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3 列夫·托爾斯泰《安娜》:生與死這個命題,沒有答案,只有選擇

生存或是死亡,這是一個問題。"

《哈姆雷特》的這句獨白是無涯的時空裡最充滿悖論的一道命題。

列夫·托爾斯泰《安娜》:生與死這個命題,沒有答案,只有選擇

托爾斯泰

莎士比亞和托爾斯泰在這個問題的思索上有多迥異,但無一例外都透露著那種溢滿於文字之間的深沉的人世的悲憫。

列夫·托爾斯泰《安娜》:生與死這個命題,沒有答案,只有選擇

01列文的生

《安娜•卡列尼娜》之於俄國,如同《紅樓夢》之於中國,是一段折戟沉沙般蒼遠的回憶,更是一面同時反襯著陽光和陰影的光潔無比的鏡子。

腐敗的氣息交連著新生的希望,生活於其中的人們,矛盾著,抉擇著,有可能遁入深淵,也有可能走向新生。

正是這種意識與反意識的博弈,成就了鉅著,也正是這種時刻揹負著的人性的憂思,成就了列夫• 托爾斯泰。

作為兩條線索之一,列文與他所經營的農場這一主線明顯寄託著托爾斯泰的個人追求,也是作家於他天馬行空的想象中的揮斥方遒。

列夫·托爾斯泰《安娜》:生與死這個命題,沒有答案,只有選擇

列文

列文的農業改革、農民的勞作之樂,雖是,用充滿著田園牧歌式的輕快,描述趨於敗落的產業,這是作者畢生都在矛盾中掙扎的一個反映。

列文這個角色,天真單純、卻又通常陷於一種柏拉圖式的思考而不能自拔。

因為是自傳式的一個人物,在刻畫時顯得隨心所欲,表現則是大段大段的內心獨白,充滿著矛盾和難以理解。

電影《安娜》的蘇菲•瑪索版,觀感平平,但也有些可取之處,最後一個深沉的嗓音兀自念著旁白:

"我仍然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祈禱,但我還會繼續祈禱。"

列文的扮演者在稿紙上寫下簽名:列夫•托爾斯泰。

單就電影看來,這無疑是一個有著連綿的悠遠的意境的結尾,只不過跟小說相比,顯然有些力不從心。

而小說卻可以比影像更適合表現,托爾斯泰用文字的表現更是包含著巨大的想象的空間,散發著恆久的芬芳的氣息。

托爾斯泰用整整一章節的篇幅來探討生存和死亡的問題,雖然趨於宗教上的形而上的解釋,卻是合乎情理。

小說的最後一章,謝爾巴茨基在火車上與渥倫斯基會面之後,來到了列文的莊園,隨後敘述的主角換為列文,他一遍遍的重複一個相同的問題,

"我到底是什麼?我在哪裡呢?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不知道我是什麼、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是無法活下去的。但是這個我又無法知道,因此我活不下去。"

因此,列文雖是一個幸福的、有了家庭的、身強力壯的人,但卻好幾次瀕於自殺的境界,以致於把繩索藏起來,唯恐會上吊,並且不敢攜帶槍支,唯恐會自殺。

現實中的托爾斯泰也確實有過這樣一番經歷,或許在哲人看來,這是一種再自然不過的遭遇,為了不庸庸碌碌的活著,他們總是試圖找出生命中最本質的能夠得以延續的東西。

托爾斯泰的一生,都是在這樣的找尋中度過的,而列文這樣一個角色,是他的思想得以宣洩的一個載體,也因此閃耀著燦爛的瑰寶般的人性的光輝。

"這種新的感情並沒有使我有所轉變,沒有使我感到幸福,也沒有像我夢想的那樣突然間使我頓悟,只是像我對我兒子的感情一樣。這也沒有什麼出人意料的地方。但就是信仰也罷,不是信仰也罷——我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呢?這種情感不知不覺地歷盡痛苦之後產生了,在我心中堅固地紮下根來。我照就還會跟車伕伊萬發脾氣,照樣還會和人辯論,照樣還會不合時宜地發表自己的見解;在我心靈最聖潔的地方和其他的人們,甚至和我的妻子之間仍然會有隔膜;為了我自己的恐懼我還會責備她,而且還會因此感到懊悔;我的理智仍然不可能明白我為什麼祈禱,但是我照樣還會祈禱;可現在我的生活,我的整個生活,不管什麼事情降到我的身上,隨時隨刻,不但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沒有意義,並且具有一種不可爭辯的善的意義,而我是有權力把這種意義貫注到我的生活中去的!"

列文最後的獨白充滿著哲理性的超脫,從獨白中,我們彷彿能感受到托爾斯泰靈魂深處的叩問,正是他所要表達的關於生的意義。

列夫·托爾斯泰《安娜》:生與死這個命題,沒有答案,只有選擇

02安娜的真實

托爾斯泰用一種嚴謹的態度對待對待他所遇到的一切事物,包括他視之為最高信仰的活著的生命。

所謂大師,就是那種有天賦把不起眼的現實變成夢幻的魔術師。他們都是一流的巫師,懂得“蠱惑”人心。

多少經典作品的起源無非是偶然聽到的故事,一則報紙上的新聞,一個普通的案例,甚至是自己的一個夢,經過他們那隻魔杖點過,就是一個最美麗的藝術品。

每個女人的心裡一定有個安娜,就象在每個男人的心裡有個於連。

列夫·托爾斯泰《安娜》:生與死這個命題,沒有答案,只有選擇

安娜

安娜身上有一種最可貴的東西,就是真實。正是這種真實成為毀滅的原因,她要真實,而世界卻只給她虛假。她放棄生命當然有對愛情的幻滅,但是即便情人也給不了她求真的滿足。

對於每一個生活在痛苦中的人來說,現實反倒有一種虛假。

肉體眷戀的是虛假的現實,而靈魂渴望的是純淨的真實,這是不能夠協調的。

安娜固然是美麗的,優雅的,但是她的魅力在於她身上的一種毀滅的宿命,一種近乎邪惡的力量。

當沃侖斯基在火車的煙霧中見到她,她是以一個女神的面貌出現的,他為她所吸引的,不是別的,正是這種死亡的美麗。

安娜的出軌,可以說是厭倦,可以是性慾的不滿足,是慾望的貪婪,是對於現實的反抗,托爾斯泰賦予她許多符號和化身,從各種角度解釋。

這正是托爾斯泰的能力,有洞察女人心的天才,塑造的形象可以代表的不僅僅是一個時代一個國家的女性,而是所有渴望自由和真實的女人。

安娜是註定要死的,因為她無法忍受虛假。安娜要的是現實和人性唯一缺乏和害怕的,絕對的真實。

只有現實中不存在的,絕對的真實,才能面對自己的靈魂,面對靈魂就是面對死亡。

人們害怕死亡,就象害怕真實。一個真實的人是少見的,而一個這樣真實的安娜更是罕見。

安娜與渥倫斯基的戀情推動著情節發展,可以看出沃侖斯基愛安娜不僅是因為美,更因為真實。

安娜身上散發的被壓抑的慾望,那不是現實生活的慾望,而是真實面對靈魂的勇敢。

無論是列文還是沃侖斯基都無力給予安娜真實。

是一頭撞向火車,還是在虛假中沉淪,都是死亡,只不過形式不同。

到底往哪裡去才是正確的?

最終,安娜選擇走向永恆,尋求真實,沒有對與錯,只有真實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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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安娜的死

《安娜•卡列尼娜》常被提及的莫過於"安娜臥軌"這一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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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向壯麗的安娜

那種奔向壯麗的死亡和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絕,是最鍾愛的一種文學母題。

這不是一個愛情故事,安娜之死更像是托爾斯泰的死亡哲學裡一個鮮活的實踐。

如果說列文是一個善良的同時思索著的矛盾體,是托爾斯泰用筆最親切的一個角色,那麼安娜則是作者傾盡筆力支撐起全書靈魂的一個形象。

在大多數人看來,安娜始終都沒有一個清晰的界定。

安娜是美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渥倫斯基第一眼中的安娜便是那樣的絕代風華:

"在那短促的一瞥中,渥倫斯基已注意到有一股壓抑著的生氣流露在她的臉上,在她那亮晶晶的眼睛與把她的朱唇彎曲了的隱隱約約的微笑之間掠過。彷彿有一種過剩的生命力洋溢在她整個的身心,違反她的意志,時而在她的眼睛的閃光裡面,時而在她的微笑中顯現出來。她故意地竭力隱藏住她眼睛裡的光輝,但它卻違反她的意志在依稀可辨的微笑裡閃爍著。"

從《紅樓夢》裡我們也可找到這樣的描寫:

"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閒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如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這是寶玉第一眼就看出黛玉便是那"世外仙姝寂寞林",如同渥倫斯基第一眼就看出安娜優雅的舉止下那躁動的生命的活力和激情。

兩段情均以女主角的死亡終場,是孽緣,還是摯情,也只得交給那個舊的社會來回答。

同樣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女主人公,都給與我們同樣的震撼和悲憫。

當"安娜臥軌"展現給我們時,尤為震撼,火車軋過之後令人心悸的轔轔聲,堪稱世間尤物的安娜的笑靨,一切塵埃落定。

美麗、執著、真實,嚮往愛情的安娜,以自己所選擇的一種最高貴的方式,華麗謝幕,這是一種解脫的暢快和尊嚴的偉大。

列夫·托爾斯泰《安娜》:生與死這個命題,沒有答案,只有選擇

04寫在最後

托爾斯泰用列文的關於生的思考和安娜的死,告知我們一個生命中最隱秘的定律:人若沒有信仰,與其苟且活著,不如勇敢死去。

列夫·托爾斯泰《安娜》:生與死這個命題,沒有答案,只有選擇

《安娜·卡列尼娜》

巧合的是契訶夫《脖子上的安娜》主人公也是安娜。

同樣是選擇,安娜•卡列尼娜為了自由和愛情,以貴夫人的凜然走向了真實,而《脖子上的安娜》主人公安娜為了富貴享樂而在現實裡墮落,走向了虛假的現實。

其實,都是她們對人性和世界失望以後所做的選擇。

是毅然的尋求真實和自由,還是在現實的虛假中墮落,都由自己決定。

那麼有沒有中間道路?

答案是沒有的。就象高倉建的一句臺詞,偷就是偷,沒有灰色地帶。

我是這樣被激勵著:既要活著,就得思考,以及耕耘。生命將去往何方,我只需翹首以待。

而安娜的選擇是:不在虛假中沉淪,而以死亡與世界和解。

列夫·托爾斯泰《安娜》:生與死這個命題,沒有答案,只有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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