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2 母亲的乞讨路

母亲的乞讨路

作者丨黄其军 摄影丨李金峰

幼年,我在外面和小朋友吵架时,有些嘴皮子说不过我的放出的最后一枚重磅“炮弹”往往是:“恁娘还是要饭的呢!”然后我就哭着跑回家。怎么也想不通,在我心目中那么完美的母亲会是要饭的?就是大街上那些拖着棍子,成天脏兮兮样子的人吗?他们肯定是胡编乱造!次数多了,就忍不住问母亲。母亲平静地说:“孩子,不偷不抢,要饭有啥丢人的!”然后就打开话匣子,给我讲述她那些让人流泪的故事。

我的母亲叫李景凤,所在的李家是个大门户,她的亲叔辈哥哥李景华是利津县走出的几名少将之一。但在那个年代,有再大官的亲戚也没有什么用处,都各顾各吃饱饭活命。据说当时最让人羡慕的职业是仓库保管员和食堂管理员。我母亲姊妹四个,她是家中老大,三姨六岁时就被饿死了。我姥爷多才多艺,解放前是说评书的,后来患了严重的肺气肿。我姥姥患有羊角风,俩人都丧失了劳动能力,全家常年靠吃国家“救济”活着。

为了活下去,母亲在未成年时,就领着我二姨四处乞讨。用一个布袋子吊起一角,拴住了挎在肩上,手里拿根棍子防备狗咬,不论夏雨冬雪,为了吃口饭每天都要出去。有很多好心人说:“闺女啊,我们家也没有吃的,我替你们看着狗,你们赶紧去下一家看看吧。”有心眼特别坏的,恶狠狠地招呼着狗撵:“成天不干活,光知道要饭,让狗咬死你们。看以后还敢来我们村不!”

母亲的乞讨路

她们每天天不亮就从付窝公社一千二村出发,向东过黄河,最远到西宋公社的八十八户村一带,向南到北岭公社的南岭村一带,向西到虎滩公社的青边岭村一带,向北到六合公社的协胜村一带,这些村我在市委组织部下派办工作的时候都去过。我在地图上粗略地勾勒了一下,这一圈走下来不会少于一百里!我那苦命的母亲和二姨,冬天穿着烂草鞋,夏天则是赤着双脚,每天就这样走啊走啊,“爷爷奶奶”、“大爷大娘”求告个不停,就为了讨要那一口一点的饭团子和干粮。

穷在大街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有次姊妹俩借着黄河封冻过黄河,到了西宋公社八十八户村,那里是我母亲的姥姥家。俩人盘算着怎么也能吃上顿饱饭,甚至天这么晚了还能住上一晚歇歇。但出乎意料的是,看到她们进屋,她们的姥姥飞快地把锅盖上的几个糠菜团子藏了起来,然后直接说:“天快黑了,你们两个闺女快回家吧。”俩人边走边流眼泪。母亲在路上一个劲地叮嘱我二姨:“回家千万别和咱爹娘说,说了他们会生气打架。”结果我二姨还是忍不住说了。我姥爷当晚就要过黄河前去论理,我姥姥气得犯了羊角风,母亲和我二姨就在当院里站了一晚上!许多年以后,母亲的姥爷和姥姥偶尔碰到了我母亲,听说我们家日子过得挺好,就一个劲地套近乎。母亲马上回答他们:“我不认识你们,你说的那两个闺女早掉到黄河里淹死了!”

仓廪实而知礼节,人穷往往会志短。母亲的亲姑夫就在村里干支部书记,属于日子过得较为宽裕的家庭。有次大雪封门,实在出不了村,姊妹两个就在姑姑家的门口绕来绕去,她们的姑姑看到后十分厌恶地往远处哄。两人还嘴硬地说:“大路又不是你们家修的,我们愿意在哪儿就在哪儿,你管得着吗?”我印象里去姥姥家时,这个亲戚家我母亲从来就没有带我们去过,因为这些痛苦的记忆太过于扎心。

母亲的乞讨路

虽然母亲在乞讨,但她始终坚信日子会好起来。她经常对我二姨说:“如果我哪天饿不死活下去,我会善待上门的每个要饭的!”这话确实是真的。从我记事起,只要有上门要饭的,母亲都会让我们拿上整张的饼子给人家,尽管我们家也不富裕,尽管我们兄弟姊妹都很不情愿。后来生活条件好点了,母亲还给人家下挂面吃。经常要饭的那几个人都说:“那胜利村的黄书记家大嫂真是个少见的大善人啊!”

现在除去城市中外,在农村“要饭”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已经绝迹。和孩子们讲这些,他们都说是编造的故事,根本不相信。也难怪他们不信,中国人经历了一百多年的苦难,终于迎来了中华民族历史上最辉煌的时代:免除了两千年的“皇粮国税”,老年人每月都能领到国家发的生活保障金,最底层的贫困人口实现了“两不愁三保障”(“不愁吃、不愁穿,义务教育、基本医疗、住房安全有保障”)……母亲说这些都像做梦一样,她经常掐着手指头算党和政府发给她的每一分钱,还根据《老来难》自编自演了一首戏曲加舞蹈《老来不难》。因为她仅上过小学一年级,所以用的词都是简单重复的那几句,水平不算很高,但却是一名老党员、老村干部歌颂党、歌颂国家的真情和心声。

母亲的乞讨路,是她们那一代人永远不能忘却的痛楚历程。让我们衷心祝愿我大中华国运昌盛,路上再也没有乞讨者的足迹!

母亲的乞讨路

作者简介:黄其军,自幼酷爱写作,常怀对世界感恩之心,文风朴实,追求行文流畅,希望以文会友,愿将自己的人生感悟与众朋友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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