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2 照顾瘫痪母亲,周围人都夸我孝顺,母亲却冷冷地说:她活该照顾我

照顾瘫痪母亲,周围人都夸我孝顺,母亲却冷冷地说:她活该照顾我

女儿

老太太“哎呦”一声痛苦地呻吟,浮肿肥胖的身子重重地瘫倒在身后的惠芳身上,张牙舞爪地捶打着惠芳。那断了一根食指的左手像一截怪异的多肉植物,看上去格外扎眼。

惠芳并不躲闪,只是吃力地爬起来,扶母亲躺好,晃晃手里还剩下大半瓶的开塞露,讪讪地说:“妈,您都快一周没大解了,这样不行啊,您再忍忍……”

“你个扫把星,老的小的都被你给克死了,现在连我也不放过,看我这把老骨头活了这么久,巴不得我早点死才好是吧?!我怎么生下你这么个祸害,可怜我那当医生和领导的宝贝儿子们,知道你天天这么虐待他们的妈,会心疼死的……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抱怨,惠芳忙不迭拍打着她的后背,又拿吸痰器帮老太太吸痰,忙活完了,这才红着眼圈走出病房去洗手。

隔壁床的大爷看不过去了,对着刚刚平复下来的惠芳妈说:“我说大姐,您闺女也不容易啊,天天没白没黑地在医院里伺候你,尽心尽力亲力亲为的,比我家那小兔崽子强多了,说工作忙,请个护工他就成甩手掌柜了。你就知足吧,别天天抱怨了……”

“她不伺候我谁伺候我?”老太太没好气地说,“我生了仨孩子,就她没出息,老大在北京,在首都医院里当大夫,老三是大商场的领导,日理万机,忙得很呢!就她没上大学,一个女娃子,也不求她多有文化,可是呢,这个倒霉催的……”

眼看惠芳从门口进来,大爷冲惠芳妈使了个眼色,忙打断她接过话头,“大姐啊,您的儿子再本事再矜贵,如今鞍前马后的还不是这个闺女。咱们老了老了,就得当聪明人,依靠谁就对谁好,指望谁养老就给谁实惠啊……”

惠芳妈才不在乎大爷的眼色,白了他一眼,“谁指望她!我的儿子巴不得把我接到大城市里享清福去呢,还不是我住不惯,不想去呢!”转而又得意洋洋地说,“再说了,住院看病也都是我的儿子们掏钱,她才赚几个,也就能干干这些跑跑腿儿伺候人的活,真的养老啊,还得靠我的大儿子们呐!”

老大爷不屑地瞥了惠芳妈一眼,充满同情地对一旁默不作声的惠芳说:“这么好个闺女,我家那开公司的儿子一年赚个千八百万,请了三个护工轮流照顾我,半个多月了,就来了两回,每次待上十分钟,走走过场,他要能有你一半的孝心就好喽……”

惠芳嚼着碗里母亲吃剩的残羹冷饭,把头沉沉地低下去。

五年前,惠芳妈患了帕金森,几年来,惠芳眼睁睁地见证着将这个精明强悍的老妇人,是如何一天天一点点在岁月的剥蚀中退化衰朽的。

先是不自觉地摇头晃脑,母亲的视线开始无法聚焦;接下来是身体和双手不能自抑地颤抖,由于无法抓握,她逐渐丧失了吃饭穿衣的自理能力;最后是双脚,当每迈出一步都颤颤巍巍不能平稳着落的时候,母亲终于瘫痪在床,彻底成了一个随时随地需要依靠别人照顾才能生存下去的负累。

药物激素的刺激和几年的卧病在床让她变得臃肿起来,如果不能及时换洗衣物和擦拭身体,身上就会生褥疮,同时发出难闻的味道,就像死亡的气息。

那样的衰残,滴水穿石一般执着而缓慢,时间的刀锋悄无声息,却摧枯拉朽,触目惊心。

惠芳妈是个寡妇,早在惠芳九岁的时候,母亲就永远地失去了她的丈夫。那年哥哥13岁,弟弟只有3岁,母亲并不貌美,也不再年轻,又带着三张需要吃饭的嘴巴,改嫁谈何容易。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为了不让大杂院里鱼龙混杂的各色街坊们,把她们孤儿寡母的欺负下去,愣是把自己生生逼成了一个泼妇,吵架骂街、撒泼打滚那是家常便饭。当然,娘仨儿吃不上饭的时候,偷鸡摸狗的事情她也没少做,所以在街坊四邻里,她的名声并不太好。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霸道、骄横、蛮不讲理的母亲,竟然教育出了一个考上知名医科大学的儿子。

可是鲜为人知的是,当年她的儿子之所以如此奋发图强废寝忘食地读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远离周遭邻居们的白眼,以及,自己的母亲。

惠芳头脑虽不像哥哥那般灵光,却重在踏实本分、勤奋刻苦,所以成绩也很优异。她憧憬着能像哥哥一样考学到大城市里,开启崭新的人生,而以她当年的实力,考上大学绝对不成问题。

可是高三那年,母亲说,女孩子无论读多少书,总是要嫁作人妇,相夫教子,不如早些工作,趁着年轻也好帮衬帮衬家里,就私自去学校帮她退了学。

惠芳知道,家里供不起三个学生,母亲不过是想把读书的机会留给哥哥弟弟。她不恨母亲不让她读书,只恨为娘的重男轻女,心太偏。别看惠芳平时任劳任怨,老实巴交,可这老实人一旦上了犟劲,真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这一次,她是真的记恨母亲了。

惠芳气得躲在自己屋子里,生生绝食了一个星期,母亲按时按点儿给她送饭,劝也劝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是惠芳始终水米不进,一言不发,眼看命都快没了。

直到母亲把前来游说的惠芳班主任骂跑了,拎起一把菜刀冲进了惠芳的小屋,对着自己的食指就砍了下去,食指血淋淋地滚落。

母亲连呻吟一下都没有,她吃力地弯腰捡起那节断指扔在惠芳脚下,冒着冷汗,颤声说:“妈欠你的,这是我赔给你的!十指连心,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男孩才是这个家的种,哪怕你日后埋怨我,我也必须让你哥哥弟弟他们读书!”

说完这话,母亲一下子晕倒在吓傻了的惠芳脚下,惠芳这才看到母亲苍白的脸色和枯槁瘦削的双肩。

惠芳隐约回忆起父亲在世时母亲那清秀圆润的面庞,时常荡漾着温柔的微笑。如今,她枯瘦而沧桑,生活的磨砺早已让母亲和那个柔弱的女子判若两人,她粗鄙强硬,却也百折不挠,是她用自己的双肩撑起了儿女们的平安健康。她挣扎着向命运张牙舞爪,一面战斗,一面乞讨。

她无法操控这操蛋的命运,甚至连自己的女儿也操控不了,为了平复女儿的怨恨,只能残忍地对自己磨刀霍霍。这个可怜的女人,是多么地让人害怕和心疼。哪怕她如此强势如此不公,此时此刻,惠芳也不再有丝毫的怨恨,只剩深深的自责与愧疚。

“妈,你生了我,养了我,就已经不欠我的了,都是我不好……”惠芳似乎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自私和任性,她冲上去扑在母亲怀里,大声喊人来救母亲,双眼早已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打那以后,惠芳再也没有提起过上学的事,她收敛起所有的心气和憧憬,迈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走向一种平静得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她像那个时代大多数小城女孩一样,来到工厂上班,成为一名车间女工。

两年以后,二十岁的她嫁给了大她十岁的车间主任刘永富,条件是,刘永富可以帮她解决哥哥读研究所和弟弟念高中的费用。

刘永富矮矮胖胖的,还有轻微的秃顶,在那个姑娘们人人迷恋费翔的年代,他绝对算不上理想的选择。

可是他工作勤奋、头脑灵活,又是厂子里的小领导,收入比一般的工人好很多。年轻的惠芳美得并不出众,胜在清秀文静,看上去本本分分,安安静静,是很多男人眼里适合娶回家做老婆的那类姑娘。

他对惠芳无微不至,简直好到了天上,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无事献殷勤,隔三岔五就从厂子里搞一些粮油米面的送到惠芳家,都是些小恩小惠,惠芳妈却很受用。

惠芳起初不答应,哪个女孩子不想嫁给白马王子呢?哪怕他是个穷光蛋,也好过一个秃顶的土财主啊。

可是她妈倒好,也不看看对方的居心何在,人家给什么都照单全收,甚至还帮着刘永富游说自己的女儿,

“长相有什么用?你那个死鬼老爸算是很俊吧,可是呢,一穷二白的,年纪轻轻还死掉了,一分钱没留给我,就留下你们几个小拖油瓶……谁说钱不重要,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呀!你妈我天天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赚钱!如果家里有钱,不早就供你念大学了,还用你去工厂做……”

惠芳妈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自己又提起了那个敏感的话题,于是赶紧转移,“总之,嫁给刘永富,咱们全家下半辈子吃穿不愁,你哥哥弟弟的学费也有了保证,我也不用起早贪黑这么辛苦了。养你这么大,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替家里人考虑考虑吧!”

几次三番下来,懂事的惠芳思想也开始动摇了,更何况心思活络的刘永富除了长得丑一点,真的是一个细腻体贴的男人,这让从小就缺少父爱的惠芳产生了深深的信赖和依恋。大部分女人都是一种只要你一直真心待她,她就会爱上你的动物。加之刘永富三十几岁家里催得紧,于是两人恋爱没多久就领了证。

婚后一年,他们诞下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取名刘天骄,大概是为了弥补妈妈惠芳没能上大学的遗憾。夫妻恩爱,儿子健康,那是惠芳人生中最快乐的几年时光了。

也正是那几年,哥哥硕士毕业后留在北京,结婚生子,成了医院里的外科医生。弟弟却不学无术,连高中都没考上,只好上了一所职业学院,毕业后刘永富托了个关系,让他进了当地的一家百货公司做管理员。

好景不长,天骄4岁的时候,厂子破产,他们夫妻两人双双下岗。刘永富带着家里的几万元积蓄,借着改革开放的大潮去南方淘金,做木材生意。前前后后用了不到十年,已经坐拥千万资产。

惠芳一直没有找工作,待在家里照顾孩子和双方父母,成了地地道道的全职主妇。家里和娘家都换了大房子,生活也算得上锦衣玉食了,让身边的亲戚朋友们羡慕非常。

可是那几年惠芳过得并不快乐,她一年到头也见不到爱人几面,心里整天空落落的。

果不其然,天骄小学毕业的时候,惠芳从别人那里听到了丈夫的风言风语,原来刘永富在南方早就有了其他女人,那女人已经给他生下一双儿女,一直以来,他俨然享受着一夫多妻的齐人之福。

面对惠芳的求证,刘永富并没有掩饰,他对惠芳说,倘若她能够像大多数女人那样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她的生活水平可以一辈子维持现状。

惠芳老实本分,但眼睛里偏偏容不得沙子,于是提出离婚。为了得到天骄的抚养权,惠芳在财产分割中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只保留当地的一套住房,带着儿子几乎净身出户。

离婚后,惠芳感觉天都塌了,下岗之后,她一直没有工作,近十年待在家里,已经和社会脱节了,也没有什么生存技能,几乎走投无路。

其时惠芳妈的健康已经大不如前,常常需要人照顾,于是惠芳变卖了家里的房产,和天骄搬去了娘家所在的小区,用卖房的钱在那里买了套小户型二手房,又盘下一间门头房,开了一家便利店。

便利店利薄,好在就在居民楼下,占个便捷的优势,生意还不错,养活她们娘仨儿,日子也还过得去。

就这样过了几年,辛辛苦苦,忙忙碌碌,日子倒也踏实。只是惠芳一直孑然一身,带着年老体弱的母亲还有一个正值叛逆期的儿子,也断了再嫁的心思。

如果那年夏天的风再多一些清凉,街上的狗吠让人少一些烦躁,柏油路上的沥青不那么灼热,也许那辆疾驶的汽车就不会冲向她的儿子天骄。

那一天,还差一周,天骄高考。没想到儿子死后,母亲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原题:《养老》,作者:梦境玩笑家。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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