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看白鹿原的時候,我對田小娥這個形象是很不理解的,就連鹿三這樣的老實人都對她恨之露骨、痛下殺手,我對她的懷疑就更深了。既然深愛著黑娃又為何同鹿子霖這樣一個奸惡的老頭睡覺呢?這樣真的可以救黑娃嗎?既愛黑娃,又愛白孝文,是不是就是現代人所說的“渣女”?
兩年後再讀白鹿原,才懂得在白鹿原這樣一個封閉的世界裡,敢愛敢恨的田小娥成為了時代的陪葬品,她的死是必然的,因為絕大多數的人都盼她死。在那個時代裡我們所聽過的“出了軌”的女人都是要被浸豬籠的。田小娥雖然沒有被浸豬籠,但現實賜給她的懲罰比豬籠更折磨。
一個書香門第長大的的黃花閨女,在那個腐朽的社會中只配得做一個用“下身”給舉人泡棗的小妾,說是小妾,更不如說是一個可以睡覺的丫頭罷了。而這丫頭年輕美麗,獨守著陰暗溼冷、死氣沉沉的空窯洞,都可以當他爺爺輩的郭舉人偶爾會來這“睡幾次”,但礙於大夫人的威脅,也不敢常來,一來便是虐待。
她每天白天干著丫頭的活,夜晚更是被要求在下體塞上大棗,第二天一早取出給舉人吃。田小娥的反抗就是從這大棗開始,這樣一個年輕鮮活有個性的女子,怎麼願意被這種荒誕不羈的做法束縛呢?於是,田小娥每天都把棗泡在她的尿盆裡,第二天撈起給郭舉人食用,這樣的“報復性”行為讓我們看得痛快!
在長期被虐待受侮辱的環境中,出現了一個鮮活而壯實的生命,她對黑娃的勾引也許只是出於身體的本能,世俗和倫理顯然無法接受這種“淫蕩”,於是她拋棄一切,追隨黑娃。
但事實很殘忍也很真實,黑娃要想和她這樣“不清不楚”的女人在一起,就要與那正直老實的父親斷絕關係,就永遠無法入祠堂完婚,但愛情驅使他們兩人都義無反顧。和黑娃在一起過日子的那段時間,也許是田小娥悲慘短暫生命裡感受到的難得的幸福。她敢愛敢恨,不愛慕榮華富貴,這個單純的女人就想著:如果能永遠和黑娃生活在一起,糟糠也能吃,要飯也願意…...
可是生活哪會如人所願呢?黑娃參加了農協失敗後,為了求生只能逃離白鹿原了,這一回,這個罵名遠揚的女人真的失去了所有的依靠。被族長當眾用刺刷懲戒後,田小娥更肆無忌憚了,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別人怕丟臉,可我已經沒臉了,我還有什麼可怕的呢?”一邊看透了人間冷暖,一邊她又意識到,自己要救黑娃。
為了救自己心愛的男人,而被鹿子霖利用,田小娥終於被生活折服,她從鹿子霖身上徹底明白:女人能靠的只有身體!這是一個多悲哀的領悟和殘酷的現實!
被利用的田小娥害了白孝文,於是她愧疚不已,憤憤將尿撒在了鹿子霖的臉上,她想報復,可她只是個束手無計的卑微女人,她能做的只有這些了。她沒有泯滅善良的本質,但她的性情已經在糟粕的世俗面前已經完全墮落了。後來的日子,她與孝文相依為命,在煙欲與肉慾裡沉淪……
終於熬到了死亡,背後突如其來的冰冷的刀刃,結束了她被眾人唾棄的生命,而殺死她的竟是一生正直老實的公公,他很果決,她連“大”都沒喊完就永遠地凋謝了。
最後,那破窯裡無人理睬的腐爛的屍體還遭人嫌棄,就連著那孔破舊的黑窯,一塊兒被埋在白鹿原偏僻的一角,再無人問津了。一直到田小娥的死去,她被侮辱的話語都沒有停止,死後依舊是罵名累累。而唯獨記著她、愛著她的只有黑娃和白孝文,這大概是她短暫人生中唯一唯一值得欣慰的事了。
再看田小娥,其實她又做錯了什麼呢?因年輕的渴望去追求愛情,因世俗的偏見苟且偷生,為救愛人為求生存被惡人所用,對生活絕望後的沉淪與迷失,她做錯了什麼呢,一生揹負罵名,受盡身體與心靈的折磨?勇敢去愛人,勇敢去恨人,勇敢地做自己錯了嗎?
很多人同情鹿冷氏守活寡的命運,我也同情,但不欣賞;比起鹿冷氏一生安安分分地消損了美麗的青春,我更佩服田小娥敢愛敢恨的靈魂。
她直到死去,也不甘:“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田小娥的錯就是太具有鋒芒,白鹿原上的好女人都是賢惠與服從的,是沒有話語權的。而田小娥太具鋒芒,太敢做自己,太無拘無束,太不服從,於是她的死是必然的,她與那個時代格格不入,她只是生錯了年代。
很想知道,像田小娥這樣的女人,要是生活在開放與安穩的年代,命運會站在她這一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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