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2 2019大選:聯邦保守黨在風口浪尖跛行

2019年就要開始新一屆聯邦大選,作為現任總理,聯邦自由黨領袖特魯多(Justin Trudeau)特別選在魁北克高調宣示將競選連任,但他三年來的政績有目共睹,很有些灰頭土臉。然而更弔詭的是,特魯多及聯邦自由黨非但度過漫長蜜月期,而且在主流社會民調依舊不低,至少還能與官方反對黨形成犄角之勢。也有輿論呼籲,加拿大需要保守主義,有利於保持健康的民主制度。另外加拿大被認為是西方世界包容多元文化的最後堡壘,這些都反映了加國特殊社會結構。

正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聯邦保守黨在不斷調整自己戰略,從領袖謝爾(Andrew Scheer)拒絕極右傳媒The Rebel Media採訪來看,有意走一條偏於中庸的全民路線。這樣做可能會切割特魯多部分票源,也可能造成兩面不討好的後果,因此卞聶爾(Maxime Bernier)退黨事件乃是加國保守陣營內部一個反彈。在這方面即便沒有卞聶爾發難,亦難免會有類似動靜,當然並不能由此完全掩飾卞聶爾個人政治企圖,不過需要一斑窺豹,卞聶爾的舉動恰好給人們提供了這樣審視的機會。儘管卞聶爾很可能在政壇上曇花一現,但他由此帶來的漣漪影響,會在政壇留下餘波,本期《高度》週刊特別聚焦。

1卞聶爾代表一種趨勢

差一點就當上聯邦保守黨領袖的卞聶爾(Maxime Bernier),聲稱度假過後就到加拿大選舉局(Elections Canada)辦理建黨手續,成立一個以自由意志為導向(libertarian-oriented)的“真正右翼政黨”。有不少人都認為他要另組政黨很突然,然而事實上卻有一個發酵期。

組建新的全國性政黨,在所有選區推出自己的國會議員候選人,目標直取渥太華總理寶座,這絕非易事,有過長久政治歷練的卞聶爾應該清楚裡面的深淺,想必經過一番思慮。他說與大佬級人物進行過磋商,想借鑑馬克龍經驗,後者就是另組新黨贏得法國大選。

2019大選:聯邦保守黨在風口浪尖跛行

前總理哈珀(Stephen Harper)指卞聶爾是出於領袖落選,才出此下策。但問題應該遠不止於此,此事出現並非偶然,大環境和小環境都有右轉氣氛。大環境指國際局勢,極右翼在歐美呼風喚雨;小環境指加國現狀,難民問題積重難返,多倫多槍擊案風聲鶴唳,執政黨束手無策,官方反對黨乏善可陳。卞聶爾的做法被有些人標榜為“清新政治”,不看民意測驗是何風向再說什麼話,而是堅持自己的原則,實話實說,吸引對傳統政治無感的各派選民。

發酵期包括卞聶爾先前代表性言論,包括對“多元文化國策”質疑與反思。他並非全盤否定多元文化,而認為過猶不及。他抨擊特魯多現行政策是 “極端多元文化主義”,稱無限度的多樣化導致無核心身份,破壞社會凝聚力,警告更多的多樣化正在導致少數族裔各自聚居,培養一種依賴政府的文化。對多元化崇拜把國家分成幾個 “部落”,共同點越來越少,拒絕融入社會,只生活在自己族裔聚居區,不會使社會強大。他認為應該儘早坐下來與川普談判,經濟如此依賴於美國,不要在奶製品行業限額管理制度上耽誤談判,不要與美國進行貿易戰,要考慮到加國長期經濟繁榮。他還痛責謝爾附和特魯多對美政策,保守黨已成變相自由黨,當下加國亟需純粹右翼政黨,而他是承擔這一歷史使命的不二人選。

有意思的是,加國多元文化法(The Multiculturalism Act)是1988年由前進步保守黨總理馬爾羅尼(Brian Mulroney)政府提出。其實在哈珀出任總理時,卞聶爾就曾是聯邦保守黨麻煩製造者,當年他把七國峰會絕密文件留在過夜的女友考萊達(Julie Couillard)家,而女友是黑社會成員。性格決定命運,這在卞聶爾身上有所體現。他的個性膨脹不是一天兩天了,從他當外長時就有了反骨。

2保守陣營面臨考驗

加拿大有長久保守主義運動歷史,可以追溯到立國之前。加拿大最早是法國殖民地,與法國大革命氣息有些對立。從美國十三州北上的英國殖民者,多是保皇黨清教徒,固守傳統道規教律。在以後歲月中,保守主義與自由主義拉鋸式交手爭執,出現中右或中左生存空間,維持社會大體平衡,呈現輪流坐莊規律。這種視角同樣適用於卞聶爾事件,他要成立新黨肯定對明年大選有一定影響,不會像聯邦保守黨內部說的那麼小,但也不會像有些輿論說的那麼大。

聯邦保守黨領袖謝爾(Andrew Scheer)日前在哈利法克斯黨代會上55分鐘講演,沒有提到卞聶爾,主題是團結的保守黨會擊敗特魯多自由黨。謝爾稱讚前國防部長麥凱(Peter MacKay),後者曾在進步保守黨與改革黨合併時,把領袖禮讓哈珀。值得注意的是,謝爾提到某些卞聶爾關注的問題,像如何對待開國總理麥克唐納,認為不能搞歷史虛無主義,麥克唐納是體現保守主義治國方針的政治家。還提及減少政府對經濟干預,取消碳稅,修建輸油管道,強調嚴格有序的移民和難民政策。否定出生即獲國籍的“護照嬰兒”做法,除非父母之一是加國公民或永久居民。否決反墮胎議案,採納與澳大利亞、新西蘭和英國實行公民與貿易自由流動政策,被認為是與極右劃清界限的宣示。本來謝爾曾表示與執政黨合作,在北美自貿協定談判上保持一致,但不久前突然轉向,對特魯多在NAFTA立場火力全開。這裡是否受到卞聶爾影響?影響程度有多大?都有推測空間。

2019大選:聯邦保守黨在風口浪尖跛行

有輿論認為,卞聶爾堅持自由市場經濟、嚴格移民和難民制度、弱化多元文化政策的保守立場,代表了保守黨內不少人士心聲。不過《環球郵報》(Global and Mail)對保守黨96名國會議員進行調查,92名回覆的議員都表示不會退黨加入卞聶爾新黨。4名均來自安省的國會議員未予回覆,他們分別是列奇(Kellie Leitch)、雷德(Scott Reid)、馬克肯茲(Dave MacKenzie)和洛安(Peter Van Loan)。包括哈珀時代重臣甘禮民(Tony Clement)、卞聶爾前競選總部西部共同主席希爾(Jay Hill)和軍師努塔爾(Alex Nuttall)等,也都表態不跟卞聶爾走。對此UBC政治學教授約翰斯頓(Richard Johnston)認為卞聶爾在魁北克雖有根基,但在魁省外影響力不大,自建新黨是“政治自殺”,安省省長福特(Doug Ford)也支持謝爾。CTV電視臺政治專題節目Power Play主持人馬丁(Don Martin)認為,“瘋子”(Mad Max)卞聶爾退出或是好事,保守黨內亂導致抱團獲勝有先例。2005年女富豪斯托洛納奇(Belinda Stronach)與哈珀競選保守黨領袖失敗,退黨後加入聯邦自由黨。翌年哈珀出任總理,斯托洛納奇退出政壇,女承父業經營汽車零件生意。

3全國版圖或重新組合

加國實行三級政府架構,省級政府至為關鍵,承上啟下。從政治版圖看,各省譜系格外重要。從主要大省色調,能一窺全國政態風向與走勢。所以國會議員辭職轉而競選省職,如沃茨(Dianne Watts)與康尼(Jason Kenney),此舉都算不上紆尊絳貴。

當卑詩省中右自由黨敗給左翼新民主黨時,安省也變天,只不過與卑詩省相反。但兩者差別則是卑詩NDP組建的是少數政府,而且要看卑詩綠黨臉色行事,既懸且玄;而安省進步保守黨組建大多數政府,獨步省政,令出一門雷厲風行。卑詩自由黨只以一席之差屈居臺下,可以說只是選舉上技術失誤,元氣尚存隨時可能翻盤;而安省自由黨餘存席位卻只能以個位數計算,甭說翻身,喘口氣都難了。

2019大選:聯邦保守黨在風口浪尖跛行

再看能源大省阿爾伯塔,幾年前該省NDP破天荒勝出,加拿大保守主義大本營失守,讓許多人跌碎眼鏡。其實在相當大程度上,阿省NDP得益於省內保守派分裂。前保守黨聯邦政府主要閣員康尼回到阿省,將老牌右翼野玫瑰黨收編名下,成功整合阿省保守陣營,使執政的阿省NDP頓感危險和殺氣。上週末又傳來消息,聯邦NDP在阿省唯一的國會議員杜坎(Linda Duncan),在連續當選10年後宣佈不再競選連任。這是否向外傳遞出一個信息,即阿省重新由保守派所壟斷?應該有這個想象空間。就像安省這次省選,陳國治等安省自由黨老將紛紛退選,迄今步杜坎後塵的已有7位聯邦NDP現任國會議員宣佈退選,在聯邦政壇引發一場不大不小的地震。

上述這樣一種橫斷面掃描,有助於看清聯邦層面政治局勢,無異於成為一場保守陣營社會培基工程。當聯邦保守黨在國家層面丟掉全國政權數年後,在基層重新積蓄回潮衝力。安省自由黨韋恩(Kathleen Wynne)政府種種敗舉和特魯多政府失利,為這種衝力形成起到推波助瀾作用。這也是卞聶爾得以發聲的客觀條件,他認為也有這種需要。曼尼託巴進步保守黨人士弗勒徹爾(Steven Fletcher)就認為,卞聶爾政治觀點和發表的言論說出不少保守黨人心裡話。

2019大選:聯邦保守黨在風口浪尖跛行

再談到卞聶爾,就不能繞開魁北克。卞聶爾是來自魁省的國會議員,而魁省則是各大政黨兵家必爭之地,包括魁人政團。現在魁省執政黨是該省自由黨,沒有極左或極右傾向。魁省複雜性在於,除了基礎省政之外,還有聯邦主義與魁獨之間較量,是全國政治格局一個制動閥。當然,無論是聯邦保守黨還是聯邦自由黨,都是堅定的聯邦主義者,這方面毋庸置疑。但兩者主導政治理念實踐結果,卻會對魁北克民意起著衝擊影響。

從歷史上看,保守主義在卑詩省分量遠不如阿省,自由主義風氣較濃,所以這是大麻黨和聯邦綠黨國會議員都來自卑詩省原因之一。但右翼勢力有所加強,這會在今年10月市選中有所反映。卑詩省有很強的英國移民社區,他們構成保守主義的社會土壤,但由於新移民不斷增多和原住民部族存在,會部分地抵消保守主義增長,看樣子聯邦保守黨在卑詩重大突破尚有待時日。

4分化華人選擇更多元

目前一個不爭的事實是,越來越多加國華人對聯邦自由黨有負面看法。這裡很大因素在於特魯多本人,在克里蒂安(Jean Chrétien)和馬田(Paul Martin)出任總理的時候,華社對聯邦自由黨感情還是不錯的,當時加中關係也相當熱絡。哈珀執政後,加中關係曾有過一段困難時期,又有過“一千名中國間諜”說法,這些都影響到本地華人傾向與判斷。然而特魯多表現卻越來越不敢讓人恭維,再加上一系列社會政策很多都有違於華人傳統意識,諸如大麻合法化和中小學性教育等,導致民心轉移。

2019大選:聯邦保守黨在風口浪尖跛行

穆斯林頭巾女孩事件發生後,一些華人參與街頭抗議,傳言有白人極右團體介入,這些都在華人圈引發激辯。正是在這種背景下,聯邦保守黨內部出現裂解,華人最近議論也很多,也很多樣化。主要一種聲音是希望保守陣營能夠儘快整合,集中優勢兵力,在明年大選首先打好翻身仗。加拿大是不可能誕生馬克龍的國家,沒那種土壤。再說時間太緊,當務之急還是先把自由黨趕下臺,不然加拿大就是希臘的節奏了。應該等特魯多下臺後再說,不管怎樣也不該在大選前單挑,要顧大局。

不過也有華人認為,卞聶爾理念可行,改變政治立場是法律賦予的權利,談不上叛黨,“叛黨”一詞恐受東方政治傳統影響。還有華人認為卞聶爾政策比保守黨建制派更務實,是不是機會主義者還得繼續觀察,通過卞聶爾推特文章,當下執政黨應該反省實行的社會政策是否有錯誤的地方。

5保守黨風波未必對特魯多有利

內政外交都不甚理想的特魯多,明年勝選連任可能性還是不小的,因為在加拿大這樣的國家,選舉政治一個特點就是,認黨與認人分成兩大類型。對某政黨死忠,在一個家族甚至可以延續數代,該政黨越低迷,越能激發出危機感,越具有動員力。對人也是如此,如果出於崇拜或迷戀,即便這位政客表現不盡人意,擁躉們也能表現出寬容乃至憐憫。

對於聯邦保守黨的內訌,做井上觀的特魯多儘管言稱他黨事務不予置評,但保不齊還會有所揣度。說不上見獵心喜,但對手臨陣失手,按理說應該對己有利,似乎才符合邏輯。然而就卞聶爾發難來看,其情形還真不那麼簡單,因為認黨與認人傳統一樣也適用於反對黨。卞聶爾行為確實給聯邦保守黨帶來一定危機,但在某種程度上也會促使保守陣營進行新的整合,刺激起同仇敵愾的情緒。

2019大選:聯邦保守黨在風口浪尖跛行

倘若因卞聶爾事件使特魯多或他的智囊團感覺高枕無憂了,那隻能證明是政治短視,把本來屬於對手的危機轉變為自己的危機。有人就說,卞聶爾事件意義在於讓民眾聽到真實聲音,也許是好事,在魁省瓦解特魯多陣營,這種民粹思想在魁省還是有市場的,至少拉下特魯多兩個百分點,稀釋一下聯邦自由黨。

實際上卞聶爾激活了保守主義這個話題,有些政治觀察家並不在乎裡面的是非對錯,而看重的是社會上所關注的程度,把興趣點從特魯多身上移開,把修正後或調節中的保守主義重新作為國家出路一種擇抉。

6 極右政黨有一席之地

在加拿大這樣的多元社會,肯定會出現極右傾向政治組織,這是絕對難以規避的,也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但由於歷史成因和相對邊緣的地理位置,極右政黨雖然會擁有一席之地,差不多也就算是個民間團體而已,在特定人群裡有一點號召力,影響有限,不會像意大利和奧地利那樣成氣候。

這裡值得強調的是,傾向改革的右派運動被稱為“不同政見右派”(Dissident Right),介於傳統保守派和極端右派之間。一些強硬和保守的右翼政治人物並非極右派,即使言論上或有一些牽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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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極右翼政治運動的安大略科技學院(University of Ontario Institute of Technology)教授佩裡(Barbara Perry)認為,加拿大極右翼一點不比美國少,他們在公共場合集會示威或成常態。加拿大右翼極端主義者的觀點和過去沒有太大區別,白人至上主義者、反移民群體和猶太人大屠殺否認者已有組織地活躍多年,多倫多出版人祖德爾(Ernst Zündel)網站是很多右翼極端主義論壇前身。全國至少有上百白人至上主義團體,2015年後又增長20%到25%,包括加拿大民族社會黨、加拿大民族主義黨和西部黨等。與美國不同的是,加國這些組織更鬆散,不那麼關注持槍權。此外Three Percenters、Soldiers of Odin和Storm Alliance三個組織已開始形成聯盟,去年三K黨被發現在卑詩省招募人員。

Mosaic執行主任法伯(Bernie Farber)認為,川普言論和政策是加拿大極右勢力活躍的根源之一。在美國夏洛特維爾市發生種族衝突暴亂,就有安省車牌頻繁出現。加國極右力量重構組織,一方面把民粹思維包裝成令社會接受的概念,另一方面爭取年輕一代。阿爾伯塔大學出現 “白人學生會”招募廣告,麥吉爾大學出現“讓加拿大更偉大”標語,加拿大民族主義黨(Canadian Nationalist Party)貼出在多倫多大學校園舉行民族主義集會的通知。在其他加國高校,還出現“移民、難民時代的加拿大價值”這樣的討論。加拿大民族主義黨21點政綱中,主張從人權憲章中取消多元文化政策條款,指責多元文化是國將不國的破壞性政策,號召成立自我保護民兵組織。不過文化行動黨(Cultural Action Party)創辦人薩茲伯格(Bradley Saltzberg)表示,他並非鼓吹仇恨,只是擔心歐裔人士被邊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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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細緻分析,卞聶爾尚算不上極右翼,有人就說他比謝爾偏右。 但還不夠右,充其量是“不同政見右派”,但不排除往極右方向轉化,或者與極右勢力合流,這要完全取決於世事演繹。如果他振臂高呼走極右路線, 說不定有用。現在有一種聲音是,明年雖會投聯邦保守黨的票,但如果特魯多繼續當選,那麼再下一屆很可能激怒相當一部分選民,揚棄謝爾而轉向卞聶爾,如果他的政黨真能成型並稍成一點氣候的話,甚至會推極右翼上臺,在這些人眼中,現在的保守黨都是建制派,太偏中了,加拿大需要川普式領袖。但也有人就此警告說,如果過度向極右靠攏,會瓦解保守主義正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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