暗自神傷的離開這些老人,來到了不遠處的一個石臺兒上坐下來開始反省我自己。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都啥年月了,誰還對這樣的神話傳說感興趣?股市暴跌,拼了老本又搭上退休金,此時此刻,恐怕比我更暗自神傷的老人怎麼會有心情回答我這麼不著邊際的問題?

想明白了,反倒釋然了很多。我閉上眼睛,開始入靜。面前,浮躁而喧囂的所謂國際化大都市漸漸離我遠去,惱人的汽車聲在我耳邊漸行漸遠,直至消失。我知道,我的的確確又回到了四十多年前的北新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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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北新橋百貨商場裡的布匹櫃檯

小時候,常隨奶奶或一個人到北新橋百貨商場購買日常所用。

印象裡,商場共有兩個門,西門和南門。西門是正門,因此,大些;南門是側門,窄得只能容下一人出入。進入正門,是個隔風室,推開隔風室兩側的門,進入商場正廳。兩側豎立的布匹展示架上,成卷兒的布匹映入眼簾。深色居多,只零星點綴著和我們幼兒園手工紙一樣圖案的花花綠綠的面料。需要提示一句的是,當時,百貨商場裡是根本看不到尼子綢緞等“資產階級”高級織物的。

往裡走,迎面是一個高高大大的煤球爐子,四周圍著鐵絲網。冬天的時候,我就在這裡一邊烤手取暖,一邊等著奶奶買東西。再往前,就要下臺階了。一米多深的臺階下面是另一處經營場所。而臺階上面兩側,分別是兩個收款處。每個收款處的上方,立體交叉地拉起一條條的鐵絲,通向各個售貨區----售貨員賣貨後,會把顧客的錢款和購物小票夾在鐵絲上邊的鐵夾子上,然後,振臂一悠,鐵夾子就順著鐵絲順順當當的悠到了收款處。收款員收款或找錢後,在購物小票上蓋上章,同樣也是一悠,一筆生意就算做成了。採用鐵絲傳送的付款方式曾一度改為電動,後來,考慮到顧客的多寡及可能帶來的費電後果,不得已,又變成“振臂一悠”了。四十多年過去了,如今,大型商場裡的付款方式早已改為售貨員給顧客開完小票,由顧客鑽迷宮一樣的跑腿兒找收款臺;到收款臺交完錢後,再拿著收款員蓋了章的小票跑回來取走商品。於是,我就在想,四十多年前的經營者怎麼就想不到這一層呢?但不管怎麼說。有一點我認為今人和舊人是根本沒法比的,縱然當時很窮,卻也沒見誰“賊”在鐵絲下面,對頭頂上飛來飛去的錢起過什麼歹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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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北新橋百貨商場裡的服裝櫃檯

臺階下面正中央位置具體經營什麼,記憶實在有些模糊。大約是搪瓷盆兒或廚具之類。右側是文具經營區,這是不會錯的。讀了六年小學,學生常用的鉛筆、橡皮抑或轉筆刀之類,差不多都是到那裡購買。我甚至還能記起文具經營區櫃檯的碼放格局。緊靠西面一長溜的玻璃櫃臺,櫃檯裡面鑲著管兒燈。燈光照射下,裡面最搶眼的永遠是光燦誘人的“英雄”鋼筆。接下來才是我們常用的各類鉛筆,其中以“中華”鉛筆最顯高貴。我永遠忘不了“中華”鉛筆那讓人沉靜的暗綠色以及它特有的鉛墨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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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階下面左側是鞋類經營區,記得當年母親帶我到這裡買棉鞋,母親從售貨員手裡接過一隻鞋反覆給我試,直到母親決定為我購買這一型號的鞋。因只試了一隻鞋,當時的我理所當然的認為母親最終只會為我買試過的這一隻。此時,我開始不放心的大聲叮囑母親“給我買兩隻鞋,千萬別買一隻鞋”。此等傻話,終於惹惱了母親。在周圍人的嘻笑聲中,丟了面子的母親一把拉起我,邊斥責邊甩著我的小胳膊,逃也似地離開了商場。鞋,當然沒有買成。

四十多年後,我和母親重提我這段童年往事,母親仍然難以釋懷的指著我說:“你小時候簡直傻到家了”!

出商場往東就是今天名揚四海的“簋街”,而四十多年前,整條街上除了住戶,僅有“東興樓飯莊”一家餐館兒與此毗鄰。

出商場往南,則又是另一番熱鬧景象了。首先是坐落於北新橋路口的一家不怎麼知名的小飯館兒。飯館兒雖無來頭,但回味起的飯菜口味頗為不俗。小時候每當生病,母親首先會帶我到“第六醫院”看病打針,然後,總要來這裡叫上一菜一飯,算是對我的一點犒勞和安慰——在醫院時,因拒絕打針而哭鬧不止,最後,寡不敵眾的我被幾個大夫按在床上強制執行。

那一時期,我似乎總是小病不斷,但每次走出醫院,都能吃到當時來講異常“奢侈”的飯菜。“南煎丸子”、“溜肝尖兒”、“宮保肉丁”、“溜肉片”等,每次各有不同,然而,相同的是,母親總是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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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向南走,是一家浴池。穿過窄而長的過道,推開門,廳堂卻很大,有種豁然開闊的感覺。那時候,父親常常帶我到這裡洗澡,至今我還記得,最後一次和父親洗澡時的不情願---脫褲子時磨磨蹭蹭,一直等到父親進了澡堂才敢隨後溜進澡堂並總是想方設法背對著父親。細緻的父親早就看出了我躲躲閃閃的真正涵義,此後,再沒讓我和他一起洗過澡。

出了澡堂,是一家大型食品店。走進這家店總願意到賣熟食的櫃檯駐足流連。那種小肚和蒜腸以及其他醬肉食品的混合味道,強烈地吸引著我,使我邁不開步。我曾把家裡用完了的牙膏皮、廢塑料以及破銅爛鐵等,偷偷拿去換成錢,然後,戰戰兢兢的來這裡買上一根兒廣東香腸或是二兩粉腸聊以解饞。需要強調一句的是,那時的廣東香腸調餡兒時使用的是正宗茅臺,因此,味道極為誘人且吃過後對其味道經年不忘。對於當時一斤香腸的價錢不太瞭解,只記得買一根兒不足一兩的香腸差不多要一毛多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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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副食店,旁邊緊挨著的就是“北新橋菜市場”。每逢節日,這裡人山人海。各種新鮮蔬菜和活魚活雞等應有盡有,而且,碼放得既誘人、又應時,給人以市場繁榮之象。可惜,只為擺放,不能售賣。有段時間,家裡養了一隻貓,通體潔白,只在頭頂處長出一撮褐色,因此,喚作“小頂兒”。放學後,我常常揣著五分錢到這裡買些白天賣剩下的各類魚碎,回家煮熟後看著“小頂兒”大快朵頤。“小頂兒”如今若有在天之靈,萬萬不可忘了我這個對你不錯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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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的北新橋,早已隨著人世間滄海桑田的巨大變化永遠地殘留在人們的睡夢或記憶中了。隨著地鐵工程的拓展,北新橋一帶已經建起了若干個地鐵出入口,上面提到的那些商場、商店消失的無影無蹤,很是徹底。至於那些記不清年代的遠古傳說只能變成此刻我一個個敲打出的文字,供你我茶餘飯後聊以解悶兒的談資了。此時此刻,我腦海中不斷跳躍著王勃“滕王閣序”中最後那幾句詩:

閒雲潭影日悠悠,

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

檻外長江空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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