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天還矇矇亮，“吱呀”，從一扇破舊的門洞裡鑽出了一個人影，他四處張望了一下，看看周邊沒有人，挎起來一個籃子，大約有半米多長，籃子上面蓋著毯子之類的東西。
“吱呀”，門關上了，他縮頭縮腦地往前走，雖然已經立春了，可清晨的寒氣往他的衣服縫裡鑽，順著他髒兮兮的衣襟，爬到了他的肚子上，胸脯上，又從領口鑽出來，回到空氣中。
他一路沒有抬頭，只顧低頭趕路，終於，他站住了，他把籃子放在橋頭附近的一戶人家門前，然後，躲在了橋墩下，那兒有一堆石頭，站在石頭上，他能看到門口。
天開始有光亮了，陸陸續續地開始有車“突突突”地開過去，這是要趕集擺攤的小商販。
“譁”，橋頭人家的捲簾門開了，出來一個苗條的婦女，模樣大約有三十出頭，可身材卻還像未婚的女孩，單薄清瘦。
女人一開門便看見了地上的籃子，剛要伸手，又縮回去了，衝著門裡面喊“強子，快來”，一個穿睡衣的中年男人出來了。
兩人在那小聲嘀咕了幾句，四處瞅了瞅，女人的手慢慢地揭開了毯子一角，“呀”，又慌得蓋上了，男人趕緊問怎麼回事，也伸出了手掀開看了看。
然後，拎著籃子進了屋，女人也轉身進去了，順手又把卷簾門給拉下來了。
大約過了5分鐘，門“譁”地又拉上去了，那個中年男人探出了頭，扭了一圈，從門裡蹭了出來，手裡還拎著那個籃子，他趕緊小跑幾步，放到了橋頭那，又一溜煙兒回屋裡去了，捲簾門又放下了。
現在，那個籃子就靜靜地放在橋頭那，離橋墩下的男人更近了，男人有點焦慮，又有些不安，他的眼睛一刻也不敢離開那個籃子。
過了不知道多久，男人覺得像過了幾個世紀一般漫長，他的腳有點麻了，剛想活動下舒展下筋骨，聽見異樣的動靜。
那是一隻覓食的野狗，此刻，它也發現了這個籃子，他湊到籃子跟前，左聞聞右聞聞，突然把頭拱進去了。
男人驚得跳進來，順手扔出去一塊石頭，發出了好大的動靜，狗聽到動靜嚇跑了，男人趕忙從橋墩裡爬出來跑過去，掀開毯子，長吁了一口氣，蓋好籃子又折身回到了橋墩下。
陸續開始有人經過，騎自行車的，電動車的，過去了好幾輛，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這隻籃子，男人有點焦急，馬上天就太亮了，一會他就不能再呆在這了。
終於，有個騎電動車的婦女停了下來，她沒有下車，用一隻腳撐地，另一隻腳尖去挑毯子，卻連人帶車摔倒了，車身歪倒砸住了她的腿，她坐在地上挪騰了好幾分鐘才起來。
然後，蹬上她的電動車往來時的方向開走了，男人知道離這不遠有個醫院。
後來，又經過了很多人，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青年，他們每掀開一次毯子，橋墩下的男人的神經就緊繃一次，他的表情裡有期盼又有失落。
但是，每個人走的時候都說了句“作孽啊”。
後來，又來了一個男人，這是鎮上有名的酒鬼，喝醉了酒就打人，媳婦兒都被他打跑了。他掀開毯子後，不但沒有走，而是又掀開了另一端，然後，拎起籃子就走。
橋墩下的男人跳了出來，伸手擋在他面前，醉酒男人嚷道“你幹什麼，這是我撿的，我留著養大當媳婦兒呢。”
橋墩下的男人不幹了，順手在地上摸起一塊磚頭，“你放不放下，不放下我就砸死你，那是我閨女，我把她放那，我去橋墩下撒個尿。”
醉酒男人看看磚頭，不滿地嘟囔著，“沒人看著，我當然以為是人家丟的呢！”
“放你孃的狗屁，你才丟自己骨肉呢，趕緊把我閨女還我，要不然我送你去派出所。”
醉酒男人把籃子放在地上就走了，橋墩下的男人扔掉磚頭，趕緊拎起籃子，掀開毯子，裡面一個粉嫩的嬰兒正熟睡著呢，小嘴還一嘟一嘟的。
男人緊緊把籃子抱在懷裡，一路走，一路唸叨“回家了，咱們回家”。
推開家門，女人正坐在床邊抹眼淚，旁邊還有兩個三四歲的女孩在旁邊玩耍，看見他回來，“孩他爸，人家抱了嗎？”
他把籃子遞給女人，女人接過籃子，“噗嗤”就笑了，抱出裡面的小人，朝著臉上一頓狂親。
“不送了，留著吧，男孩女孩終歸都是自己身上的肉。”男人悶悶地說了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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