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是什麼？愛情就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這是動畫電影《秒速5釐米》給出的一個關於愛情形態的解釋。愛情是多態的，當你追求一個形態的時候，結果往往給你另一個形態，在新海誠之前的劇本里，《雲端》如是， 《秒5》如是，《言葉》亦如是。多年的硬核粉應該知道，新海誠這個名字和他的作品是怎麼成長起來的，強視覺衝擊畫風以及難以逾越一步之遙的情感糾結劇本是其獨有的殺手鐧組合。然而這一次，導演甘願冒著有違硬核粉習慣的做法決心放手一搏，試水更為廣闊的受眾人群，於是乎，毒藥換雞湯。結果如何已經擺在眼前，隨著票房數字持續刷新，一部新的現象級動漫電影蔚然成風。新海誠究竟高明在哪裡？
去年以來，二次元經濟作為亞文化領域脫穎而出的新生概念而廣受熱議，因此每當動畫電影在國內上映引發現象級觀影熱潮時，許多人總下意識地將二次元文化與之關聯。
筆者在近兩年關於二次元群體與文化主題文中已有多次闡釋，二次元是一個內容寬泛、垂直精細、群體間既相對封閉又包容交集、數量級遠超任一其他亞文化的巨大生態。有諷刺意味的是，許多二次元獨類群體中的個體甚至拒絕“二次元”一詞指代本身，可見其核心人群具有強烈的邊境意識和排斥心理。
一直以來，新海誠的作品固然有其核心受眾的稱道之處，小格局、小故事裡包蘊的青春與情感是劇本演繹的基本套路。而《你的名字。》一作，導演似乎有意稀釋了原有的演繹節奏，用硬核粉的話來說，就像原本一碗過分濃郁的湯裡突然摻了不少水，碗也變大了，目的是讓更多人嚐到名為“新海誠”的味道。也無怪乎有人說起，新海誠變得越來越會講故事了，從《言葉之庭》開始，故事編圓了；《君名》一作故事又編大了。
不知從幾時起，市場將二次元群體分層研究，核心層、緩衝層、外圍（泛化層）。可以明確的是，越接近核心層的人群對內容越是挑剔。新海誠顯然不敢冒犯核心受眾的意思，他想做的是一次外層拓延，讓更多受眾認識“新海誠風格”。《君名》的效果清晰可見，現象隨之而來，同款濾鏡應運而生。可以說，導演的目的達到了，但現象的升溫是否得益於二次元文化本身則另有商榷。
一般來說，二次元影視作品其藝術價值的表現比三次元要難上許多，三次元影視行為藝術的表達演員佔很重要因素，但是二次元則必須通過強化人設、音樂、故事、場景刻畫等等來加分。比方說，一個真人演員，她可以表現得含蓄，但是整個角色的形象依舊非常飽滿，這在二次元動畫中就很難表現。二維視覺相比真人影視對現實的反映本身存在先天不足，二次元源頭內容基本是虛擬化的產物，這意味著其藝術價值必須通過有別於三次元創作的方式來體現。
那麼，二次元的藝術到底有何獨到之處？答案是鋪張的演繹和爆炸的想象力。從《攻殼機動隊》電影版到《千與千尋》再到今天的《君名》，還有其他許多在動畫電影史上留下名字的作品，那種超越現實的演繹和天馬行空的想象，是三次元影視創作所不能及的。之所以與現實不同，動畫影視賦予受眾更多想象空間，也因此常招來現充（對二次元毫無概念的人）的誤解，譬如近日BBC媒體評論《君名》一作迎合了當前中國年輕人逃避現實的心理。殊不知該作成功的真實原由。
“壁紙狂魔”風格獨特的超現實唯美背景畫風早已是眾所周知，但是這門看家本領才是其賴以脫穎而出的歷史原因。比如2002年完成了個人第一部動畫的《星之聲》，除了音樂外，導演、劇本、美工、剪輯都是新海誠自己一人完成，人設雖然有點崩，可是背景CG已經美得一塌糊塗。取材現實場景、對光影的把控、對顏色的把控、手繪與攝影組合構圖、雙色調後期、去除視覺噪點、反襯對比度等等，也就是說，從那時起作者就已經規劃了自己的獨特風格，並考慮未來的作品中將如何與其他元素配合使用。
除卻美工的掩飾，新海誠在導演和編劇上的短板許多年前早已暴露無遺。那些被新海誠畫風衝擊所感動的核心粉絲，時常冷靜之後又不禁發嘆，“導演似乎並不擅長講一個完整的故事”。在動畫影視創作中，會講故事是一種錦上添花的能力，哪怕畫面多麼優美，作曲撩動人心，缺乏邏輯的故事編劇對於不同類型的受眾而言難免是一種遺憾。所以在《秒5》之時，“新海誠風”還停留在小眾範疇，但從《言葉》一作起，故事開始邁向大眾，敘事性變得完整有邏輯，而《君名》的一作成名則是新海誠長年累進、蓄勢待發後的豐收。
關於二次元影視創作其他手法的運用，新海誠似乎也是個擅長學習的導演。除了角色人物內心獨白的情感抒寫和細節描繪之外，在作品中加入大量場景隱喻、借喻等表現形式，則借鑑了動畫史上許多著名作品的修飾手法。這些手法的運用將“新海誠風”作品上升到初步具備文學價值的藝術形態，也為作者有朝一日晉級大師級動畫製作人的理想給出了可能性。
總而言之，《君名》一作的成功奠定於新海誠在儘可能不冒犯核心受眾前提下的小心拓延，以及導演專業素質的不斷自我追求，在市場成熟背景下所交付了一份眾認為可行的卷作。對於二次元文化傳播、二次元經濟概念興起以及核心人群帶動泛二次元群體等等諸多說法則並無過多關聯。簡言之，好的作品自然會發光出彩。對於一名正處在快速成長上升通道的動畫導演，未來應有更多佳作值得期許。
文/水哥 高級工程師，科技專欄作者，二次元資深研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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