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菸酒小店 載於中讀App
請你左轉。啊？為什麼，因為近，我很平靜，左轉怎麼走？我不知道。那我導航。好吧，我按照你的導航走。清晰的語音從手機傳來，車子順利左轉。我看了看這名出租司機，三十來歲，很年輕，帶著一副遠視眼鏡，讓我看不出他的眼神，頭髮有些稀疏，下巴尖尖的。他車子收拾的乾淨利落。他開的很慢，似乎對路確實不太熟悉，也沒有和我交流的意向。
我乾脆扭過頭看著窗外，路邊的飯店有的已經打烊，有的還在堅強的放著攬客錄音，遠處的村落裡面，燈光或明或暗，路邊一家店鋪外，一名父親正在和女兒玩打手背的遊戲。我看的很歡樂，他還是看著前面，面無表情。導航裡的聲音清脆，更使的車內的氣氛極為尷尬，我終於打破沉默，請問您現在認識路了嗎？認識了。那我把導航關掉了好嗎？好的。
車廂又迴歸了沉默，我再次打量這位年輕的出租司機，淺藍色的襯衫袖口有些汙垢，瘦削的肩膀隨著方向盤的轉動略微有些顫抖。他開車很小心，似乎對安全特別在意，這條國道沒有路燈，大車一輛一輛呼嘯而過，我能感受到他的屏息凝神，像一個高中課堂的學生。我開始猜想，他原來是不是高考失利的一名好學生？他是不是也擁有美好而衝動的愛情？他是不是為生活所迫，還才深夜出車載客？他的妻子是否也在家擔心他的安全，看著電飯煲裡的粥一直等他回家？
我對他突然充滿了同情，人生的不易和艱辛似乎在他身上全部湧現。聽到他的聲音：到了。我回過神，看了看計價器，102.5。我拿出錢包，心裡想多給他一些，畢竟這麼深夜，特別是剛才的思考讓我對他的憐憫更為強烈。您給110吧？他的聲音傳來。我遲疑了一下看了看他，遠視眼鏡後面的眼睛看著我，表情有些侷促，您看大半夜的，還要下雨了，我還得返程，您多給幾塊，給110吧。
我看了看天空的繁星點點，突然有些不情願了，我可以主動多給你，你哪能主動要？這樣我的主動施善，變成了被動施捨，我平靜憐憫的心有了一絲波瀾，我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他，眼鏡後面那雙侷促認真的眼睛卻沒有一絲光芒，。我沉默了片刻，拿出一張100，一張10快，遞給他，他接過去，表情木然，我沒有聽到他說謝謝。我迅速下車。
他掉頭，遠去，看著漸行漸遠的尾燈，我突然內心升起一種不安，就像剛從一場磨難中逃出，又遇到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懼。他那木然的眼神不時的出現在我的腦海，揮之不去，這是一種放棄尊嚴的眼神，放棄的不僅僅是職業的尊嚴，更是做人的尊嚴，更重要的是，我從他的眼神感覺不到一絲可以放棄尊嚴的氣息和資本，這才是讓我感到不寒而慄的。
我抬起頭，看了看閃爍的星斗，大口喘了口氣，才發現遠方已經沒有任何汽車蹤影，只好向著遠處的明滅的燈光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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