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
提起茶葉，總是能勾起記憶，那是一個貫穿於整個童年的話題。
我的家鄉在豫南，那裡盛產茶葉，是為信陽毛尖。打小時候起，茶葉便成了我繞不開又逃不掉的枷鎖，那是我整個童年的噩夢。每天早上天矇矇亮，就要起床，簡單地漱洗後，便要拿著籃子趕到地裡摘茶，往往這都是在前一天晚上睡前就經父母吩咐好的。約莫快到上學的時間了，然後趕到家裡，匆匆吃幾口飯，再趕到學校上學。接著，中午放學回家，飯罷，父母再次吩咐下午放學回家去哪裡哪裡摘茶。那時候，鄉下人幹活總是顯得極其賣命，所以每每都是天黑得幾乎看不見，眼睛根本分辨不出哪是茶葉，哪是茶枝，才收手回家。
然而，晚上更忙、更累，母親一邊做飯，一邊給父親幫忙燒火做茶葉，我和姐姐也要在一旁搭把手，或者幫忙做飯，或者幫忙炒茶、揉捻、乾燥、碳焙，由於所有的工序都是有條不紊，中途一般不隔斷，所以吃飯也是分著吃。飯罷，我和姐姐忙完作業，往往也會繼續在一旁給父母幫忙，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小小年紀，我們也慢慢學會了做茶的很多工序。由於將新鮮的茶葉殺青炒熟，往往需要若干分鐘，那時候稚嫩的手臂往往還很難自始至終較為順利地堅持到最後順利完成，父親往往會在一邊輕描淡寫地加油鼓勁，母親也會在一旁稱讚打氣，加上長久以來經常做各種家務活的歷練，每次都能最終堅持下來。逐漸的，父親也會慢慢地教我如何去揉捻，由於年紀小，力氣不足，所以不可能像他們大人那般可以將一整鍋炒熟的茶葉放一起在石板上經雙手用力揉捻，使其緊緻，因此只能一點點地學習揉捻，但剛剛高溫炒熟的茶葉總是能輕易將稚嫩的手燙得生疼。
當然，論最燙手的，當然是生鍋、排把後的熟鍋階段，經過兩次炒茶、揉捻後，需要將茶葉再次倒進鍋裡，然後用手抓著發燙的茶葉往上甩，目的是讓茶更好地脫水，為後面的乾燥、碳焙作準備。正因如此，手掌在高溫的鍋裡抓著發燙的茶葉不斷甩動，一不小心就會觸到鍋底，被燙傷往往是情理中事，父母久經其中，經驗豐富，加上手逐漸適應了這種高溫環境，往往相安無事，然而我總常常將手燙傷。今天的時代，年輕人往往都顯得嬌貴，稍微一點傷，往往鄭重其事，但在我們那個時候，受點傷往往都是家常便飯，所以並不以為意。
有時，夜深了，我還在一旁給父母搭手，比如添柴火，但慢慢的，睏意一來，不知不覺間頭一磕，撞到灶口，嗞一聲，頭髮被火燎到，頓時驚醒過來，父母見狀，往往催促趕緊去休息。
當我沉浸在夢裡，睡著香甜的夢，有時一覺醒來，發覺外面屋裡的燈還在亮著，父母還在忙著做茶，多數時候一做就是一個通宵，然後第二天早上天矇矇亮父親就要急著去趕集賣茶，由於往往一夜沒閤眼，所以只能賣茶回來補覺，幾月下來，無不如此。
由於春上至夏初時分，是一年中最忙的季節，茶葉作為一年中這時候最重要的收成，忙起來自然是昏天黑地，不管是颳風、下雨、日曬，終日都在茶葉地裡與時間賽跑，不知道有多少個日子母親中午飯都沒法回來吃，等著將飯菜送到地裡，或者早上就將中午的飯做好，一起帶過去，無論天氣多麼炎熱，沒有午休，沒有任何清閒。當然，無論是清晨的時間，或者放學後，或者放假的日子，我們都得待在茶葉地裡，頂著風吹日曬雨打，和父母一起搶收成，摘茶葉，然後晚上回家繼續做茶葉。坦白說，那時真的煩透了，不明白為什麼我家有那麼多的茶葉地，不管怎麼摘，永遠摘不完，反觀身旁其他很多小朋友，他們家為什麼不像自己家家那樣，整日都要上地摘茶，卻永遠摘不完，他們可以隨意地玩耍，但是自己沒有那份自由，除了讀書、陪父母勞作，永遠不會有半點悠閒、自由的時光。
後來，上了中學，因為寄讀，慢慢離開了那片土地，但每逢假日，仍然要下地摘茶。再到後來，進入高中，開始脫離了摘茶的生涯，直到上大學、出來工作，再也沒有踏上那片土地。
如今，家裡早已已經搬到了鎮上，即便每年逢春，仍然會繼續摘茶做茶，但也僅僅限於頭季，早已不像以前那樣，可以從開春一直摘到秋後，幾乎終年累月束縛在田地上，沒有半日清閒。每年，身旁的朋友都會託我要一些茶，於是我也幫著父親賣些茶葉，儘管我早已脫離了那片苦海，然而每每想起父母這時仍然要不辭辛勞、夜以繼日地勞作，童年的記憶任然歷歷在目，父母年歲逐漸大了，本不該讓他們再吃這份苦。
而慢慢的，我也從多年前的不喜茶，變成了嗜茶如命的飲君子，不可一日無茶。而最令我喝著放心的，始終還是家裡的茶。
謹以此文，紀念我那“噩夢”般的童年，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向父母致愛。
閱讀更多 理性經濟人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