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他就從柴房裡挑了一塊小木板，又拿著一應工具，來到村西的木橋邊。
他還沒上橋，馮三爺從一旁閃出身來，攔住了他，問道：“你來幹嗎？”
馮大有裝模作樣地說：“聽說這橋不太結實，我來補一補。”馮三爺伸出手來：“我看你帶了啥木料？”馮大有就把手中的木板遞給他。
馮三爺接過木板，放到地上，只一踩，就聽“咔吧”一聲，木板碎了。
馮三爺怒道：“馮大有，有你這麼害人的嗎？這木板放在地上一踩都碎，要是放到橋上，再被踩碎了，人掉進河裡，真有個三長兩短，你那叫害人性命！”
馮大有嚇得渾身顫抖，也不敢在木橋欄杆上刻自己的名字了，忙著給馮三爺賠了半天不是，這才倉皇回家。
轉過天來，到了下午，馮大有又趕到公塾去接孫子。鐵蛋一見到他，小臉往旁邊一扭，不理他。
馮大有忙著賠上笑臉：“寶貝孫子，你怎麼又給我耍性子啊？”鐵蛋氣惱地說：“爺爺呀，你可太讓我丟臉了！”馮大有驚奇地問道：“咋的啦？”鐵蛋質問他：“昨天晚上，是不是你往木橋上去裝糟木板呀？”
馮大有恨得牙根癢癢，心想一定是馮三爺多嘴，居然把這丟人的事兒傳得滿城風雨了。
他反問道：“誰跟你說的？”鐵蛋理直氣壯地說：“四九和他爹去逮知了猴，親眼看到了。爺爺，你真是個鐵公雞，我都丟死人了！往後我就不來上學了！”馮大有急了：“你不上學，怎麼考中進士，怎麼給咱們家光宗耀祖？”鐵蛋大聲喊道：“等橋上有了你的名字，我才有臉來上學呀！”
這下問題可嚴重了。
馮大有躺在炕上，輾轉反側。鐵蛋不上學了，這當然是大事兒，要解決這個大事的唯一途徑，就是在木橋上刻下他的名字。
可沒修過木橋卻刻上他的名字，那也太丟人了，村民們非得把他擠兌死。但真要拿出材料去修木橋，他又捨不得。
躺得久了，他腰有些酸，一翻身的工夫，他眼前一亮，忽然有了個主意，真是兩全其美呀。
馮大有拿起工具，悄悄出了門。
來到木橋邊，卻見橋邊空寂無人。他順著河堤溜下去，到了橋下，尋到一根平整的木頭，仰著臉在上面刻起字來。
刻完了字，稍一做舊，明天就可以帶著鐵蛋來看，然後跟他說當年架橋的時候自家是出了錢的。
村民們若問起來，他也可以說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誰知道啥時候刻上了名字。
“馮”字筆畫多，他又得仰著臉，很難刻。用了半個多時辰，這個字他才刻好。下面的“大”字，那就省事了。
他鼓足了力氣，一刀刀地刻下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終於把字都刻完了，這幾個字是：馮大有捐資築橋。某年某月某日。他又捧了幾把河泥在字上抹了抹，這才得意地回家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喊鐵蛋去上學，鐵蛋賭氣說不去。馮大有就悄聲對鐵蛋說，橋上有他的字，他也曾出資建過橋呢。鐵蛋一聽，頓時高興起來，非要讓馮大有帶他去看字。
馮大有帶著鐵蛋來到橋下，仰臉往橋上一看，頓時驚得目瞪口呆。昨天夜裡他刻下的字，現在一個都沒有了。
而那段木頭，灰灰暗暗的，根本不像有人刨過的樣子。他還在犯愣，鐵蛋揪著他的衣袖問：“爺爺，你說的字在哪裡呢？”馮大有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了。
這時，孫小力出門去打柴，從木橋上經過，看到他們兩個人在橋下，驚奇地問道：“大有叔，你們找什麼呢？”鐵蛋搶先答道：“我爺爺說橋上刻著他的名字呢。”孫小力笑起來：“橋是有靈性的。你沒出過資，想在上面刻字，它自己就會消掉。”說完，孫小力就唱著歌走了。
鐵蛋問馮大有：“爺爺，你說的字呢？”
馮大有急得直跺腳：“我明明刻了，怎麼就沒了呢？”
鐵蛋忽然明白了：“爺爺，建這個橋的時候你也沒出錢，所以你的名字不敢光明正大地刻在上面，是吧？爺爺，你可真是個鐵公雞呀！”他生氣地上了河堤，一溜煙地跑遠了。
鐵蛋耍上了性子，真不去上學了。馮大有這可急了，他一狠心，決定出資建一座新木橋。新木橋就建在老木橋旁邊。
他找來木匠，讓他設計木橋，然後就掏銀子置辦木料。村民們聽到這個好消息，都趕來幫忙。
正所謂眾人拾柴火焰高，沒出兩個月，一座新木橋就建好了。木匠也是有心，特意在橋頭的欄杆上裝了一塊木牌，上面工工整整地刻著：馮大有捐建。鐵蛋看到這塊木牌，啥都沒說，就去上學了。
胡秀才又在課上特意表揚了馮大有一番。鐵蛋回家學給馮大有聽，馮大有樂得臉上像是開了花。
晚上，胡秀才找到孫小力，先就豎起了大拇指：“能讓鐵公雞捐款建橋，你這招兒實在是高啊。”孫小力笑笑說：“也沒啥。俗話說，人要臉，樹要皮。他不要臉了，他孫子還要呢。他最疼他孫子了，為了讓他孫子有臉，他也得掏銀子啊。”胡秀才悄悄問他：“你咋掌握了他的一舉一動？”
孫小力又笑了：“要想戰勝他，就得先了解他。我先把自己當成了鐵公雞，想著這個時候該怎麼辦，這就想到了他會拿塊小木板去。馮三爺腳上力道大，一腳踏碎了，讓他跌了面子。又想到他會在橋底刻字，就讓木匠磨去了字，再塗上黴穀皮。馮大有無路可走，只好建個新橋了。”
胡秀才想把孫小力的事寫進縣誌裡，孫小力拒絕了。他說馮大有鐵公雞的本性很難改，村裡若是再遇上個什麼難事，需要馮大有出銀子，他還得出主意呢。讓馮大有窺破了他的計策，他就不好辦了。
胡秀才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心裡反倒對孫小力更加佩服敬重了。
出自《故事林》雜誌
2019年09月上半月刊
圖｜來源網絡
閱讀更多 方柚故事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