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2 文苑:山榆树

山榆树就像我的母亲,无论你步入故乡的哪个角落,她总是面目慈祥,温情脉脉地欢迎着你,就像期盼着天涯游子的归来,令你平静踏实,让你卸去长途跋涉的疲惫,安心地投入到她的臂弯里,感受着故乡的敦厚与温馨。

寒来暑往,岁月变迁,尽管生活的画笔涂抹了许多记忆,但我忘不了的还是老家阿拉善大地上到处顽强生长着的山榆树。

山榆树是家乡人民的天然守护神。它不伟岸,也不高贵,又不刻意选择生存的环境,深深扎根在戈壁沙漠深处。风来了,它抖擞精神迎上去;雨来了,它舒展筋骨吐出嫩绿;冬天到了,它扑棱棱地在严寒中酝酿着新绿;夏日来临,它遮炎避暑给人们送上绿荫,装点着荒山秃岭。它生命的起点,没有鲜花,没有颂歌。它的魅力,恰恰在于贫不厌世,绿不欺物,既不整天地叹息指责,也不无端埋怨命运对它的不公,而是认准一个目标,就去刻苦磨练,率性成长。它生命的内涵,交织在洁白的雪花里,孕育在冰封的严冬里,拼搏在料峭的春寒中。

我出生在阿拉善左旗原木仁高勒苏木一个叫高口子的偏远山区,母亲一共生了我们六个儿子。

母亲虽没读过一天书,却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小时候的记忆就是穷,住着“家徒四壁”的矮屋,过着“糠菜半年粮”的日子。那时穿衣靠布票,吃粮凭本供应,由于家中全是男孩子,什么都特别不经用。那时的母亲总有干不完的活儿,白天她到山上装木料挣钱,晚上做针线活儿,常常半夜我们从睡梦里醒来,母亲还在煤油灯下一针一线的纳着鞋底,即使这样没日没夜的辛劳,母亲也只能勉强让一家十多口人将就有口饭吃,尽可能少饿肚子。

山榆树像极了母亲。

山榆树是母亲十分喜爱的树种,在那贫穷、饥荒的年代里,榆钱使我们一家度过了那些艰难的岁月,可以说,榆钱就是我们家里的救命粮。

每到春天,那一棵棵榆树枝繁叶茂,一串串榆钱儿挂满枝头,香甜诱人,馋得人直淌口水。这时的榆钱嫩绿簇团,是采摘最好的时间。于是,只要有榆树的地方,便有采榆的乡邻。箩筐挑、袋子装,车子拉,低处的大人们站着摘,高处的小孩爬上树摘或把枝子压低了采摘。这是乡亲们最快乐的时候,他们边捋榆钱边说笑,欢声笑语在小山沟里久久地回荡。每次我们捋满几大箩筐榆钱儿拉回家去,母亲便开始忙碌。榆钱儿嫩,吃法多。可以生吃、用开水焯了拌着吃、做榆钱拨拉儿吃、做榆钱窝窝头吃。生吃最为便捷,不用洗,折下一枝,捋一把塞进嘴里,慢慢地嚼,越嚼越能体会到榆钱那清新中带着淡淡的香甜味儿,黏黏的,甜甜的,清香四溢,那清新和甜香吃到嘴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咽下去,忍不住还想再吃。

母亲最拿手的当属榆钱儿蒸拨拉。榆钱儿蒸拨拉,做法简单,先将榆钱儿洗干净,放入大盆中,再撒上白面,八成榆钱儿搅和两成白面,搅拌均匀,铺在笼屉上,上火蒸上个把小时即熟。出锅后,待蒸好的拨拉稍晾一会儿后,再把切碎的碧绿细嫩的青葱均匀地撒在上面,取少许香油在火炉上烧开后浇在青葱上面拌匀,就可食用了。春天吃些榆钱儿,既可去燥,也可安神。吃着很顺口,吃饱了仍有一种回味悠长的感觉。在那个年代,那时那刻,家乡的山榆树为我们提供了其他树木难以奉献的美味。

故乡的山榆树,是平常的树木,但它也是一种创造良好环境的绿色的资源,它有令人敬佩的奉献精神,像母亲一样平凡中蕴藏着大爱。

回顾母亲的一生,平凡而又普通,然而,在儿子的眼里,母亲的一生又是伟大的一生。母亲就像山榆树,是最无私的。为了我们六个儿子的成长,她犹如一头躬耕田间的老牛,从年轻力壮到岁月染白双鬓,她和千千万万的母亲一样,无怨无悔地付出,流尽了汗水,耗尽了青春,皱纹布满了曾经年轻的面颊,重担压弯了曾经挺拔的腰身。孩子们一个个长大了,母亲却老了。但老了的母亲心中仍挂念着远行的孩儿,即使在临终前那一刻,她念念不忘的依然是自己的孩子们。

又是榆钱成熟的时节,我却再也吃不到母亲亲手做的榆钱拨拉了。这几年在外地工作,母亲患尿毒症透析治疗期间,我也没能在她的床前好好地尽孝心,这种愧疚是难以言表的。不知有过多少回,每当夜深人静时,母亲那忙碌的身影,殷切的教诲,常常会浮现在我眼前,一觉醒来已是泪眼濛濛。

母亲,我心中永远的山榆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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