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用廉價的筆觸，去換取廣泛的共鳴。
“坐在這兒看這個，如坐針氈，如芒刺背。”
當老戲骨李成儒坐在《演員請就位》嘉賓席，毫不客氣地對著郭敬明導演的《悲傷逆流成河》選段提意見時，現場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接下來一番話，更剛：
“難道我們現在的年輕人就在看這種高中生談戀愛，男生抱著女生剛一走近，就哄起來了，這就是暢銷書是吧，那我倒是問一句，這樣下去，這一輩人，他們受到什麼教育了？”
要是一般人，見到這陣勢，要麼臉紅氣躁，要麼開始自省，畢竟對方是前輩，且這番言論上升到了“殘害一代人”的高度。可對手是“最佳辯手”郭敬明，懟人從來沒輸過。
內核就一句話“你可以繼續討厭自己討厭的東西，但請允許別人對他的喜歡。”
郭敬明的一番討巧言論，立馬將李成儒推到情商低，倚老賣老的深坑裡。
前有陳道明、王勁松等前輩批判年輕小鮮肉演技、臺詞，都落了一身好，被很多年輕人喜愛。到了李成儒這裡，卻相反。
身為一個見慣場面的前輩，李成儒情商真的那麼低嗎？
41歲演戲成名，前十幾年歷經商海沉浮，在87版《西遊記》劇組當過5年場記，在大俗大雅裡自如切換的人，李成儒在《演員請就位》裡，卻成為了一根刺。
1
有人說，李成儒在故宮旁邊有座四合院，放個風箏都能不小心挨著城牆，他來頭不小。
其實不然，李成儒在節目裡說，21歲的時候，去劇組吃了21個牛肉大蔥餡包子，那是21年來第一次吃飽飯。
李誠儒從小生活困頓，是地地道道的窮人家孩子。
他在家排行老九，家裡有11個孩子。父親早逝，母親一人承攬了照顧全家的責任，因為窮，有兩個孩子早夭了。
為了養活全家，李成儒的母親要去鐵路上扛枕木，把鐵道上的路釘錘直，晚上回來手都腫了，還要繼續納鞋底。
多年以後，李成儒做客節目，說起自己的母親，“你見過養活9個孩子，在最艱難最困苦的時候，孩子依次是兩歲、三歲、五歲.......丈夫還去世了的母親嗎？”
《我這一輩子》劇照
貧窮往往意味著吃不飽飯，他們一家的食譜是：豆腐、槐花、柳芽兒、白菜幫子、野菜。飢不擇食的他還搶過馬的吃食——豆餅。每次等到柳樹飛絮了，他就心痛，因為柳芽不能吃了。
年少的日子雖然窮，但也不是完全沒指望，李成儒上面的哥哥姐姐都學京劇，週末大哥哥回來也教他，他六歲的時候就學了《李逵下山》，一家人坐在一起吹拉彈唱，家住人藝旁邊，還能經常去蹭票，也許，演戲的種子從小就開始萌芽。
12歲的時候，李成儒想報考戲劇學院，但沒考上。
初中畢業後，李成儒當了縫紉工，但他心中還是想學戲。從小人藝旁邊長大的他，心裡最受震撼的一場戲是《爭鋒相對》，董行佶的聲音一出來，別人就失去了光彩。當他想學戲的時候，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董行佶。
董行佶
當時進戲院檢票時，董行佶的聲音就在耳後響起，李成儒就站在門口自薦。
進老師屋裡第一場朗誦，是散文《誰是最可愛的人》。
"在朝鮮....."
董老師："停，你去過朝鮮嗎？”
一句“在朝鮮”，折騰了三個半小時，董行佶說，下次再這樣就別來了。
學京劇需要下苦工夫，很清苦，很多年輕人捱不下去，早早放棄，但李誠儒是鐵了心的要學，在董行佶那裡一學就是十年。
這也是為什麼他在《演員請就位》裡，對臺詞摳得那麼細緻的原因，因為，他是真的有底子，吃過苦。
李成儒後來考進了北京電影學院進修班，在北影畢業後，他進了86版本的《西遊記》劇組。
劇組最早加上導演是六個人，他就是其中之一，因為會來事，精通人際關係，先是場記，後是劇務，最後製片，他一個人簡直包了全場，就連飾演豬八戒的馬德華，沙僧飾演者閆懷禮，都是他慧眼識人，替楊導演找來的。
“想演戲啊，沒少和導演請戰。”那時他心心念唸的角色是唐僧。
導演說：“你這麼多工作，你演戲了誰來幹，去去去幹活去！”
最後，演戲這茬就這麼放下了。
後來，在採訪楊潔導演時，她說：“拍《西遊記》缺了李成儒就如同我缺了手啊！”
圖右為李成儒，西遊記劇組初期六人，他是其中之一
按說，在西遊記劇組薰染了五年，又有底子在，出去應該不愁，但李成儒為什麼還是沒能在演藝界一展身手呢？
2
李成儒靠演戲真正出名，是41歲的時候了。
從《西遊記》劇組出來後，還是沒人找他演戲。當時正是下海大潮，李成儒決定先做點小買賣。
他在西單租了一塊800多平方米場地，成立了“特別特”商場，商場裝修豪華，找的導購員身高必須在1.65米-1.75米之間，無論是模樣還是身高，都是按照空姐的標準選的。而且，他還找了專業老師教導購員們走路。
特別特商場是當年的一道風景，沒人見過那麼大陣仗的，樣樣頂配，商場一開業生意火爆。
當時李成儒已經開奔馳560，領帶一條一萬多，倉庫的儲備美金是一千多萬，那時候王中磊從國外回來帶的美金才二十來萬。
不過，錢來得快去得也快。李成儒炒外匯失敗，加上商場的爾虞我詐，他又賠了。
在家反思良久，想來想去，他發現自己一生中最喜歡的事情不是做生意，而是演戲。
那時候剛好碰見了自己的老同學趙寶剛，趙寶剛邀請他出演了三集《編輯部的故事》，當時就引起了王朔、馮小剛等人的注意，“這人哪找的啊！”
接著又一起合作了《過把癮》、《東邊日出西邊雨》，拍《過把癮》時，他本色飾演商人錢康，當時趙寶剛帶著幾個主演去天津做宣傳時，幾乎萬人空巷。
趙寶剛又把他介紹給了馮小剛，拍了《大碗》。
“但求最貴的，不求最好的。”
一段一分半的長鏡頭，李成儒在裡面飾演一個精神病，是《大碗》裡的有名片段。
開拍前，李成儒就跟馮小剛說：“咱們一條過都不要有閃失，我不需要別人跟著我，就我自己問我自己，我說這更有梗。馮小剛說這好主意，所以你看現在的片子出來是我自問自答，是我一人，可以收放自如。”
這段表演被譽為“靈魂出竅”，他說自己人生中有兩次演戲開竅，第一次就是《大腕》，演完戲手還在抖，倒不是因為緊張，而是精神高度集中，精神氣用完了，人一下就頹了。
還有一次開竅，是在《人生幾度秋涼》裡。李成儒飾演的周彝貴去看望師傅，結果師傅去世了，當時李成儒衝上去，下跪痛哭，整個節奏一氣呵成。
“我就覺得我的那個肉身起在旁邊那個房脊上，看著下邊的我在那演戲。”
後來他又是《龍鬚溝》裡瘋魔的程瘋子；《重案六組》裡有血有肉一身正氣的曾克強。
《重案六組》劇照
演配角演到無人不曉的份上，足以證明李成儒的功底。
一個對自己嚴苛的人，眼裡還能容下在演戲這事上不專業的“沙子”嗎？
3
在《演員請就位》裡，李成儒看起來那麼不留情面，其實他對自己人也不留情面。
李成儒的兒子李大海參加《我不是明星》，李成儒說：“狗屁都不是，男子漢的東西你沒有.......要是這幾個人你都戰勝不了，你就別唱了，這條路走不通。”
李成儒反覆給李大海講的故事是：自家樓上養的鴿子，等到小鴿子到了一定時候，兩個大鴿子就把它趕出去覓食，小鴿子支稜翅膀又想湊過去，大鴿子又把它趕下去。下面如果有狗趕過來，小鴿子摔在地上飛不起來，就註定飛不起來了。
是真心狠，還是思慮良苦，作為父親，顯然是第二種。
在演戲方面，他和陳道明等人一樣，敢說。
和港星鄭少秋合拍《清明上河圖》，鄭少秋說123對口型，他看不慣，直接罷演。
面對臺詞不過關的演員，懟還不盡興，他直接發過狠：“演員連臺詞都背不下來，還怎麼演戲？如果哪一天我背不下來臺詞，一定不在現場裝孫子！寧可回家抱孫子！”
評價大火的《甄嬛傳》也毫不留情：“我最討厭亂編劇，比如說《甄嬛傳》，我覺得它害人不淺，胡編亂造。那王爺是不能在宮裡待著，還能跟妃子在湖面上.......
看不慣胡編亂造，於是自己拍了部《紅牆綠瓦》，從規矩到道具，全部尊崇歷史，連聖旨都還原歷史。結果，各大電視臺說太正了，需要再歪一點，這是一身正氣的他，再怎麼也沒想到的。
李成儒如今跟郭敬明的一番對話，是真的情商低麼？
戲演的不好，是實話，他練了十年臺詞，有資格懟。
但為什麼被郭敬明鑽了空子？
還是因為那後半句，“禍害下一代”這樣的言論，拔得太高，讓人覺得疏離。
“不要用廉價的筆觸，去換取廣泛的共鳴”，這句話倒是一針見血，戳穿了無數吃青春市場飯的人的小心思。
北廣人物記者曾經採訪李成儒，說到：
“李成儒的真，時常驚得我目瞪口呆，心裡下意識盤算：這一段要隱去，那一段要得罪人。”
他說：“北京人在外地其實挺招人厭的，老會有份兒“爺”那股勁兒。”不知道這次，是不是這股“爺”勁兒作祟，讓他變得格格不入。
但，表達者通常會走向兩種宿命，一種是被共鳴，一種是被誤解。當兩種不同思想狹路相逢，必然會引起震盪。我們應該看到的，是作為娛樂圈老前輩的他，對演藝文化的維護，對不平之事一吐為快的“真”。
他說：“我們曲藝界還有京劇界甚至我們現在的影視界都說，這事有梗沒梗吶，無論是誰，曾經多厲害多張狂，風雲過後，靜下心來一想那全是梗，一切歸梗。”
剛了一輩子的李成儒，這一次，也沒跌份兒。
閱讀更多 匠心之城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