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慕之
1993年10月25日,曾与张国荣合作过多部影片的陈百强,因酒后服用镇定类药物,在香港玛丽医院去世。
陈百强弥留之际,张国荣前去医院探望,看着昏迷中的陈百强,张国荣心痛不已,不停喃喃自语:“看到他这样,我好难受。”
却无人料想,十年后,张国荣因同样的疾病,在同一家医院,因抢救无效去世。
张国荣与陈百强的相识,始于青春年少。
1978年,刚刚发布了首张个人专辑的张国荣,与一群好友到尖沙咀一家名为“Band Band”的餐厅庆祝。
大家吃得正开心,突然有人在后面拍了拍张国荣,他一扭头,看到一个面容青涩的少年正站在自己面前,少年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露出好看的梨涡:“我朋友说我跟你长得很像。”
这个面容青涩的少年,就是日后成为香港首位偶像歌星的陈百强。
与张国荣一样,陈百强从小就生活在一个不和睦的家庭,妈妈并不是爸爸的正房妻子,他还未长大成人时,妈妈就因与爸爸感情破裂,离开香港散心,他也开始独自生活。
趋同的成长经历,与各自父亲同样疏离的关系,很快让张国荣和陈百强成了朋友。
但两人的相似,并不单单是俊朗外表上的相像。在性格上,陈百强亦如张国荣一样细腻敏感,对待朋友时,却又一样真诚带有孩子气。
不同的是,陈百强少了张国荣的飞扬自信,却多了几分沉郁内敛,而在成名之路上,张国荣也少了陈百强那般的幸运。
1979年,陈百强加盟百代唱片公司,同年9月,他又发布了个人首张专辑《First Love》,专辑中收录的《眼泪为你流》获得了当年十大中文金曲奖。
随着“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的传唱,一举奠定了陈百强在香港乐坛的地位。
而另一边的张国荣,却因定位不准,面临专辑无人购买,不得不以一元低价抛售的厄运。
肩膀齐是兄弟,肩膀不齐两分离。
也许是因为年少时两人都还未曾懂得友情的珍贵,事业上的悬殊,让天生心气高的两人渐渐有了嫌隙,也少了交集。
1980年,在共同的经纪人谭国基的撮合下,陈百强与张国荣共同出演了电影《喝彩》。
名气较大的陈百强毫无疑问地演了主角,而张国荣演了一个相对负面的角色。
1981年,两人又合作了第二部电影《失业生》,虽然在对外宣传时,说张国荣是主角,但实际上张国荣饰演的,还是一个给陈百强当绿叶的角色。
接连两部电影都被当成配角,引来了哥哥粉丝对陈百强的不满,双方粉丝甚至不惜在电影院里争吵斗殴,这也加剧了两人的隔阂。
1984年,张国荣凭借一首《monica》得了金曲奖,这首节奏动感,曲风狂放的《monica》一时间引领了香港流行音乐的风向,所有人都以会唱《monica》为荣,张国荣在一夜之间成了家喻户晓的歌星。
同年,两人都受到电影《圣诞快乐》剧组的邀约,张国荣与陈百强几乎在同一时间放出狠话:“你可以找我去拍这部戏,但不能让我见到对方。”
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曾经情同手足的两人,自此走上陌路。
但《圣诞快乐》的电影片尾是个大团圆的结局,苦于两人不愿见面,导演只好想了个破招,以一个照相机为视角,让陈百强出现在镜头前,张国荣出现在镜头后,造成两人在同一场景的假象。
命运无情,那时的张国荣和陈百强都不知道,《圣诞快乐》成了他们人生中在电影上的最后一次“同框”。
从1977年到1984年,蛰伏七年后,张国荣的音乐才华终于获得了大家的认可,命运的天平也开始在不知不觉间偏向张国荣。
人们开始拿张国荣与陈百强作比较。
“陈百强唱歌不如张国荣。”
“陈百强演戏没有张国荣有灵性。”
甚至张国荣自己也说:陈百强觉得他演戏不如我。
名誉和地位上的竞争,使“张国荣与陈百强交恶的传言”愈演愈烈,坊间甚至还一度传出两人对骂的消息。
同年,张国荣在香港红馆连开十场个人演唱会,在一场个演上,张国荣忽然让DJ停下音乐,对“未在现场”的陈百强说了这样一段话:
“我对他非常不满,因为他作的歌实在太好听了;我对他非常地失望,理由就是他从来没给我写过歌,拍电影也永远是他作忠,我作奸,如果我们是女人就更惨,肯定他是余丽珍(正面角色),我是李香琴(负面角色)。”
张国荣话音刚落,陈百强突然跳上舞台,拿着话筒,笑着说:“我不想做余丽珍。”
自此,关于张国荣与陈百强不和的传言不攻自破。
两人合唱了曾经共同出演的电影《喝彩》的主题曲,张国荣拉着陈百强的手,眼含深情,陈百强也时不时搂过张国荣的肩膀,在他背后摩挲。
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眉目相似的男人,张国荣心里明白,名利上的争斗怎可能让两个内心纯粹的少年分离。陈百强的心里明白,他在乎的从来不是孰高孰低,谁演恶谁饰奸,而是你知我,犹如我懂你。
无论是《偏偏喜欢你》还是《一生何求》、《涟漪》,陈百强一直以内敛纯澈的曲风让粉丝着迷。
也许是受到好友张国荣《Monica》爵士曲风的影响,1985年,陈百强忽然一改往日深情路线,在个人演唱会上戴上了造型夸张的面具,穿着黑得发亮的皮衣,带着铁链,以一种近乎癫狂的形象示人。
尽管这在如今看来,根本算不上疯狂,但走在时尚前端,本想引领潮流的陈百强还是遭受了香港媒体铺天盖地的攻击。
骂他妖里妖气,说他中了邪,导致性情大变。面对舆论的恶意嘲讽和攻击,陈百强忽然凭空消失了。
他把自己关在位于半山的豪宅里,这间由他亲自装修设计的屋子,用黑色作为主题。黑色的地板砖、黑色的窗帘、黑色的沙发、黑色的茶几,他把自己埋没在无边的黑暗中,只让堂中央那个黑色的,布满花纹的搪瓷金钱豹守护着他的领地。
抑郁症可能就是在那时患上的,尽管他从不肯公开承认自己得了“情绪病”,却在每天晚上六点准时出现在香港兰桂坊一带的酒吧,一晚上连喝两瓶大号的XO。
醉酒后,他跟好友查小欣打电话:“我死了,你送我一车白玫瑰,我爱白玫瑰。”
查小欣不知道陈百强喜欢白玫瑰,但张国荣知道。
陈百强出事后,张国荣去医院看他,买的就是白玫瑰。
那束白玫瑰被张国荣插在病房床头的花瓶里,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打在花瓣上,纯净得透亮。
张国荣一言不发地看着陈百强,握着他的手,静静地待了一个小时。
而陈百强,终究没有醒来。
陈百强走后的第七年,张国荣筹办热情演唱会。
在热情演唱会上,张国荣惊人且更加夸张地重现了陈百强在1985年演唱会上的癫狂。
他披头散发,笑容神秘,时而穿上女人的裙子,时而又是一身皮衣。
张国荣试图用夸张的造型,向人们揭示信仰到背叛,天使到魔鬼的神秘哲理,甚至意图颠覆人们对“人”概念的认知。
可七年后,世人与媒体并没有丝毫进步,他们满眼看到的还是奇装异服,甚至不惮用最狭隘的性别概念,揣着来路不明的谣言,用尽浑身恶意攻击这个勇敢、坚韧,试图影响世界认知的年轻人。
可这世界的庸俗与无知,哪那么容易轻易撼动。
热情演唱会的第三年,张国荣怀着对爱人的眷恋,忍着恐惧与不甘,留下一句:“我一生从未做坏事,为何要这样?”,从酒店二十四楼一跃而下。
此前,张国荣已忍受病痛的折磨长达一年,一向温柔体贴的他变得狂躁易怒,甚至不得不跟唐先生分房睡觉。
没有人相信那么热爱生命的张国荣,会得抑郁症;也没有人相信阳光男孩陈百强,会患情绪病。
但抑郁症从来都毫无预兆,他像是个脚步轻微的死神,在你身边跳舞,缠绕,不知不觉间就夺去你对生命的渴望。
有人在网上分享患抑郁症的感觉: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觉得没意思,做什么都是错的,睡不着觉,像有一个人在伸进肚子里挠你的心,挠出一道又一道裂痕,血从裂痕里一点一点往外渗。
可几乎所有抑郁症患者,都对病症羞于启齿。
你无法知道面前这个正咧嘴笑着的人,是不是在夜里因抑郁症难以入眠;也不知道昨天那个对你破口大骂的人,是不是也在受抑郁症的折磨。
我们能做的,只有多一份包容,多一份理解,多一份关心,别让一己冲动,一己气话,一己狭隘,一己无知,毁了一个正在与抑郁“抗争”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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